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混沌新世界.下(3)
第25章混沌新世界.下(3)
刻自己改口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他應該是新招來的實習生。”
我卻不這麽認為。
電梯自二十樓往上全部需要刷卡才能抵達。誰敢讓一個實習生自己來到滿是公司重要人物的頂層?就不怕出事嗎?
我這樣想,死死地盯着那人,絲毫不敢松懈。看着他敲門走進去,來到你身邊把文件夾放在桌上然後退出來徑直踏入電梯。動作一氣呵成,前後總共花費不出一分鐘。
或許是我多慮了。
我緊縮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
“別擔心,布魯斯不會有事的。”盧修斯誤以為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全問題,出言安慰了我幾句。
我擡眼望向你。你正低頭認真地翻閱着文件,面前礦泉水瓶裏的水少了大半。
“也不知道這會得開到什麽時候。”我說着看了眼腕表。
“瞧這架勢兩個小時內結束不了。”
“你去忙吧,我自己等在這兒就好。”
“不要緊。”他說。又陪我坐了一會。因為他懂技術,我就跟他提起你換了號碼仍會接到騷擾電話的事情。盧修斯覺得問題不出在電話號碼上。毋庸置疑,總會有人把你的手機號惡意散播出去。
“那怎麽辦?他現在沒辦法正常使用手機和人溝通。只要一開機,騷擾電話時不時就會打進來。”
“我可以開發一個屏蔽軟件過濾掉大部分號碼。只保留通訊錄裏和一些大型機構公司的號碼。”
“是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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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上面顯示:一條新消息——來自梵妮。不知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解鎖點進短信界面,一行行黑色的文字映入眼簾。
[我不擅長告別。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得不寫點什麽。
很抱歉在最後的時刻仍舊給你添麻煩。公寓的密碼是0021。請務必先警察一步達到。存放槍.支的位置你應該知道。盡管挑自己喜歡的。不需要的妥善處理即可。至少它們的去處不是地下槍.支交易所或是成為黑.警殺人的武.器。
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阿爾弗雷德。假如我能選擇自己的父親,那他一定是你的模樣。
我希望你不要怪罪于我。我已經承受了太多。我所遭受的肉,體精神雙重折磨已使我精疲力竭。我已過分地耗盡了痛苦,什麽都不再相信了。學校沒了,女孩兒們回到了德納街。我無能為力。更為可怕的是,每年将有多少女孩生死不明淪為當,權者的玩物。我不敢想象。
對于你的宗教信仰來說,自殺是一個嚴重的問題。是愚蠢、懦弱、不光彩以及可恥的。可是你要知道,再堅固的鐵片經過淬火煉硬之後會輕易被人擊成碎塊。
還是讓我們說回死亡吧。自殺的性質有三種:一是久病促成的,屬于病理的範圍;其次是由于無力償還債務所致;最後一種是因為理想破滅、信念崩塌導致的傷心絕望。而我恰好符合這三樣中的每一種。
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我的存在有悖于我的意願。簡單點說,我活着是因為當.權者想讓我活着。他們沒有把我關進監獄,而是給我虛假的自由,卻鼓動民衆用言語束縛住我。我成了什麽?一個邪惡的代名詞。一個統治者用來美化自己的工具。有朝一日我能擺脫掉它嗎?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以後?紮根于人們腦海裏頑固不化的理念還會替我求情嗎?也許等一切都看明白了,一切都想清楚了,我也就不想解脫了。
因此請你相信,做出自殺這個決定是我經過冷靜思考的結果。所以不必為我感到悲傷。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總歸有權利掌控自己的死亡。
随着我的離去,債務會自動消失。zheng府裏的那些陰狠的老頭子一個子兒也別想拿到。
傑森還小。正因如此,我不知道能對他說什麽。也許他會埋怨我一走了之,棄他于不顧。但就目前的局勢而言,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你只需轉告他一句,若想平平安安活一輩子,zheng治萬萬不可碰。
我失敗的人生無時無刻不在警醒世人:跨越階級是件難事。法律從不為保護我們而生。它只是zheng治的晚禮服。
這很可悲。不是嗎?
