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傅泊冬的瘾總是來得很不是時候, 瞿新姜的到場,卻總适逢其時。
就好像暗室逢燈,去解傅泊冬的燃眉……
之需。
屋裏太暗了, 香氛的氣味濃郁,撲鼻而來時, 像是帶了無盡的隐喻。
瞿新姜頓了一下,卻還是朝傅泊冬靠近,好似有個聲音在叫嚣她停下, 又有人推着她前行。
她知道傅泊冬在忍什麽,明明是應該離開的,可她很想安慰傅泊冬。
從前一直不需要她安慰別人, 在安慰人這件事上,她笨拙得像一個新生兒。
傅泊冬把煙灰缸推遠, 沙發後面是拉攏了的遮光窗簾。
原本天色就暗得很快,窗簾一拉, 燈也沒開, 她被籠罩在黑暗中, 難忍的呼吸聲好似掙紮的困獸。
瞿新姜突然明白, 這樣的瘾出現在傅泊冬身上,确實将對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如果不出意外, 傅泊冬此時本應該是在工作, 而不是在黑暗的房間裏忍着瘾。
這痛苦就像是劊子手, 正在給傅泊冬施予淩遲之刑。
瞿新姜在牆上摸索, 找到了開燈按鍵, 打開後只床邊兩盞熏黃的燈亮了起來。
她的舉動着實大膽, 因為開了燈後, 她必能看清些什麽。
傅泊冬急促地呼吸着, 睡袍微微敞開,鎖骨也跟着起伏不定,就連寒冽的眸光也變得迷離而多情。她交疊的腿緊緊繃着,一滴汗從額角流了下來,沿着臉頰滑落。
房裏還有未散盡的煙味,混淆在香氣裏,卻很淡,似乎只抽了一兩口就被撚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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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新姜很輕地說話,生怕音量稍微大上一點,就會扯斷傅泊冬繃緊的神經,“你在做什麽。”
似乎只有喘氣聲在回答她。
瞿新姜關上門,心跳如雷地走近,好像沒那麽怕了。
“要我幫你嗎。”
“你幫我?”傅泊冬笑了一聲,聲音也顯得有點輕慢。
瞿新姜抿緊了唇,看着傅泊冬擡眼,帶着審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要怎麽幫我嗎。”
瞿新姜知道,她的心髒狂撞着胸膛,沒有那麽多的懼意,卻還是會緊張。
可傅泊冬隐忍的模樣看起來太過痛苦,置在桌上的手緊緊地摳住了桌角,她還是高高在上,就算是沾了滿身的泥腥,也不會甘于堕落。
和幾年前一樣的房間,一樣的她和傅泊冬。
可傅泊冬的眼裏卻沒有了那時的愠怒和焦躁,只有隐忍,只見隐忍。
“我知道。”瞿新姜幾乎是顫着聲,從喉嚨裏擠出話。
“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起來,做你想做的事情。”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揣度她的話裏有幾分認真。
瞿新姜又說:“如果像以前那樣,你掐着我的脖子,你會……覺得舒服嗎。”
這種邀請無疑是在傅泊冬的心火上澆油。
傅泊冬翹起了嘴角,很慢地說:“我會舒服,但你不會。”
“我也可以忍。”瞿新姜頭暈腦脹地往前走。
坐在遠處的傅泊冬往後一倚,屈起了一條腿踩在沙發上,還有一只腳抵着地毯,睡袍半遮半掩。
瞿新姜已經走到了傅泊冬的面前,光走過來已經花了很大的勇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傅泊冬并不習慣仰頭看人,但她還是微擡下颌,一動不動地看着身前的人。
這樣的瞿新姜過于乖巧了,像極了撲火的飛蛾,明明給了她拒絕的機會,卻還要來。
傅泊冬問:“你真的想幫我嗎。”
瞿新姜點頭說是。
實際上,瞿新姜有了一點退卻的念頭,但是只有一點點,她莫名覺得傅泊冬需要人陪,就像是她當時落魄到無處可去的時候,也需要人陪。
傅泊冬呼吸淩亂,“可以,如果你覺得難受,還是可以随時喊停。”
