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希是個見過大場面……
耳朵旁傳來上了年紀的前輩抑揚頓挫地語調，在訴說他幾十年來遇到的有趣案例，可向陽聽到這些卻昏昏欲睡。
他打了個哈欠，四處環視了一圈。
餘光瞥到站在會議入口處，與一個前輩交談時，他驚訝地望過去。當見到交談的前輩正臉時，向陽見慣不怪地收回視線，慢慢地打着自己的哈欠，手指擦拭掉眼角的生理眼淚。
唔……太困了……
向陽壓低心底的躁動，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謝瑜去摻和宋樂多的相親宴有了一個怎麽樣的結果回來。
只是見他一時半會走不開，他只好耐心等待。
與謝瑜交談的老前輩是謝瑜研究生的導師，也是律師界的泰鬥人物，年齡不過五十歲，俊朗幽默。
他穿着黑色的正經西裝，偏偏領帶系了一個綠色的波點領帶，看起來有那麽幾分的滑稽。
他卻絲毫都不覺得自己的衣着引人發笑，雙手抱臂審視着等會議都要結束才回來的學生。
“你怎麽不等吃完飯再來？”他輕挑眉，語氣裏含着不悅。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是微微往下彎着的，任人看了定覺得他生氣。
夏朗教授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向做事嚴謹，不會作出一些遲到行為的學生。
他剛從外面進來，眸子或許是沾染了面的冷意，淡淡掃來，讓人看了一怔。
夏朗有些好奇地盯視着謝瑜難看的臉色。他這個學生一向很沉穩，今日怎地看起來有那麽一絲的暴躁呢？
夏朗眨了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再次望去時，謝瑜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他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謝瑜的肩膀，以為他事業不順，才臉色難看的。
“你啊你！如果你聽我的，和我女兒見見面多好，光是我女婿這稱號就可讓你炙手可熱，哪裏用得着在一個小律所一步一步爬起。”
夏朗的語調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遺憾，想起了女兒對他的評語：看着還不錯，值得見一見。
可這小子直接想都沒想回複：“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謝瑜這個人為人沉穩，把女兒托付給他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可惜啊，這小子不知好歹，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放棄了讓他前途似錦的機遇。
他有些落井下石地反問：“所以呢？你的女朋友追到了嗎？”
他的語氣絲毫不掩飾他的幸災樂禍，明明身為謝瑜的老師，奚落起人來絲毫不嘴軟。
謝瑜臉色僵硬了下，想起在電梯的一幕，她說不想見到他的話，他臉色愈加沉悶起來。
見狀，夏朗笑得更歡：“以前向陽說有一個女生追你追得可勤快了，我就不信。瞧你這臉色這性格，喜歡你不是給自己遭罪受嗎？”
他長嘆息地輕輕地拍了下謝瑜的肩膀，道：“小謝啊小謝，別得不償失咯！”
謝瑜正了正臉色，正面朝對着夏朗，臉色複雜地詢問：“老師您來這兒就是為了數落我嗎？”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似是不解。
“嘿！”夏朗驚奇一笑，稀罕道：“你這臉太大了，我用得着專門來奚落你嗎？要罵你我不早就在心裏罵過八百遍了，用得着嗎？”
“……”謝瑜的嘴角扯了扯，這麽多年了，還是不是很習慣與性情古怪的夏朗對話。
夏朗收心，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他，說起正事來：“我讓你來參加這會議呢，就是想讓你認識認識業界的老前輩，跟着我露個臉，對你以後好處大着呢！”
謝瑜微微一笑，心底的陰郁散了幾分。
夏朗是業界知名前輩，他來這的目的，便是讓業內傑出人士知道他有一個初出茅廬的學生。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多提攜提攜一下他。
謝瑜明白他的好意，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與許多只在電視中見過的人物打招呼，交流。
向陽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淡淡地收回視線，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這夏老師總是口是心非，剛還向他吐槽謝瑜這個人有多麽不知好歹，這不就帶着人到處遛彎了？
等謝瑜再次回到向陽身邊時，會議結束了。
兩人并肩走向停車場，向陽打量了下謝瑜的臉色，見他臉色比剛進來時好了些，放下心來。
謝瑜坐在主駕駛座上，斜睨了一眼一直觀察他不說話的人：“怎麽？”
向陽斟酌了下，決定問出口：“你和宋樂多怎麽回事？”
謝瑜微微一皺眉，嘴唇下意識抿起來，似乎不樂意聽到這個名字。
向陽見狀，心咯噔了下。
完了，這個表情——肯定是結局不是很愉快。
謝瑜沉默了片刻，再次擡眼望向向陽時，眼底帶了困惑。
他問：“如果有一個女生說她不想見到你，怎麽辦？”
随着這句話的落下，被強制忽視掉的窒息感再次湧入他的喉嚨。他的眼底帶了些迷茫和無措。
向陽怔了下，琢磨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
從謝瑜表情看來，他們非但沒有相談甚歡，然而鬧了矛盾。
