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海水咕嚕嚕地湧來,強大的撕扯力與巨大的壓力宛如一陣海底飓風,呼地一下将衆人扯得四分五散。
或許是因為周圍太過冰冷,唇上的柔軟濕熱存在感就格外鮮明,仿若烙鐵。
楚照流慌亂間再次試圖掙開,覆在後腦上的手掌力道頓時更大,灼熱的指尖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再度将嘴張開些,接受過于野蠻的入侵,再度加深了這個吻。
所有破碎支零的話語都被吞沒在墨黑的海水與無聲的深吻中。
混混沌沌中,隔着黑沉沉的海水,楚照流看到了謝酩的眼睛。
那雙向來沉靜的淺色眸子,如今冰冷泛紅,暗含殺意,猶如沒有理智的兇獸,只懂得毫不收斂地掠奪。
他本來蘊了靈力,準備一掌拍開謝酩,見到這雙眼眸,手掌搭在謝酩胸前,卻按不下去了。
腦中霎時亂糟糟的一片。
許多殘破的記憶碎片紛紛揚揚劃過眼前,他怔然失神,舌尖卻突然被咬了一下,不輕不重的,仿佛是在責怪他走神。
蠻橫的索取讓楚照流的眼角有些濕潤,在冰涼的海水中看不分明。
楚照流蒙蒙間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幸好謝酩看不見,否則豈不是要以為他被親哭了?
處于失控邊緣的謝酩卻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分開了他的唇瓣。
被蹂躏過的唇瓣濕紅如花瓣般,吃驚過度還微啓着,那副分明有些驚慌,又因過于信任而不選擇逃開的模樣極為可愛,像一潑熱油,澆在噼啪燃燒的烈火中。
謝酩動作微頓,捏在他下颌上的手指上移,輕輕擦過他的眼角,嗓音很啞:“哭什麽?”
楚照流一時沒反應過來,張着嘴吃了口鹹濕的海水,趕緊撐開避水結界,倉促地抿了抿唇角:“沒哭,海水罷了……你、你醒了?”
因為舌根發麻,不小心還結巴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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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酩沉默半晌,點了下頭。
他垂眸注視着楚照流精彩絕倫的臉色變幻,直至此時,也沒有一絲稱得上憐惜愧疚的情緒,喉結動了動,一句沒什麽誠意的“抱歉”還沒滾出來,就見楚照流倏地睜大了雙眼,跟只受驚的小鹿似的,脫口而出:“抱歉!”
謝酩:“……”
楚照流硬着頭皮道:“我就是想給你渡口氣,不是故意輕薄你。”
被占便宜的人向占便宜的人道歉,謝酩冰封似的良心難得被撼動了下,片晌,唇角輕輕一扯:“沒關系。”
楚照流尴尬得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地找話題:“啾啾沒丢吧?”
謝酩從懷裏掏出被泡得蔫噠噠的小胖鳥,小胖鳥渾身的毛都濕了,被捧出來,趕緊抖了抖羽毛,衰衰地叫了兩聲。
楚照流稍微放了點心,但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無名劍,陡然醒悟:“鳴泓呢!”
謝酩面無表情:“哦,好像被海水卷走了。”
海底深處的結界突然承受不住壓力破碎,深海底的一股洪流沖進來,方才楚照流只來得及抓住謝酩,都沒注意到被卷走的鳴泓劍。
楚照流嘴角抽了抽。
雖然謝酩修的是心外無物的劍道,但這是不是太過了點。
你劍丢了!
謝宗主,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劍修嗎?
謝宗主顯然還勉強記得,忽然一手牽住楚照流,右手一擡,一柄劍自遠處而來,咻地落入他手中,與此同時,一道白影襲來。
水聲阻絕了相擊之聲,一聲悶聲過後,那道白影稍退幾步,看清完好無損的兩人,眉梢高高揚起,露出絲不可置信:“怎麽可能?你還活着?”
正是白狼王玄影。
楚照流及時輸送着靈力給謝酩,聞聲掀掀眼皮子,眯了眯眼:“狼王怎麽一副篤定我已經死了的樣子,我的面相很短壽?”
話音才落,手就被謝酩重重捏了一把,謝酩冷冷剜了他一眼,對“短壽”兩字抱以極大不滿:“不要胡說。”
玄影皺着眉心,眼底也有些疑惑:“心魔引發作,謝酩不是應當變成個瘋子,把身邊所有人都撕碎才對嗎……”
楚照流心道,原來如此。
玄影明顯與黑袍人也有牽連,方才與謝酩交手時,他用不知名的法子催動了心魔引,又接機破開結界逃竄開,以為謝酩會立地變成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把人都解決了。
……謝酩瘋不瘋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剛才被親得氣息難繼時确實差點瘋了。
玄影也不急着打了,摸着下巴,目光又落到兩人緊握的手上,恍然大悟:“我說中了心魔引,他怎可能放過你,原來如此。”
他指着倆人,篤定道:“你倆果然是姘頭!”
