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張重己抿了一口米粥,看着對面動作生疏地削着蘋果的袁柯,閃爍的眸子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
“最近公司不忙嗎?”
“還好,”袁柯擡眸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笨拙地将蘋果肉切成塊丁放進碗裏,漫不經心的模樣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要吃點蘋果嗎?”
張重己搖了搖頭,緩緩放下湯勺,只是抿緊了嘴唇看着他。
袁柯愣了一下,随即嘆了一口氣:“公司那邊你不用擔心,你現在最主要的就是養好頭上的
傷。”
“我知道……”張重己心不在焉地搗弄着勺子,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可是你已經好幾天……”
他的語氣頓了頓,随即輕嘆一口氣,聲音很輕地道:“袁柯,我不想做你的累贅……”
“傻瓜,你在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了……”袁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拉着座椅坐到他床邊,戳起一塊蘋果丁喂到他嘴邊,“喏,吃塊蘋果。”
張重己看着他半響,随後乖乖地吃進嘴裏,袁柯的表情才略微柔和一些。
今天的天氣很好,暖洋洋的日光照在病床的被子上,為刺眼的白色染上了幾分淡金色的暖意,兩人你喂我吃,一時之間的氣氛好不膩味。
“袁柯……”
“恩?”
袁柯戳起一塊剩餘的蘋果肉丁喂進自己嘴裏,沒有去看張重己的表情,只是面色柔和好像心情很好的模樣,哼出的鼻音帶着一股懶洋洋的慵懶感。
“袁城……來看過我嗎?”
袁柯腮幫子咀嚼的動作頓住了,猛地擡起頭,神情莫名:“你說什麽?”
張重己看到他這副表情,想要再次重複問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只得悻悻然地搖搖頭:“沒什麽……”
袁柯沒有再說話,張重己卻不相信他剛才是真的沒有聽清那句話,卻也不想再牽扯什麽,只好跟着沉默,就這樣,兩人好不容易一時融洽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寂裏。
病房裏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張重己又吃了幾口粥便放下了勺子,剛想打破沉默之際,袁柯卻先前站了起來。
“你好好休息……我該走了。”
幫張重己收拾着碗筷,袁柯的語氣沒有任何異常,張重己卻及時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角邊,語氣有些試探地問道。
“你生氣了?”
“沒有。”
“……”
還嘴硬,這麽一副臭臉擺給誰看?起碼讓你的面部表情變得更有說服力好不好。
張重己覺得有些好笑,明明他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袁柯吃醋起來的脾氣卻是比誰都大,該說果然是難哄的大魔王麽?
“如果你生氣了,我道歉……”
“沒有那個必要。”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沖口,袁柯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頓了頓才繼而道,“……是我自己在跟自己作對。”
“……”
“大哥他……”袁柯深吸一口氣,擡眸與張重己的眼睛對視,“其實父親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他除了在你昏迷的時候來過一次就再也沒來過,恐怕又是被父親抓起來了。”
張重己張了張嘴巴,眸子閃了閃,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輕嘆一口氣。
“抱歉,都是我才惹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袁柯愣了一下,手掌撫上他的側臉,指腹親昵地摩挲着他的耳根部,嗓音出乎意料的有些低沉。
“這不是你的錯,”袁柯的眼底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陰狠,只是轉眼間卻又恢複了沉着,“讓你受傷的人,我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那麽……袁城呢?他有受傷嗎?你父親有沒有責罰他?……他沒事吧?”
對那個人的迫切感情促使張重己的理智排在了第二位,他緊緊地反握住袁柯手,好看的眸子裏帶着少有的擔心。
“……”
察覺到撫摸自己側臉的動作有些僵硬,張重己縮了一下身子想要松開反握的手卻被對方緊緊抓住。
“袁柯,你、你別誤會……”
“就算這次父親不知道你的事情……早晚也是會知道的……知道你曾經是我大哥的戀人,知道你和他的一切。”
袁柯的神色很平淡,而張重己的心裏卻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想。
“袁柯?”
“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父親永遠不知道你和我大哥的事情,我……早晚也會向他坦白的。”
“什、什麽……?”張重己看着他,似乎不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吳景,”袁柯頓了頓,躊躇了片刻,終于還是咬牙說出了口,“我想好了,等到一定時候,我就向父親坦白……和你結婚。”
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赤/裸的告白,袁柯的耳朵出人意料地紅透了,不同于以往的強勢霸道,此時的他窘迫得就像是第一次初戀告白的大男孩,就連完整的句子也好像是念城了結巴的語氣。
結婚?!
張重己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縮,他驚愕地睜大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半響後才吐出幾個字。
“你瘋了?”
