第63章 溫柔
第62章 溫柔。
這天晚上, 程識只記得自己說了很多話。
他其實覺得自己訴苦的行為很傻,但有滔滔不絕的話從心裏蹦出來,話多到連自己都吓到, 好像只要任明堯的目光不從他身上移開, 他就可以永遠繼續下去。
誰讓你說愛我的。
既然說了,就別怪我把這些沉積的心事丢到你的身上。
真正的程識根本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溫柔無害。他是最小氣狹隘的人,或許只在任明堯面前是這樣,但他就是這樣了。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 面子和自尊都可以不要。他甚至指責任明堯不應該對他太好,把自己激動反常的情緒和行為怪在說愛他的人身上。
明天起來後悔是明天的事,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完蛋吧。
任明堯給他倒了三次水, 都沒能避免他隔天早上起來嗓子啞得說不出話。哭紅的眼睛裏血絲沒散, 眼皮還腫着, 看起來十分慘烈又可憐。
程宇對兒子額頭的傷勢慰問了一陣, 知道事情原委也沒責怪什麽, 小男孩爬上爬下有磕碰是難免的。
但他見了程識的樣子, 再看任明堯的眼神就不對勁了。一上午猶豫好幾回, 還是委婉地提醒, “雖然你們都年輕,但還是最好不要玩得太瘋, 身體要緊。”
解釋還是不解釋,哪種更丢臉些。
程識別過臉去不願面對。
任明堯面不改色地點頭, “我以後會注意的。”
“……”
程識把他拉到書房裏, 關起房門進行一些小型家庭會議。
但說到底任明堯是在幫他解圍。他惱羞成怒地把人拉過來, 又找不到什麽可以指責的地方, 只能抱一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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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擁抱時看不到表情, 他才說, “我昨天晚上胡言亂語……說了好多傻話。你都沒有說話。”
這會兒緩過勁來,後悔和尴尬癌發作了。怪人家不說話。
“我說了啊,說了最重要的一句。”任明堯低着頭,嘴唇貼着他的耳垂,“想再聽一次?”
程識緊張地抓着他的腰間的衣褶,把嘴唇也抿得緊緊的,可在聽清那三個字的瞬間,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翹。
任明堯餘光裏瞥見,大方道,“再聽一次?”
“明天……明天再聽。”明天也想聽。
“行。”
這天是沈蔚然每周例行來接受帶娃訓練的日子。四個大人聚齊,任明堯握了握他的手,有意地将話題引到以後兩家看望孩子的時間安排上。
“這個我也想過。”
程宇笑着說,“我是這樣想的。以後小君周內要上學,等周六日我就帶他回茂華來,如果我有事就讓蔚然帶他回來。等再長大些就能自己坐飛機了,說不定等不到周六日,什麽時候看老父親不順眼,逃課就偷跑回來找小叔叔玩了。男孩子叛逆期嘛,很有可能。”
就是說以後起碼每周都能見到小君一次,親眼見他,親手抱他。
程識聽得怔住,向往着話裏的未來,不由得又紅了眼眶,連忙低下頭掩藏,餐桌下手掌被握緊發燙。
沈蔚然無情地接話:“叛逆期不給他零花錢就行了。”
“……”
程曉君懵懂地拿着餐叉戳一小顆西藍花。
任明堯說,“沒關系,他叔叔也有錢。”
在奇怪的地方對峙了起來。程識撲哧一聲,瞬間彙集了全桌的目光,連忙擺手,“我就是,聽着有點……開心。”
好奇怪……不,是好神奇。
明明只隔了一個晚上,心情卻可以有這樣天上地下的起伏。
昨天晚上他沉溺在過去,覺得一切都走到了死胡同,絕望得只能走回頭路。
而今天他聽到了未來,只是聽一聽都會向往的未來。
心裏又充滿希望。
從那三個字開始。
**
晚上任明堯說宋子揚聚人喝酒,要過去淺陪一會兒。
程識想也沒想就讓他去了,各自和朋友社交是很正常的事,還被程宇笑話可真放心,“也不多交待幾句。就不怕別人看上他?”