這妖王的腦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或許是因為方才那一吻,楚照流莫名心虛,下意識想抽回手。
謝酩握着他的力道緊了緊,瞥他一眼:“姘頭,再借點靈力。”
楚照流羞惱:“你跟着摻和什麽呀!”
“既然如此,”玄影一番思索後,亮出了寒光閃爍的利爪,“那就讓你們死在一塊兒吧。”
楚照流冷不丁道:“白狼王,那人在你出發的時候,沒有告訴過你,我與謝酩實力不相上下?”
玄影倒是很坦誠:“沒有。”
“你覺得他是忘了,”楚照流略微一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還是故意的?”
玄影也不笨:“你想說我被利用了?那又如何,妖族與人族本來同屬這片大地,如今妖族被人族打壓得茍延殘喘,如果我被利用,能換得我的子民重複栖身之地,十分值得。”
這位白狼王與惑妖和連翅顯然不太一樣,那兩個一個由死複生,一個被打傷後含着深重怨氣而活,都頗有點扭曲。
玄影雖然腦子有些毛病,不過交流起來也沒什麽問題。
楚照流示意謝酩先別動,笑了笑,道:“狼王,你這話就很雙标了,曾經妖族勢大,傾軋屠殺,壓得人族苦不堪言,兩族積怨已久,才有那場大戰,人族勝,妖族敗,僅此而已。”
他本以為玄影大概會說“弱肉強食”一類的話,豈料玄影晃了晃尾巴,摸着下巴,居然還認真思索了下,然後點頭:“你說得對。”
“但那與我當前所做之事,又有何幹?”
……倒是很光明正大的卑鄙。
話畢,白狼王再度襲來。
玄影也不愧是妖王裏實力最強悍的那一尊,放開手腳後,果然不太好對付。
海底暗流奔湧,楚照流擔心謝酩又被心魔引影響,橫劍與玄影交手兩招,又被謝酩一把帶到身後,換為他來主力。
兩人一黑一白,衣袖在水中翩翩若蝶,巨大的水壓将三人的行動都壓得有些偏慢,乍一看,跟在執手起舞似的。
白狼王一時拿他們沒辦法,楚照流和謝酩皆有限制,一時達成了某種奇異的平衡。
楚照流邊打,嘴裏還邊嘚啵個不停:“你的主子連番拍你們來送死,你也毫無怨言的嗎?”
“主子?”玄影一愣,“什麽玩意。”
謝酩一劍格開他的利爪,吐出兩個字:“妖主。”
在秘境裏,連翅是這麽稱呼那個黑袍人的。
玄影不可思議地挑高了眉,嗤道:“什麽妖主,不過是個區區半妖罷了!”
楚照流套着玄影的話,不動聲色地哦了聲:“那真是稀奇,你一個血脈純正的狼王,居然會聽一只半妖的話。”
玄影臉上掠過絲惱怒:“雖是半妖,但他實力強悍得可怕,你們人族曾經的實力頂峰雀心羅,還是他随手傳授的功夫,若不是打不過,我會聽他的?”
楚照流拖長了聲音:“哦——你堂堂一個妖王,連個半妖都打不過。”
白狼王瞬間被激怒,在水下稍有遲鈍的動作都變得更快了。
楚照流刷地一轉身,讓謝酩去面對狼王的怒火。
他則是思索了起來。
玄影這一番話裏的信息量很大啊。
連雀心羅都是那人栽培起來的?
雀心羅活了三千多歲,黑袍人存在的年歲竟然還要更悠久些……他在人間、妖族、魔門與正道之間,都存在過痕跡,統禦過妖族屠殺流明宗,也化身過國師插足過人間事,還與他爹娘和藥王失蹤有關,從他的行事來看,似乎基本都與“仙門之匙”有關。
——看來曾經流明宗也保管着仙門之匙。
如今知道仙門之匙存在的人都不多了,連曾經被授權保管仙門之匙的楚家都淡忘了祖宗遺訓,一個活在世上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如此執着地要尋找仙門之匙,集齊仙匙重開仙門……
一個念頭恍若驚雷般,突然竄過腦海。
楚照流緩緩吐出口氣,扭頭問:“謝三,有空嗎?”
謝酩正用騰出來的手與玄影激烈交鋒着,聞聲不鹹不淡地揚了揚眉:“你覺得呢?”
“那你抽點空,我想到點東西,想和你說。”
謝酩用楚照流的靈力,擔心他靈力枯竭,一直用得相當謹慎。
聞言,楚照流陡然察覺兩人相交的手心處一陣炙熱,謝酩瞬間吸去了大股靈力,鳴泓劍靈輝耀耀,冰寒得仿佛能凝結海水,铮然一劍。
“嘭”地一聲炸響,玄影被一股巨力猛地擊飛,水中難以借力,兩人也被那股力帶着,遠遠地抛飛出去。
楚照流嘶了口氣:“謝宗主,你用起我的靈力來,是真的很不客氣啊!!!”