但事實就是這樣。有錢人輕視窮人。男人蔑視女人。
傑森的賬戶裏有些存款。是我賣掉公寓的錢。足夠支付他上學的費用。多讀書吧,這樣才不會被世界欺騙。不過在此我有一個附加條件。若他接受了我的錢便不可再當別人的養子。愧對于他的只有我。不要因為我而給他人添麻煩。
我在私人銀行開的保險櫃裏有一些珠寶。瑟琳娜喜歡。麻煩幫我把它們轉交給她。卧室衣櫃的暗格裏有兩件皮衣。一件舊了便扔了吧。新的那件送給哈莉.奎茵。或許她和艾薇之間需要一點小情趣。以及,替我向艾米莉亞說聲謝謝。感謝她為我守住了秘密。很遺憾,我沒有能力保住她。
至于布魯斯。
書桌上有封留給他的信。你可以在合适的時候交給他。當然也可以選擇銷毀。全憑你的意願。]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差點把椅子掀翻。
“你怎麽了!”盧修斯大驚。
可我無法回答。我的腿在發抖。我的呼吸愈發困難。
我推開他跌跌撞撞跑向電梯。鮮紅的數字像是人生最後時刻的倒計時,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鑽進車裏猛踩油門車子發出嗚嗚聲卻不動,我才發覺自己剛才由于心急挂了空擋。
手忙腳亂重新挂擋後我朝梵妮的公寓出發了。因為是深秋,澄黃的樹葉紛紛落下又被風卷起送到車窗前。可我全無心情欣賞這靜谧的風景。我不停地給梵妮打電話。我祈求她能講幾句話,讓我聽聽她的聲音。然而得到的只是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恐懼在我心頭持續發酵,膨脹成巨大的泡沫,變幻出一幅幅災難性的畫面:一只無力低垂的手;一把上了膛的槍;一個決絕沖向馬路中央的身影。萦繞在心頭,攪得人心神不寧。我甚至看到陰影中出現了一個殺人狂扭曲的面孔,手中揮舞着一根鉛管。馬路兩旁的高樓大廈被抛在身後,呼嘯的風聲在我耳畔回蕩,漸漸變成清晰的話語,“你來得太晚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我把車匆忙停在國安大廈對面,一路小跑進了大廳。推開值班室的門,裏面坐着個翹着二郎腿抽煙的保安,一副悠閑的模樣。他身後的牆上貼着:禁止吸煙。
保安扭過臉,猝不及防對上我的視線,慌忙掐了煙。一邊甩着被煙頭燙傷的手,一邊結結巴巴地和我道歉。我沒耐心聽他解釋,直截了當地問他梵妮出去沒有。
“她兩個小時前就走了。”保安一拍腦袋,“您就是潘尼沃斯先生吧?她給您留了話,讓您把該拿的東西都拿走。房間裏有行李箱,還求您不要去找她了。”
“她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嗎?”
“是的。她一個人,什麽都沒拿。”
“她怎麽走的?叫的出租車嗎?”
“她自己開車走的。”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試圖從他臉上找到破綻。
“車子是她拜托我同事幫她從車庫裏開出來的。她說自己不擅長開車。而且洛佩斯夫人一再叮囑,您一定要把東西收拾好再走。”他的神情不像是說謊。我的心卻涼了一半。梵妮越是着重于讓我拿東西就越說明她今日赴死的決心非同一般。
保安又說了些什麽,但我已經聽不見了。
“兩個小時、兩個小時。”
我小聲念叨。在心裏盤算着時間,猜測她可能前往的地方。
對于她會走哪條路這件事,根據往常路段車流量分析,我心裏大致有了判斷。轉身就走,卻被保安攔住。
“您上樓取下東西吧。否則我沒辦法和洛佩斯夫人交代。”
“讓開!”我呵斥道,又氣又急。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救人的關鍵。如果我什麽都不說,他肯定不會輕易放我走(至少還得糾纏一會兒)。但關乎梵妮聲譽的事,我憑什麽要告知一個保安?就算我真的實話實說也需要不少時間(他可能還不會相信)。這使我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待會回來去總行了吧?”我放緩了語調,好讓聲音聽上去沒剛才那麽沖。
“您就拿一下吧。”他的語氣很謙卑,表現的卻執拗的很。
一個保安怎麽會對梵妮的話如此言聽計從?我不免起了疑心。随便扯幾句吓唬人的話,那保安就害怕地吐露了實情。
“洛佩斯夫人說她和韋恩先生分手了。她不想再在家裏看到任何關于他的東西。她還說,如果在中午前你能把東西都帶走,她回來後就會給我三百美元。”
