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壞
上午十點整, 陽光明媚,遺落無數寂靜。
車子停在療養院的停車場。停車場旁種了幾棵參天大樹,成串成串的花絮挂在樹梢,像極了一挂挂風鈴。
夏君岱仔細看了幾眼也沒認出這幾棵究竟是什麽樹種。
大樹遮天蔽日, 成片的濃陰灑下, 完全罩住整個車身。
微風飄過, 花絮脫離樹梢, 撲簌簌抖落, 徑直砸到天窗上, 就在南絮的頭頂。
可副駕上的人卻睡得酣熟, 毫無知覺。
南絮的臉型很小, 尖俏的下巴, 挺翹的鼻子, 長睫毛烏黑濃密,自然垂下, 輕輕灑下細細的陰影。眼底的那顆淚痣是點睛之筆,他最喜歡。
一張古典美人的臉, 身上總有一種江南人特有的溫淡的美感。不說傾國傾城, 卻足夠驚豔。
明明什麽都沒發生,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場景,他和南絮最平常的相處。然而夏君岱卻恍惚窺見了某種歲月靜好。
真正喜歡一個人就總有無數次撞入心扉的感動。
就好比現在,他注視着南絮安靜的睡顏,內心突然之間充滿了感動。
人生虛無茫茫,磨砺常在,感動卻不常在。
他和南絮缺失的那五年,這樣的感動一次都沒有。
大概是缺失了太久,偶然的一次竟會覺得這般難能可貴。
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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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感動的時刻值得被紀念。
夏君岱沒敢打擾南絮。
他搖下一半車窗, 手肘伸向窗外,夏日炎熱的風從指縫間穿過,無聲無息。
他下意識握拳,總想要抓住點什麽。
握拳,再松開,手心裏卻什麽都沒有。
靜靜等了一會兒,手機滋滋震動兩下。
蘇寒影:【師兄,你們到了嗎?】
夏君岱:【到了,在停車場。】
這條微信消息發出去沒過多久,蘇寒影就小跑着過來了。
“師兄,我爸在等着你們呢!”清亮的女聲,突兀地傳來。
“噓!”夏君岱比了個手勢,表情溫柔,“她睡着了。”
蘇寒影往副駕瞄一眼,看到南絮歪着腦袋,雙目微閉,睡得正熟。
她發誓她從來沒見過她師兄這麽溫柔過。
他們相識那麽多年,所有人都說夏君岱涼薄無情,和溫柔這個詞半點不沾邊。
原來他不是不懂溫柔,只是他的的溫柔分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見識他的溫柔。
有區別的溫柔才最值錢。
夏君岱壓低嗓音對蘇寒影說:“她昨晚沒睡好,讓她先睡會兒。”
蘇寒影點點頭,“那我先回去。”
以為南絮還要再多睡一會兒,沒曾想話音剛落她便醒了。
“我怎麽睡着了呀?”赫然睜眼就看到蘇寒影站在車外。
“蘇醫生。”她有些蒙圈,“這是到了嗎?”
蘇寒影笑着說:“早就到了,是師兄沒叫你。”
南絮趕緊坐直身體,“不好意思啊,昨晚沒睡好,困得很。”
蘇寒影:“南律師你要是還覺得困,可以再眯一會兒。”
她擺擺手,“不睡了,再睡晚上又該睡不着了。”
蘇寒影帶頭,“那跟我走吧,我爸爸在病房等你們。”
蘇院長年過五十,中風以後行動不便,就只能依靠輪椅。
他跟南絮的父親差不多年紀,可明顯比父親蒼老多了,臉上皺紋橫生,兩鬓早已斑白。
聽說夏君岱的父母出車禍去世以後,夏老爺子上了年紀,就是蘇院長接手了院長一職,扛起醫院的重任。他把大半生都奉獻給了惠仁。
“南律師,冒昧讓寒影請你過來,還希望你不要介意。”蘇院長行動不便,可精神矍铄,和藹親切。
南絮:“您言重了。”
“寒影的事得你盡心處理,我這個做父親的應該當面向你表示感謝。”
“您別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君岱年輕,又剛接手惠仁的工作,很多時候難免力不從心。你也看到了,我眼下這副模樣,已然是幫不到他太多了。大環境日漸不好,醫院和醫護人員的處境也越來越尴尬,尤其是私立醫院。惠仁走到現在委實不容易。我們只是希望君岱他能不負所托,把惠仁好好經營下去。有些方面還望南律師你能多多上心,也多提點君岱一些。”
聽蘇院長這口氣俨然是把南絮當成夏君岱的女朋友了。
她委實惶恐。她的能力有限,除去專業領域,她能幫到夏君岱的其實非常有限。
她不緊不慢道:“專業方面,您大可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和蘇院長聊完,蘇寒影帶着南絮四處逛了逛。
夏君岱想跟着,蘇寒影卻說:“我們女孩子要說悄悄話,你個大男人跟着做什麽?”