他幽幽嘆息，組織好語言道：“這怪你太沖動了。你不該去她的相親宴攪和。”
如果他沒去的話，兩人的交集停在在酒店電梯裏友好地說再見，如此的結局雖然平淡，卻還有後路。
他去了反而顯得刻意，刻意地在宋樂多的面前刷存在感。她本就不樂意見到他。
他這樣得不償失。
聽着向陽對他的審判，加上李希說的話，以及夏朗教授說的話。謝瑜眸子裏的光慢慢沉了下去。
幾秒後，謝瑜眼神恢複沉寂，臉色緩和了不少。他緩緩啓動車子，開往小區的方向，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臉上帶着自嘲的笑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先前陷入了自己築成的圍牆中，差點出不來。被三個人接連提醒，他終于清醒了些。
謝瑜神色堅定，氣息已經不是先前的失落，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堅毅。
他做了這麽多準備，不能在事情才開始就自亂陣腳。
網要一點一點地收，才不會驚擾網中之物。
向陽見他忽然不說話，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色竟然緩和起來，愣了下。忽然他也笑了。
謝瑜心機很重，他不必擔心他。他如此表情，想必內心有了主意。先前問題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喃喃自語。
相親失敗，宋樂多免不了宋媽的一頓臭罵。在微信上聽數落了半個小時後，她往後仰倒在身後的大床上。
手指在聯系處點了點，往下滑，看着那在她的好友名單上躺了很久的名字，她的眸色暗了暗。
謝瑜。
在她盯着這兩個字發呆時，突然手機震了一下。
她望去，看見消息列有一個紅點，點了進去，卻赫然發現正是那個人發的消息。
謝瑜：早點睡，晚安。
宋樂多手指顫了顫，盯着那幾個字有些呆愣在。腦海再現他們兩人最後一面時的僵持，她的心梗了下。
他這是向她示好嗎？
自認識以來，他一直都對她愛答不理，頂多在他開心時候，會主動和她笑一笑，主動找她聊天的是很少的。
她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要回些什麽。在輸入框上寫了晚安兩字後，很快又删掉，最後發了一個字。
宋樂多：好。
對方也沒再發消息過來，仿佛真的叮囑她早點睡。
宋樂多帶着奇怪的心情，給顧清瑩發了微信消息。她是她的大學舍友，也是謝瑜舍友顧清河的妹妹。
宋樂多：我今天見到謝瑜了。
顧清瑩：？
宋樂多以為她忘了，提醒了一下：就我大學追的那個人。
顧清瑩：怎麽個遇見法？
宋樂多言簡意赅地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後發了一個熊寶寶打滾的表情包過去。
顧清瑩：你見到他還有特別的感情嗎？
宋樂多：有呀。
顧清瑩：？？？？？？
宋樂多：想揍他一頓，怎麽破？
顧清瑩：……
半晌後，顧清瑩回了信息：宋宋，死了這心吧，你打不過謝瑜的。
宋樂多：？
顧清瑩：你打不到他的，節哀吧。
宋樂多雙目一瞪，氣極一笑。害！居然內涵她長得矮。
宋樂多和顧清瑩胡扯了幾句，盤旋在心底那股重遇謝瑜的怪異感覺終于消散了不少。
她閉了閉眼，努力把在電梯裏的那一幕給忘掉。
把兩人的聊天窗口給關閉掉，宋樂多把手機的數據給關了，放在床頭櫃上。
她手一扯，把被子蓋住頭，整個人埋進棉被裏，睡意越來越濃，很快進入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她回到了那年春天，研究生初試成績放榜的那天。
她特意跑了大半個城市，去到他家小區外來看他，來尋找安慰。她以為他們其實已經到了戀人未滿，友人之上的狀态，一心一意地來到他家外。
她沒能和他再讀同一個大學，他想必會遺憾，也許還會安慰她沒關系的，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對樣貌出色的男女站在開着青綠色葉子的大樹底下。
女生不知道何種緣故在哭泣，低垂臉蛋，看起來格外楚楚動人。
男生低垂臉，眼睛專注地看着她，手擡起，輕輕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神色溫和。
這一幕畫面看起來很美，兩人像是天造地設的完美一對，讓人看了心情愉悅。
可在少年的宋樂多眼裏看來，這像是諷刺的一幕。
站在不遠處看着兩人動作的少女，緊緊握緊手機。
女生不經意間擡起眼眸，與遠處的她對視上。她輕輕地擡手環住男生的腰部，臉蛋埋進男生的懷裏。
男生的身體似乎僵硬了片刻，一會後，他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宋樂多死死地盯着這一幕，紅豔的唇被貝齒緊緊咬住，黑亮的眼睛湧了水霧，很快這一幕便變得模糊。
手機上的屏幕還沒黑，上面是兩人的對話框。
宋樂多：在哪呢，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謝瑜：有事。
宋樂多：好吧。
她慢慢轉身，背對着兩人，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每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在心上。
女孩擡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惡狠狠地提了一顆擋路的石子。
她在踢石子的同時，石子把疼痛反饋給她，這種痛直達心底。
這種痛疼到讓她選擇了放棄。
以後宋樂多的生活中，再無謝瑜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