故戲沒有重演,那一次瞿新姜在地毯上坐了一整晚,這次她卻躺到了傅泊冬的床上。
瞿新姜陷在絨被裏,眼前蓋着傅泊冬睡袍的帶子。
柔軟的帶子只是輕輕地撘在了她的眼睛上,沒有系起的兩端在身側彎折。
就只是這麽撘着,只要傅泊冬願意,随時可以将其拿開,瞿新姜亦然。
瞿新姜緊閉着眼,脖頸上覆着一只手,她開始覺得窒息,像是被扼住了脖頸。
其實傅泊冬沒有用力,只是虛虛地籠着她的頸子,岔開腿跪在她的身上。
傅泊冬的腿碰着她的腰,冷淡又隐忍地氣音自上傳來。
瞿新姜面頰發燙,氣息也随之如受火烤。
雙重的壓迫令她渾身戰栗,窒息感和陌生的悸動劇烈地沖撞在一起,就好似截然不同的兩種顏料在水裏相碰,意外地産生了混合。
傅泊冬的聲音也因上瘾而變得有點啞,“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為自己做這種事,這樣的念頭總是會無時無刻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有時候我在工作,會很突然地打斷我的思考。”
瞿新姜聽着近在耳畔的聲音,緩緩睜開了眼,這才察覺眼睫被淚水打濕,掀開眼皮時,**的睫毛蹭在了傅泊冬睡袍的帶子上。
眼前白茫茫,她的視線被遮住,卻能看見沒被遮嚴實的一線光。
傅泊冬又說:“這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我有時候甚至不能正常生活,可是每天做着這樣的事情,卻還是不能盡興,好像差點什麽。”
“差點什麽?”瞿新姜顫巍巍地問。
傅泊冬塌下腰,發梢在瞿新姜的頰邊搔着,她的聲音更近了。
“後來我才明白過來,我想看你哭,我太想看你哭了。”
一頓,傅泊冬氣息不穩,“我确實有病。”
瞿新姜猛地閉緊了眼,十指攥得很緊,想了想又松開,她是來幫傅泊冬的,傅泊冬都不覺得難堪,她為什麽要覺得難堪。
傅泊冬緩緩擡起身,把迫近的距離又拉遠了一些,“這兩天我一直在忍,我從來沒有忍過這麽久。可就算是再傷心,也沒能沖淡我的瘾。”
瞿新姜擡起手,把覆在眼前的腰帶慢騰騰地勾了一下,哭紅的眼露了出來。
“那你……看我哭啊。”她說。
傅泊冬向來從容,那一瞬竟很是錯愕,下一秒,唇角揚起。
就這麽一會,瞿新姜覺察到,攏在她頸子上的手又緊了幾分,但傅泊冬很有分寸,沒有将她掐疼。
她氣息阻滞地躺着,身上的力氣在流失。
不疼,卻從心地感到窒息。
傅泊冬的手半掩在睡袍裏,她在用着過于私密的物品,布料下有過于暧昧的聲音。
類似于吮取,和水。
瞿新姜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傅泊冬的臉上,看着對方咬住下唇,眉頭很輕微地皺着。
不論是距離,還是她們正在做的事,都太親密了,超越了尋常的關系。
所以瞿新姜的心随之悸動,眼梢越發紅。
最後傅泊冬嘆了一聲,目光有一些柔軟,好像夾雜着歡愉。
在纾解過後,傅泊冬松開了瞿新姜的脖子,用幹淨的手碰了一下對方的臉。
脖頸上的力度消失,瞿新姜的呼吸很快恢複如常。
傅泊冬也很快恢複了從容和冷淡,那張臉上的神情又變得無可挑剔。
“難受嗎。”
瞿新姜搖頭,這才擡手掩住通紅的眼,“我沒事。”
傅泊冬又碰了一下瞿新姜的鬓發,然後從對方身上下來,用手攏着睡袍,很慢地走進了浴室。
浴室裏水聲響起,瞿新姜側過身,屈着食指蹭了蹭眼梢上沾着的淚。
過了一會,傅泊冬從浴室出來,把床上那根卷在瞿新姜臉側的帶子拿了起來,丢進了盥洗室的衣簍裏。
“去洗洗就休息吧。”
瞿新姜赤着腳下床,正想往浴室走,腳步忽然一頓,扭頭小聲問:“我去哪裏洗。”
傅泊冬回頭看她,縱容地說:“你要在這裏洗嗎,也可以。”
瞿新姜面色潮紅,連鞋也沒穿,光着腳走回了房間。
洗澡時,她看見了自己脖子上的指痕,她的皮膚總是很容易留下痕跡。
對着鏡子,她緩緩擡手,照着傅泊冬在她脖頸上留下的指痕,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嘗試着收緊五指。
但只有外物能給她帶來窒息感,比如別人的手,比如圍巾,比如太短的項鏈,比如高領的上衣。