夏君岱:“……”
“放心,不會把南律師拐走的。”
療養院很大,草木茂盛,蟬鳴聲不絕入耳。
惠仁集團舍得砸錢,療養院裏康複設施非常齊全,應有盡有。
參觀完,兩人沿着遍布濃陰的小路往回走。
烈日當空,可有風,走在濃陰下,南絮并不覺得太熱。
“你別看這麽大個療養院,病人也蠻多的,其實一直不怎麽掙錢,去年還賠了一筆。收益不行,本來董事會是準備停掉的。是師兄一直堅持辦下去的。就是想讓我們一些得了大病的醫生護士有個好去處。”蘇寒影今天似乎都很多話要跟南絮說。
“師兄當年一直不想學醫,是夏爺爺逼着他學醫的,畢竟偌大的惠仁得有人繼承,他是夏家的獨苗。他父母走得早,奶奶又早早出了家,是爺爺帶大的。老爺子的教育方式簡單粗暴,一言不合就動手。從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這才養成了他這麽壞的脾氣。成年以後花心得要死,女朋友一個一個換。我從小就認識他,他嘴巴壞得要死,很多時候我都不愛搭理他。我一直以為他這人是不懂溫柔的。直到見到南律師你,我才明白,他的溫柔分人。師兄他真的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你。”
“你眼睛受傷,本來那臺手術是他自己上的。可是上手術之前,他的手一直在抖,連手術服都穿不好,更別提握手術刀了。這才臨時讓黃老師來救場。他說你是他的命,他下不了手。”
——
午飯是在療養院的食堂吃的。
菜色清淡,但勝在味道不錯。
南絮的胃口居然很不錯。
下午夏君岱陪蘇院長下棋。蘇寒影則拉着南絮在療養院做義工——陪幾個小朋友做游戲。
小孩子的世界純真,非常治愈。南絮一下午的心情都非常好。
等太陽下山了兩人才告辭。
非常充實的一天,很有意義。
從療養院出來,夏君岱征詢道:“這附近有健身會所,要去游泳嗎?”
既然人都帶出來了,他不想就這麽放她回去。
南絮想了想說:“還沒吃飯。”
他勾唇笑,“中午見你吃得挺多的,就餓了?”
南絮說:“這都快七點了,早就到飯點了。”
夏君岱一錘定音,“那先吃飯再去游泳。”
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健身會所。一樓就是餐廳。
七點過後,夜幕濃沉。一輪彎月懸挂于天際,好似一把鐮刀。
兩人随便點了些吃的。
南絮點了一份意面和芝士焗土豆。
夏君岱吃了牛排和奶油蘑菇湯。
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兩樣東西都只吃了一半。
晚上的胃口還不如中午的。食物越是精致,就越是沒什麽胃口。反而想念簡單樸素的菜肴。
——
這家健身會所的泳池很大,池水蔚藍澄澈,溫柔地就像一匹藍色錦緞。人徜徉其中,仿佛是裹住錦緞在安睡,說不出的惬意。
八月中旬,天氣炎熱,正是游泳的好時節。泳池裏游泳的人很多,水花撲騰蕩漾。
夏君岱換了泳衣,戴上泳鏡,先下水游了兩圈。
他常游泳,娴熟無比,宛如一條游魚在水中直線穿梭。
南絮換好泳衣出來,他正從水裏上來,身上濕噠噠的,直望地板上掉水。
她已經挑了最保守的泳衣了,可惜依然包裹不住她的好身材。貼身的泳衣,胸是胸,腰是腰,身段分割鮮明,身材火辣。
她一出現,周圍的男人紛紛朝她投去目光。
南絮本就生得美,眼下又穿了泳衣,她纖瘦,可該有的一樣不少。回頭率自然是杠杠滴!