危機暫時解除,謝酩松開他的手,改為摟住他的腰,狀似關心地揉了一把:“難受嗎?”
楚照流的腰本來就敏感,給他一揉,腰間一麻一酥,整個人一軟,差點像個蝦子蜷起來,極力維持着鎮定,不想暴露弱點,張牙舞爪地叫嚣:“你試試驟然被抽空靈脈中所有靈力的感覺,好在我靈力充足,很快補上來……”
謝酩淡淡道:“是我的錯,十月懷胎就是這樣,你再忍忍。”
楚照流噎了一下。
這人是真的相當記仇啊。
他決定略過這一茬,說點正事:“剛才白狼王那麽一說,我突然聯想到一個人。”
“嗯?”
楚照流吐出兩個字:“堕仙。”
他們和顧君衣曾在秘境的神宮遺跡裏,看到了一面問罪牆上記載的萬年前的故事。
一個不知名的飛升仙人,資質平平,刻苦修行多年後成功飛升,然而到了仙界後,他卻發現身邊的人都是天資超群的人物,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也趕不上他們,繼而因嫉生魔,堕入魔道,鑄成大錯後,被廢了修為趕下仙界。
這短短的故事,一切都輕描淡寫,堕仙到底是為何堕魔,又是鑄成什麽大錯,被趕下仙界後的結局如何,都沒有書寫。
生平多少事,只記在這平淡的數百字中,甚至到最後,連姓名也被隐去,只留下“堕仙”這個稱呼。
因為有了“仙門之匙”與“仙門”這麽個神奇的篩選條件存在,楚照流感覺上仙界那些個前輩們腦子頗有問題,對問罪牆上堕仙的故事存疑——畢竟歷史皆由勝者書寫,敗者沒有發言的機會。
但堕仙甚至連雕像都還沒有立好就被廢了修為打下仙界,無疑對仙界存着恨意的。
倘若堕仙就是黑袍人,黑袍人是半妖,仙界衆人因他是半妖而将他趕下仙界,堕仙其人,對仙門之匙的了解與執着,在當世也是無人能及……
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除了一個曾經飛升過的人,還有誰能教授“衆仙之下第一人”的雀心羅呢?
摻雜着壽命悠長的妖族之血,又曾是仙人之軀,躲過萬年前的浩劫,重新修行活到現在并不是異想天開。
謝酩顯然也将一切串聯到一起了,眉頭緊鎖着,點了點頭:“的确有這種可能。”
此前他們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只是一塊問罪牆上随便記載的一些過往罷了,畢竟堕仙是萬年前的人物了,幾人看過故事,都沒怎麽放在心上,都下意識地覺得,堕仙早已灰飛煙滅。
楚照流有些想不通:“倘若他的目的就是仙門之匙,為何還要視我們為眼中釘?”
“不要去理解一個瘋子。”謝酩淡淡道,“設身處地想想,他恐怕早就瘋了。”
楚照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換我是他,我也會瘋……順便提個意見,謝宗主,手能別放我腰上了嗎?”
謝酩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面上無波無瀾:“怕你站不穩。怎麽,你的腰摸不得?”
摸不得你還要摸?
就算摸得,你又為什麽要摸?
楚照流張了張嘴,說不出話,莫名有種自己被調戲了的錯覺。
不能吧,謝酩是什麽人?
一捧高山雪、一輪山尖月,高貴又出塵的,會調戲人?
鳴泓劍突然興奮地叫起來,蠢蠢欲動。
謝酩眼皮也沒擡一下,不輕不重地拍了把劍柄,将突發惡疾似的劍收歸入鞘,收回了流連在那把窄腰上的指尖。
就在此時,一道網忽然從順着海水飄來,将兩人圈在了中間。
謝酩指尖一動,正要将這道漁網割碎,楚照流連忙按住他的手,低頭仔細打量了下:“這是我閑得無聊時煉的捕撈網,不反抗的話不會收縮,所以別亂碰,也別割碎,尤其別用靈力碰。這玩意一直閑置在儲物戒裏,戒指在二師兄手上,應當是二師兄在撈人。”
如楚照流所言,這道網并無什麽束縛之力,将兩人套住了,就朝着一個方向拉去。
謝酩垂眸看着無害的網線:“用靈力觸碰會如何?”
楚照流:“會越收越緊,不過殺傷力不強,除了撈魚別無用處。”
謝酩沉吟一瞬:“我試試。”
楚照流倏地瞪大眼:“哎你別……”
話音未落,捕撈網瞬間收緊成一團,牢牢将兩人緊捆到一處。
好奇心害死貓。
楚照流被迫與謝酩面對面緊貼着,歪歪腦袋,面無表情地朝他吐出串泡泡:“滿意了嗎,謝宗主?”
作者有話要說:
謝酩:很滿意。
鳴泓:很滿意很滿意!和老婆貼貼!老婆的腰好細(??﹃??)
謝酩:?什麽時候能換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