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經年如斯
劉洋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他說:宋青是個外熱心冷的人,若想要靠近他,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表面上總是燦若桃花的笑着,其實跟誰都不會很熟,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養不熟吧,饒是你笑顏常開不敗,對他好得近乎親人,若他不喜歡,依舊能端着一張溫和的臉将你拒于千裏之外。
其實這話宋青是不贊同的,因為就他而言,自己明明是個熱情的人。
但是有一點無法否認,這個世上能被宋青真正放在心上的朋友并不多,過去的三十年裏也只有一個陳東和劉洋而已。
他和陳東劉洋大學四年同窗,畢業後又一起創業,這其中的信任與默契早已根深蒂固,他曾以為他這輩子都會跟這兩個人在一起,即使不能朝夕相處,只要彼此都好也是極幸運的事。
後來,他重生到了這個叫宋青的少年身上,也結識了許多人。
開始的陳淵,後來的顏歡,然後是現在的席城。
這些人在原來的宋青的生活裏都扮演着或輕或重的角色,然而之于宋青,他們不過是自己偶然遇上的一些人,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只有那晚在顏家見到蜷縮成一團的顏歡時,宋青心裏着實疼了一下,心疼這孩子小小年紀卻要承受這樣的殘酷。
但是宋青自始至終将自己的位置擺得端正,他關心每一個身邊的朋友,但是這種關心只是普通朋友的相互照顧,若要更深層次的觸碰和寬慰,宋青自認短時間內自己做不到。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面牆,人們習慣把它叫心門。
宋青心裏的那道門,陳東和劉洋花了整整四年時間才獲得了鑰匙,旁人若想進去,着實不易。
所以此刻聽見席城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宋青突然覺得對方的語氣很不正常,的确是不正常的,那口氣聽上去就像一個認識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樣,不需要太過刻意的描述些什麽,不經意地還能從中聽到些許寵溺之色,宋青身為一個成年男人的直覺告訴他,一個男人對另一個人用這樣溫和帶笑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表明即将有大事發生了。
他心裏一顫,腦子裏突然浮出席城的臉,眼神鋒利又溫和,矛盾得叫人看不透。
電話那頭的男人沒聽見他的回答,低聲問:“吓着了?”
宋青将自己從思緒裏抽、出來,對着電話道:“我今晚約了人,改天吧。”說完不等席城說話,切斷了電話。
他講電話的時候身邊的顏歡一直盯着他看,見他挂了電話,顏歡伸出食指來戳了戳他的臉,一臉平靜的說:“青兒,你不舒服嗎?怎麽感覺臉色不太好。”
宋青把手機握在手裏,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對前排的陳淵說:“席城讓你晚上七點去禦鼎飯店。”
陳淵啊了一聲,“我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顏歡忙問怎麽了。
恰好紅燈亮了,陳淵把車停下,擡手推了推眼鏡,才道:“今晚席大伯生日。”
“席大伯不是席恬的爹嗎?”顏歡撐着下巴,說完話又轉過頭來瞟了一眼宋青,“這丫頭忒有眼光,世上那麽多男人,她居然也能慧眼識珠的看上咱們青兒,不過以我的了解,席家的大小姐從小嬌生慣養的,四個叔伯裏才出了這一個女兒,都被長輩們給寵壞了,到時候青兒如果真的收了她估計得像姑奶奶似的供着,這可不好。”說完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慎重地點點頭,像是自我認同。
宋青被他逗樂了,還沒說話,聽見陳淵說,“這丫頭為了宋青已經跳過一回樓了。”
顏歡驚吓狀,由衷佩服:“勇氣可嘉啊!”
這兩人一唱一合的,宋青也不插話,由得他們。
不過今晚席恬父親的生日,席城在電話裏叫上他是什麽意思?