她視若無睹,徑直下水。
她游得很慢,在水中徐徐前進。
池水溫度适宜,泡在水裏十分惬意。
游完一圈,她氣喘籲籲。
這幾年總是忙于工作,疏于鍛煉,一下水就容易喘。
南絮披上毛巾,躺在躺椅上休息。
這麽會兒功夫,周圍男人打量的目光就沒斷過。
夏君岱覺得自己是腦抽了才會帶南絮來泳池游泳。這麽多男人虎視眈眈。
“跟我走。”男人面露不悅,拉上南絮就走。
南絮不明所以,“怎麽了?”
“人太多了,不舒服。”
南絮:“……”
夏君岱找工作人員換了個比标準池還大的泳池。這裏空曠無人,池水沉靜。
見他換了泳池,南絮多少回過味兒來了。在某些事情上,這人不知道有多小心眼。
知曉他這點小心思,她也懶得戳穿他。
室內安靜,少了無數喧嘩聲。夏院長非常滿意。
兩人相繼下水。南絮游不到夏君岱那麽快,她落後了半圈。
他提前游到了池對岸。摘掉泳鏡,懶洋洋地靠着池壁,在等南絮。
南絮以龜速前行着,兩只白皙的手臂有節奏地前後滑動,在蔚藍的池水裏翻出串串水花。
動作慢歸慢,還有些笨拙。
他不是第一次見她游泳。以前他就經常帶她出去游泳。她以前就游得很慢很慢。
五年過去,依然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她身上很多特質都還停留在五年前。她好像一點都沒變。可他始終覺得自己看不透她。
他以為他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到她徹底敞開心扉的那天。可是他發現他做不到了。
為什麽看到她安靜的睡顏,他會那樣感動?
為什麽想抱她,想親她,想看她對自己展露笑顏?
因為愛還在,肖想還在。他想要的遠不止于此。
南絮慢騰騰地游到對岸。
夏君岱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室內明亮,一線線光束掉在池水裏,反射出醉人的色調。
這樣一個夜晚,溫柔、寂靜、缱绻、不受打擾,一切都美好地不像話。适合醉生夢死,也适合幹點什麽。
幾乎不等南絮有所喘息,他便已經反手摘掉她的泳鏡,扔到岸上。一把攬住她腰,精準地找到她的唇,吻落下去。
臉透濕,水珠挂在上面,臉上的肌膚被放大,似乎毛孔都能看見。
親近至此,南絮怔了怔。好半晌都沒反抗。
在夏君岱眼裏,她不反抗就等于默認。
他瞬間受到鼓舞,親得兇狠起來。
“許許,我太想你了。”男人的嗓音低迷沉醉,灼熱的氣息悉數灑落。
雙眸明亮,蓄着暗夜裏的篝火。
渴望無數,肖想無數,一遍又一遍,說不清,道不明。整整五年,不曾停止。
漫長的等待,漫長的想念,在日複一日的煎熬中慢慢熬成了毒,錐心蝕骨,滿目瘡痍。
池水橫過兩人的肩膀,水波一層連着一層,漂浮不止。
像極了南絮當時搖擺不定的心緒。
鼻尖相抵,呼吸糾纏不清。男人的氣息越來越紊亂,越來越厚重。
他說:“許許,我不怪你了!”
不怪她自作主張将他們的那段感情畫上等號;不怪她吝啬地連個像樣的分手理由都不給他;不怪她給了他希望,又殘忍地親手将希望打碎;不怪她讓他這五年過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在那段支離破碎的感情裏,她擊敗了他全部的驕傲和自尊。她讓他變得偏執,變得霸道,變得口不擇言,變得患得患失,滿身戾氣,千瘡百孔……
他如今的這副樣子,全都拜她所賜。
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想怪她。比起這些,他更害怕的是失去她。沒有目标的等待比什麽都能擊垮他。
他說:“許許,既往不咎,從頭開始。”
放下執念,放下戾氣,放下一切的不甘和不滿,從頭再來。
南絮被壓在池壁上,池水環繞身體,夏君岱身上熟悉的氣味将她蠱惑。理智和冷靜被擊散,一點點往下沉。
她有些無助地想,他換泳池就就是想對她做壞事吧?
年少輕狂的年紀,快樂最真實。這樣的小把戲他做了不少。每次她都是默許的。這次也一樣。
人哪能永遠理智,永遠清醒呢?
今晚她偏偏不想理智,也不想清醒。她想要放縱,想要循着本能愛一次。
“走吧。”南絮張了張嘴。
“去哪兒?”
“開|房。”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剛好寫到這裏。(頂鍋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