“不太怕。”
程識誠實道,“一般都是別人怕他。”
“……”
長得兇也是有好處的。
任明堯卻撒了謊。不是宋子揚叫他,是他約的宋子揚。下午就約了,宋子揚人不在茂華,硬叫回來的。
他有些情緒在家裏不能表露半分,即使性格裏本就沉穩鎮定的成分居多,也忍得快要繃不住了。急需有個能傾訴的地方——哪怕不傾訴,必須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待一會兒,才能安全地釋放。
宋子揚被八百裏加急召喚過來,還摸不着頭腦,“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當然是重要的事。
任明堯是什麽性格?他說到一半就知道自己這是廢話,幹脆地改口道,“喝點?”
“不喝,”任明堯說,“待會兒還要回家。”
那天晚上在醫院急診碰面給程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後就總擔心他身體不好,抽煙喝酒都不太讓。
宋子揚是不明白回家和不能喝酒有什麽必然聯系的,但他既然說了,也就點點頭,“那……幹坐着?”
車停在小區不遠處的路口。任明堯從坐進副駕之後就一臉深沉,搞得兩個人像出來接頭的地下工作者。
地下工作者深沉地望着夜色,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們今年三月份見的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還讓他請了我一杯咖啡。”
剛見面時他發現,現實跟他深夜失眠腦補的劇本情節不一樣。程識并沒有經歷太多離奇的事情,沒有失蹤沒有被拐賣,好好地活着,身邊還牽了一只人類幼崽。看起來按部就班地組建了一個家庭,和每一個普通男人一樣過着安逸的生活。
他故意不去問,就像真的只是面對一個失聯已久的老同學,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所以對彼此的生活也不怎麽好奇。
可他坐在那裏,看着程識熟悉又陌生地模樣,心裏甚至有過恨意。
“因為我覺得他欠我。”他一貫平穩的聲線開始顫抖,“可笑吧。”
“他都不怪我,我還記恨他。”
程識成績很好,即使發揮失常也能考上好大學。他性格溫和,也不算悲觀,會跟同事相處融洽。做事認真又肯下功夫,無論什麽工作都會完成得很出色。
如果沒有遇到過任明堯,如果沒有喜歡過任明堯,他絕對會有更好的人生。
可他折在那個落雪的巷子裏。又黑又冷,渾身都痛,看着喜歡的人從自己眼前漠然經過,甚至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他把半輩子都賠在我身上了。”任明堯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語般說,“我該怎麽補償他?我這輩子都補償不了。”
認識這麽多年,第一次看見任明堯哭。宋子揚人都吓傻了,連句安慰的話都不敢說,只能唉一聲,默默地陪着。
無數的懊悔與自責穿過錯失的光陰,帶着這輩子都糾纏不清的愛意,通通傾注在一個人身上。
甚至都不敢讓人家知道。
因為他愛的人太敏感,又太習慣為他人着想,知道他這樣還會額外心疼。他不會在程識面前哭,他不會再讓程識因為他有一點點難過。
他會把難言的愧疚和虧欠統統自己消化,用餘生盡力補償。
這麽幹坐了快兩個小時,程識打來了電話。
本來覺得他去跟朋友小聚,晚點回家也沒什麽關系,被程宇一說也想打一個了。
宋子揚不知道自己是該在車裏還是該在車底,就繼續憋着沒出聲,旁觀身邊這人抽離情緒迅速變臉。
“我馬上就回家。沒事……嗓子也沒事,就是宋子揚他們抽煙,嗆了一口。”任明堯“嗯”了一聲,低啞的嗓音裏泛起笑意,溫柔得不像話,“當然啊,我沒抽。”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溫柔地說
大家晚安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