她垂下手,覺得自己似乎也應該治病。
這一天夜裏,明婧在很晚的時候回來了,似乎睡不着,開着燈在客廳裏坐着。
瞿新姜夜裏忽然醒來,想下樓找水喝,踮着腳下樓時,看見客廳裏亮着燈,生怕會碰見傅泊冬,便攀在欄杆上伸長了脖子看。
然而這麽看根本看不清楚,她索性下樓,看見了一個和傅泊冬不太相同的後腦勺。
這盤發不像是傅泊冬會做的,傅泊冬通常披着頭發,只有在洗澡時,才會把頭發簡單地盤起來。
明婧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回頭時看見瞿新姜小心翼翼地從樓梯上下來。
她壓着聲,嗓子裏盡是乏意,“怎麽還不睡。”
瞿新姜松了一口氣,“口渴了想喝水。”
明婧正在織什麽東西,兩根長針在毛線中來回穿梭,“冬天幹燥,是要多喝點水,不過現在晚了,還是少喝點。”
瞿新姜點頭答應。
明婧笑了一下,“是和小涼聊晚了嗎,壺裏有水,我剛剛熱過的。”
桌子的杯架上倒扣着幹淨的杯子,瞿新姜取了一只,倒了點水潤潤喉。
她哪裏可能會和傅泊冬聊晚,只是為了幫傅泊冬壓壓瘾,所以沒睡好。
“沒聊什麽,只是不太睡得着。”
明婧溫和笑着的時候,看起來像是在逞強,“那就坐坐。”
瞿新姜從善如流地坐下,有點拘謹。
“我沒想到你會過來,謝謝你。”明婧垂着眼,邊打毛線邊說。
聽到這麽認真的道謝,瞿新姜竟有點無所适從,“不、不用謝。”
明婧側頭看她,唇邊噙着笑,“其實文詠病了很久了,這些年我和小涼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文詠也不好受,我為了照顧文詠,很久沒有管事,幾乎是小涼一個人在操心,她……真的很讓人省心,只是有時候省心到讓我沒有做母親的感覺。”
她搖搖頭,又說:“所以我和文詠會疏忽對她的關心,總覺得虧欠她。”
瞿新姜讷讷說:“傅……姐姐,她很厲害。”傅泊冬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是啊。”明婧颔首,“她從小就很厲害,我和文詠幾乎不用過問她的學習,這樣也不好,她和同輩總是沒有共同話題。”
瞿新姜是沒聽說過傅泊冬有什麽要好的朋友。
“她好像沒什麽交心的朋友,看見她和你站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她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明婧緩慢地打着毛線。
瞿新姜目光閃躲,她哪裏是和傅泊冬交心,交心用不着這麽親密,親密到床上去了。
明婧一頓,“我聽說她……常常要看醫生,只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太好了,我又很注重她的個人**,所以一直沒有過問。”
瞿新姜頓時有點慌。
明婧輕嘆,“我不知道是不是傅家給她太大的壓力,她慣常一個人承受,不會和我們說這些。”
那根尖銳的針無意穿錯,明婧短促地“啊”了一聲,連忙把那一針給拆回去。
瞿新姜一怔,“小心。”
“沒事。”
瞿新姜眸光搖擺,“她也不會和我說這些。”
“因為文詠的事,我現在沒辦法分給她太多的關懷,姜姜,你能替我幫幫她嗎。”明婧問。
瞿新姜氣息微滞,對于明婧的囑托,她沒有辦法拒絕,只能應下來,“可以。”
明婧垂眼看手裏的毛線,“多和她說說話就好。”
“喝了水就上樓休息吧,我想給文詠打一件毛衣,他今天戴的帽子是我打的,好看嗎。”
在回憶傅文詠戴着的帽子時,就不免想到他那孱弱蒼白的模樣,瞿新姜鼻子有點酸,“好看。”
回了房間,瞿新姜有點難過,因為傅泊冬有人關心的樣子真的很讓人羨慕,她也很希望,有誰能給她也治治病。
躺下時,她還是會想起傅泊冬今晚的樣子,在呼吸亂起來的時候,連忙用被子蒙住了臉。
她好像總是會羨慕傅泊冬。
她在國外無憂無慮,盡情享受金錢帶來的快樂時,會羨慕傅泊冬。現在傅泊冬承受着有跡可循的痛苦,她也還是會羨慕傅泊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