看來梵妮給我設置了不小的阻礙。我陰着臉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百元鈔票(不知道是多少,反正要比三張多)塞給他。保安看着手裏的一沓鈔票愣了神。
“借你手機一用。”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拿過他的手機沖出大廈。
梵妮的電話依舊打不通。我轉而撥打了另一個號碼。很快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陰陽怪調。
“喲,您可算是想起我了。”
我假裝沒聽懂對方話裏潛藏的責怪,清清嗓子說,“詹姆斯,我要你幫我找個人。”
“這求人辦事呢,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
我不禁在心裏哀嚎。這事兒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典範。
半年前你花天酒地被拍下裸.照。我追蹤線索一路摸到交通局,卻得知有人删掉了關鍵監控。這件事後我很快意識到我需要一位交通局的朋友或是線人。于是我有意結識了詹姆斯,交通局的小領導。他有野心,想往上爬。我就順勢給他畫餅,把他吹捧的舒舒服服。可惜你我關系愈發緊張,搞的我焦頭爛額。整天滿腦袋都一個念頭:如何讓你“改邪歸正”,自然冷落了新朋友。再後來你一怒之下辭退了我。希望破滅,我也沒必要再維護我和詹姆斯的友誼。這段友誼本就是為你而建立起來的。
現在詹姆斯心中有氣我可以理解。況且我也正是求人的時候,只能放低姿态,好聲好氣地和他商量。
“兩塊金條。”我知道即便是他這種小領導一般也不接受銀行大面額轉賬(這樣很容易被查出來)。
“五塊。”
他這是明擺着的獅子大開口。但我別無選擇,只好咬牙接受他的條件。
“阿爾弗雷德,不得不說,你是個很棒的合作對象。”詹姆斯要去了需要查找的車牌號。識趣的一點是,關于這輛車的主人,他什麽廢話都沒問。
“我半個小時後給你消息怎麽樣?”
“不行,太慢了。”
“你以為查各路段監控是件簡單事嗎?”
“從國安大廈路口開始查找,時間調回到9:30左右。是輛黑色奔馳。我會按照你給的信息行駛。”
我邊說邊把手機固定在車載支架上保持通話聯系。副駕駛座上放着自己的手機,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已經自動挂斷了。我再次點擊梵妮的號碼不斷重複撥打。
十分鐘後詹姆斯告訴我,車子朝東駛入通往郊區的快速幹道。我立刻踩下油門按照梵妮走過的路線出發了。過了一刻鐘我到達市郊。然而郊區太大了,我一時找不準她會去的地方。只好把車停在路邊又等了近十分鐘。詹姆斯這才給我消息,叫我按照他的指示走,七拐八拐,信號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我焦躁地大吼,“到底怎麽走!左邊還是右邊?”
“我怎麽知道?是她在繞圈!”詹姆斯沒好氣地說。
冷靜,阿爾弗雷德。冷靜。
我對自己說。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得盡快找到她。
經過漫長的等待(在這種情況下只需幾分鐘什麽都不做就足以把人逼瘋),詹姆斯确定了車子最終的停靠地。
“你到哪兒了?”他問。
“皇後街路口,在等紅燈。右手邊有個叫‘蜜兒’的餐館。”
“沒錯,很近了。下個路口左拐會看到一個湖。沿着湖直走有一片居民樓。車子就停在第四棟樓前。”
說話的功夫,綠燈亮起。我把油門踩到底,很快下一個交通崗出現在眼前。我一打方向盤拐入左邊的車道。路旁的湖泊勾起了我的回憶:這裏我來過。
破舊的三層小樓就在前方。手邊兒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梵妮。
我的心激動地狂跳。像是看到了一個好預兆,我趕忙接起電話。
“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怎麽樣?沒事吧?我馬上過去接你,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等一下,你是她的親屬嗎?”
突兀的男聲傳來,我瞬間警覺。
“你是誰?”
“我是這兒的巡警。”男人報了他的編號。
我顫抖着呼出一口氣,“現在是什麽情況?她還好嗎?”
回答我的是短暫的沉默。
“抱歉先生。請節哀。”
“你什麽意思!”