“不,”袁柯的唇角勾起淺笑的弧度,讓他那張俊美的臉頰越發得讓人移不開眼,“我很清楚我現在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想要你心裏還念着袁城,我想要你全部都屬于我一個人,所以我想和你結婚。”
“……”張重己噎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袁城,而不是大哥。
稱謂的改變讓張重己真正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把自己劃分到了自己的絕對領域,就連親兄弟也不能踏足。
分裂袁家兄弟的計劃完美地朝自己所想要的走向所過渡,張重己在此時卻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情緒是什麽,或許是因為多出了那些原本出乎預料的感情,也或許是因為有了莫名的不忍,可能此時他的沉默對于雙方才是相對最真實的思量。
任務就只是任務,攻略對象就只是攻略對象,就算自己跨不過那道坎甚至同樣付出了感情,張重己也從來沒有想過結婚這個想法,更何況是跟一個男人結婚。
對于自己在交往中故意站在偏弱的位置,這一點張重己雖然感覺無奈但還是可以說服自己,只是要讓他結婚完全去做一個人妻般的位置,他完全沒有顧慮過。
家庭,對于任何一個人而已都是最後的牽挂,就像張重己此時執念地想要重生複仇,為的也不就是曾經那個溫暖的張家嗎?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他在這個世界真的建立了自己的家庭,無論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将會是将他推入無可估計懸崖的最後一道助力——畢竟人心是肉長的,他沒有絕對堅定的信心可以抛棄自己的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是令人嘲諷的是,他心想要回到那個曾經回憶中安詳的小居所,而自己卻踩着一步步計劃去破壞袁家兄弟的一切。
財産,精神,身體,甚至是放在心口上的感情。
雖然不知為何主神的任務對于袁家如此針對,但兩者對比,張重己還沒有聖母到可以抛下以往的執念,盡管如此,他卻沒有想過再去傷害除了袁家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而這也是他不想在這個世界建立家庭的原因之一。
只有六年時間,而如今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年半的時間,他又有多少多餘的時間可以任自己安排,讓自己全身而退。
或許是恍惚出神的模樣太過于明顯,袁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斷了他的思路,張重己擡眸便看見了對方蹙起的眉頭,眉宇之間有幾分不悅。
“你在想什麽?”袁柯靠近他的臉低聲地問了這麽一句,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另外的原因,張重己似乎又看見了第一次相見中對方眼裏那分讓人窒息的淩厲。
“啊,沒什麽……”張重己反射性地給予了否定的答案,卻看見了袁柯漸沉下來的眼色。
“袁……柯?”
“是在想怎麽回絕我?”袁柯的語氣頓了頓,抿緊嘴唇緊緊地盯着他,“還是在想怎麽擺脫我?”
“你在說什麽啊……”
“我看到了。”
四個低啞的字眼,像是低喃又像是咬字清晰的咒語,接下來袁柯的一字一頓讓張重己逐漸睜大了眼睛。
“我說結婚兩個字的時候,你眼裏的……負擔感和厭惡感,暴露的毫無遮掩。”
“……”
張重己的身體僵了僵,看着他不說話,而袁柯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繃直的臉似乎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張重己甚至看見了他垂着的手握緊了拳頭。
“就這麽不想和我在一起嗎?這種交往果然是被我強迫的吧?醒來就提起袁城……現在我才是你的男人,我才是!”
也許是交往以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不安在此時雙倍地擴大,袁柯此時的情緒就像是無力而痛苦的掙紮,他一直在重複着最後幾句話,幾乎想要強勢地擁他入懷卻在入眼他頭上紗布包紮的傷口時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沖動,最後只得将握緊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床邊,發出一聲“砰——”的沉悶響聲。
“袁柯……”
“不想要自己那麽地喜歡你,那麽自己這種将近病态的占有欲也不會将我折磨如此。”
“不想要你的眼裏和腦袋裏除了我之外有任何一個男人的影子,就算你覺得無理取鬧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的心裏有袁城嗎?你的心裏其實還是有袁城的吧?那麽和我交往是不是将我當做他的替身呢?每一天,每一天幾乎都被這樣的念頭所糾纏地睡不着覺。”
袁柯一直在低聲喃喃,手指緊緊地揪住了床單,擡起眸子看着張重己,堅毅的臉頰露出了平日甚少的痛苦與不安。
“對你的感情我已經難以用理智去操控,如果算是自私的要求也可以,至少在我的面前,可不可以不要提其他男人?”
方才提起主動袁城及那副真實的擔心與關切就像是最後一根壓垮袁柯心底不安的羽毛,明明很輕很微不足道,卻依舊足夠讓袁柯心裏殘留下尖刻的痕跡。
這或許就是敏感而擁有病态占有欲男人的痛苦之處吧,除去其他不說,其實在張重己眼裏,袁家兄弟掩藏在內心深處的無不是這種大同小異的特質。
半響後,張重己才輕嘆一口氣,主動勾上了袁柯的頸脖,吻上了他的嘴唇。
似乎像是魔法般神奇地停住了袁柯此時無處發洩的狂躁,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摟住他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袁柯的睫毛在顫抖,他發出奇怪而痛苦的嗚咽聲吻着張重己的嘴唇,摟緊的力道幾乎要将懷裏的人勒進骨子裏。
“沒有人……沒有人能夠從你手上奪走任何東西,就算是我也一樣……”
“因為你是袁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袁柯,而不是什麽替身或是代替品。”
像是安撫般在他耳畔這麽低聲地喃喃,袁柯方才一身的逆向刺毛竟在他一淺一深的呼吸裏逐漸安靜下來。
“小景……”
“恩?”
“不要離開我。”袁柯埋在他頸脖處悶悶地說着,明明比他高大的身材此時卻像是個孩子般躲在他的肩膀處,“如果想要離開……也要等我不愛你的時候,那樣……”
袁柯的話沒有說完便頓住了,似乎是說不下去又或者是不想要那種結局,直到後來還是沉默地抱着他,悶悶地沒有再說話。
就在兩人溫存之時,病房的門毫無預料地被人拉開,在兩人聞聲擡頭的時候,門口卻恰好冷不丁地響起帶着戲谑而惡意的聲音。
“啧,我沒打擾你們接下來的恩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