宋青想了一陣,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其實深究下來,不排除席城的邀請裏有席恬的份量,亦或者還有些別的私人原因,這個原因讓宋青覺得心情沉重得很,無端覺得很煩燥。
顏歡和陳淵還在說話,宋青也沒心思聽了,把頭轉向窗外靜靜的發呆。
大概又走了半個小時,車子終于停了。
顏歡像只大兔子,動作敏捷的從車裏鑽出去,隔着擋風玻璃,宋青看見他像只雀鳥奔向不遠處的大門,高大的鐵門邊上,擺着一架輪椅,椅子上坐着一個纖瘦的人影,距離有些遠,對方的臉像是被擋在幾層迷朦的細紗後面,看不清楚。
陳淵熄了火,拔下車鑰匙的時候輕聲說:“顏歡又被他爸打了的事,咱們別告訴單西吧。”說完轉過頭來看着宋青,宋青把目光從顏歡身上拉回來,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的下了車,看見顏歡正低着頭,俯在單西耳朵邊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單西臉上暈開一抹極和緩的笑,然後宋青聽見他說:“我要出國一段時間。”
顏歡臉上的笑容立刻就維持不下去了,僵在了唇邊。
身旁的陳淵呼吸也同時一滞,宋青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從兩人的表情來看,單西出國并不見得是好事。
單西自顧自地笑,他把目光投向跟前的實青,一直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朝着宋青慢慢的擡起來,宋青一愣,随即上前兩步,接住了他的手。
在來之前,宋青想單西應該是個跟陳淵和顏歡差不多大的少年,但是輪椅上的這個人已能稱之為青年了,頭發烏黑泛亮,一張臉清秀有餘,宋青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将白色襯衣穿得如此幹淨的人。
手裏的這只手掌修長、瘦削,指間泛着微微的涼意,輕慢地握着自己的手,不經意擡眼,對上單西的眼神,宋青覺得那裏面有一些讓他這個外來人看不明白的深意,這個眼神稍縱即逝,他聽見單西用極度溫柔的聲音說:“你還是素顏的樣子好看。”
宋青微微一笑:“嗯。”
單西的手卻突然用了些力道,宋青心下一愣,回過神時,單西卻已經放開了手,正對身後握着輪椅把手的顏歡說:“進去吧,我讓廚房做了你喜歡吃的點心。”
單西家裏很富裕,從大門一路往裏走,經過的花園有學校半個足球場那麽大,顏歡推着單西走在前面,宋青和陳淵跟在身後不遠處,陳淵雙手插在口袋裏,長長的嘆了口氣,低着聲音說:“我有時候覺得生活很不公平,像單西這麽好的人為什麽偏偏……”後面的話像是說不下去了,咽在了舌下。
宋青看着顏歡的背影,突然就有些心疼。
顏歡之所以不被顏契喜歡,大概這裏面還有單西的緣故吧,因為得知自己的兒子是個喜歡男人的同性戀,卻又無法改變其心智,所以只能用這樣殘酷且極端的方式來處理父子之間的關系與尴尬,而顏歡,之所以不想把事情鬧大,無非是不想讓單西知道自己過的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罷了。
這世上不乏為愛活着,為愛努力的人們,大概正因為太在意,所以才不想讓對方在自己身上找到關于不幸的影子,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也不行。
單家的長輩們都不在,單西讓傭人直接将點心端到了後院裏,這裏跟顏歡描述的一樣,種了很多薔薇,薔薇的生命力很強,喜歡生于路旁、田邊或者灌木叢中,只要一顆單薄的種子,得了雨水與陽光,便能滿枝燦爛,生就重重花瓣。
單西坐在滿院的薔薇中間,顏歡搬了小凳子坐在他的腳邊,一邊吃點心,一邊跟他說話。
顏歡吃累了,便把頭枕在單西的腿上,閉着眼睛的樣子像只困極了的貓咪,單西低下頭,手指輕撫他的頭發,嘴角邊上的笑像溪流般溫潤,陽光正好,抵足相依,經年如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炭炭 的地雷!
沒有存稿了,所以只能下班後再更文。
所以有時候可能要晚上才能更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