“先生,我就直說了吧。死者為年輕白人女性。在車內飲彈自盡,面容損壞嚴重無法辨認身份。她的手機已被初始化,只有您的號碼頻繁打入。所以您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這樣我們可以更快地确認死者身份。先生,你有在聽嗎?先生、先生!”
我挂了電話,一陣恍惚。世界在我眼中似乎是混沌一片,還未開化。不真實的像一場夢。我推開車門走下車來到湖岸上。帶有海的氣息的冷風迎面撲來,拍打着我的臉卻又那麽真實。我感到眩暈。
一段時間之後,一種痙攣般的哭泣在體內爆發。抽泣在我的胸腔內沖撞,手臂不受控制地顫動像是有場地震在我體內發生。
我的手機又響了。我以為是剛才那個難纏的警察,擡手就要挂斷。然而這回來電的人是你。
“阿爾弗雷德,你怎麽突然走了?盧修斯說你有急事,你處理完了嗎?”
完了,也晚了。簡直是糟糕透了。
但我暫時還不想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醞釀了一會才開口,不想被你察覺出異樣。
“結束了。你那邊的會議開的怎麽樣?”
“棒極了!那群老東西倚老賣老要我交出基金會的管理權,結果你猜怎麽着?有人給了我一份幾乎囊括所有高層醜聞的文件。我只随便挑了點兒說,他們就全沒了精氣神。唯一可惜的是我不知道誰在幫我。”
“對了,阿爾弗雷德。你能不能幫我去梵妮的公寓接她?我訂了個餐廳,就是我們常去的那家。你告訴她,我包下了整個餐廳,沒人會來打擾我們。說真的,雖然現在才11點,但我已經開始有點想她了……”
“阿爾弗雷德,你有在聽嗎?”
“嗯。”我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一聲。
“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不,沒什麽。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些見。”
我放下手機,出神地望着不遠處的第四棟小樓。梵妮就在那兒。
我沒有動。只站了一會然後轉身回到車上,朝來時的方向駛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感覺疲憊、難過,連握方向盤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像個人類的垃圾,充滿了愚蠢的無知和天真的癡呆。*我自責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是你的錯,阿爾弗雷德。你了解她的。她本身就得靠藥物穩定情緒,她說過的話開過的玩笑,她賣公寓換來的錢。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可你做了什麽?你什麽都沒有做。就這樣任由事情發生了。現在你傷心什麽痛苦什麽呀?笨蛋、蠢貨,說的就是你。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特工又有什麽用呢。你又有什麽資格落淚呢。這一切都是你的錯,阿爾弗雷德。
我回憶起過去的日子,想起那些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時刻,就像參加拍賣會的那個晚上,梵妮說的那樣。
[我回到這裏就是為了死在這兒]
我咬緊了牙齒,想要受更多的苦,仿佛這樣就會把一輩子的痛苦都耗盡。
我回到大廈。将删掉了通話記錄的手機還給保安然後來到梵妮的公寓。推開書房的門,走到書桌前。
桌子的一側整整齊齊碼着我昨天買給她的藥。一盒未拆。另一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空的小藥盒。盒子表面的貼紙由于長時間的磨損已所剩無幾。邊兒的部分發黑,泛着黃。
桌子正中央擺着一封信。信封上寫着:致布魯斯。如果你心存幻想,請不要打開這封信。這樣我們的愛情會更好,因為所有的話語都是謊言。
信沒有封口。梵妮應該并不介意有人先一步侵,犯其中的隐秘。我抽出信紙。單薄的紙張燙傷了我的手。我擔心的是,如果我把這樣一封信交給你,不知你看完它會作何反應。我猶豫了好久,最後懷揣着靈魂的重負展開信紙閱讀起來。
一段時間後,我放下信紙。一陣劇痛刺傷了我——
梵妮離開了。
她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故園風雨後 壞女孩的惡作劇
本章中一直用阿福視覺講故事的壞處暴露出來了。男女主拉燈的部分沒法直接描寫,只能用夢的手法表現了。
阿福的夢我用了一些隐喻在裏面。還有弗洛伊德的夢的潛意識投射理論基礎。要是解讀起來,我自己就能想到好幾種。轉念一想,還是留給大家想象吧。
PS 梵妮寫給布魯斯的信的內容正文裏就不寫出來了。會當成番外。
pps 本人失去成就(雙十一一分沒花)。買了五副牌準備研究,結果到現在希臘神話一點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