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傅泊冬有條不紊地抖了抖手裏的裙子,然後當着瞿新姜的面,把裙子折了起來。她似乎在很認真地做着這件事,所以沒有回答。
只穿了半天的裙子被抖開,還是幹幹淨淨的,甚至還帶着原來在櫃子裏時沾上的香氣。
傅泊冬折裙子的手也像極藝術品,動作很輕柔,有着和本人不同的溫和。
瞿新姜看着那雙手,氣息仿佛阻滞。
“你覺得呢。”傅泊冬精明冷淡的眼一擡。
這是瞿新姜最不想聽到的,明明是她先問,可問題卻被丢了回來。
她抿起唇,猶如驚弓之鳥,瞪眼時,那雙**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人,眸光試圖閃躲,卻被死命克制。
她的眼眸比平常人要黑上許多,在浸了水後,很像某些柔弱的小動物。
傅泊冬笑了,“你覺得我看的是什麽醫生。”
這也是瞿新姜想問的。
瞿新姜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也許是因為傅泊冬對她笑了,她壯着膽說:“我不知道,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
傅泊冬已經折疊好了手裏的裙子,雙臂微擡着環起,柔軟的布料在她的懷抱裏卷成一團。
她眼裏沒有絲毫怒意,也不像是在說一件多麽難以啓齒的事情,以至于讓瞿新姜覺得,這不應該是什麽大病。
“我的病情很嚴重,從我每天睜眼開始就在折磨我,不管我身處何地,不分場合的叫我難受。”
傅泊冬說得極其緩慢,“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病的嗎。”
明明難受的是傅泊冬,可瞿新姜卻聽得無地自容,出于一種不可言宣的愧疚。她一愣,搖頭說:“我……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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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泊冬的嘴角很克制地勾了一下,“不,你知道的。”
這啞謎打得瞿新姜忍不住戰栗,她有點害怕。
她好像那一團藕粉的布料,被傅泊冬禁锢住了。
傅泊冬就站在門外,也沒有往裏一步,“你覺得什麽樣的醫生才會出現在我的書房裏。”
瞿新姜再度搖頭。
傅泊冬意味深長地看她,目光有一瞬間簡直柔和得可怕,“你怎麽這麽笨。”
這話根本無須傅泊冬開口,瞿新姜只要與她對視一眼,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瞿新姜沒有說話,微微抿起了唇,很想把門就這麽關起來,睡到第二天,她就可以離開了。
“你跟我來。”傅泊冬轉身。
瞿新姜不得不擡起僵住的腳,跟着傅泊冬進了對方的房間。
她心驚肉跳地看着傅泊冬把裙子放在洗手臺上,然後當着她的面,把冬衣的扣子一個個解開。
傅泊冬脫了冬衣,挂在了架子上,很慵懶地晃了一下頭,甩動被壓亂的卷發。冬衣下面的那件襯衫非常輕薄,衣擺被壓在了西裝褲下。
瞿新姜站在盥洗室外,纖長的五指搭着門框,“你想給我看什麽?”
傅泊冬側身對着她,下颌微微擡起,沒什麽表情地解開了襯衫的扣子,又把壓在西裝褲下的衣擺扯了出來。
衣擺留着被壓皺的痕跡,單薄絲滑的料子很貼身,隐約能看出內衣邊上的花紋輪廓。
這樣的傅泊冬,想必沒誰見過,淩亂和性感這樣的詞,并不适合她。
可是瞿新姜面前的傅泊冬就是這樣的。
瞿新姜不知所措,微微抿起了唇,把下唇那道豔紅的血跡給抿起來了。
襯衫的紐扣被傅泊冬一顆顆解開,單薄的衣料被随手丢進了衣簍中。
傅泊冬穿着黑色的西裝長褲,內衣是咖色,手臂上似乎有一圈臂環。
但不是,瞿新姜慌張地收斂目光時,不小心看清了對方手臂上的黑紋。
那一圈是紋身,紋的是一些沒什麽規律的數字。
“幫我把門關上。”傅泊冬說。
瞿新姜倉皇合上了門,退後時踩着了自己的腳後跟,差點跌倒。身一晃,披散的頭發柔軟地遮在臉側。
那一串數字……
她依稀在哪裏見過,就算她對一向數字不敏感,也覺得熟悉。
過來時沒有帶上手機,以至于不能點開傅泊冬的頭像求證。
過了一會,傅泊冬換上睡袍出來,像是給足了她提示,“怎麽樣,想到了嗎。”
瞿新姜搖頭,整片背幾乎都貼在了冰涼的牆壁上,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嵌進去。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會,沒有讓她走的意思,甚至還把手機拿了出來,看似很随意地點了兩下。
門鎖滴滴響了兩聲。
瞿新姜馬上去擰動門鎖,然而打不開,就像是樓下那扇門,被牢牢鎖住了。
傅泊冬笑了,把手機很輕地放在桌上,然後走到了小型的吧臺後,“你想喝什麽。”
瞿新姜惴惴不安地看向吧臺,看着傅泊冬拉開櫃門,那一格格的木櫃裏擺滿了酒。
大概全是好酒,傅泊冬這樣的人,一定喝不慣劣質酒飲。
傅泊冬随手拿出了一瓶,将木塞拔出,“你以前常常在酒吧,雖然不會在外面過夜,但會很晚才到家,你常點的酒我都嘗過,太甜,像是氣泡水,不如來嘗嘗我的。”
她倒酒的時候,又說:“你以前的生活習慣我不敢茍同,但和你那些不知所謂的朋友相比,你已經算得上乖巧,我想覃姨還是勉強能放心的。”
傅泊冬又提了覃小琉,瞿新姜覺得她是故意的。
但更令瞿新姜感到驚怕的,是傅泊冬對她以前的生活習慣,似乎……了如指掌。
瞿新姜根本不想朝吧臺走近一步,盡管傅泊冬已經給她盛了酒。
“怎麽不過來。”傅泊冬問。
瞿新姜走了過去,強迫自己與傅泊冬對視,“你為什麽知道這些,你調查我?”
傅泊冬坦誠點頭:“是,除此之外,我還知道關于你的很多事情。”
“為什麽?”瞿新姜顫着聲。
傅泊冬伏在吧臺上,傾身看她,用平淡的口氣說:“因為我生病了,我為了治病嘗試了很多的方法。”
“到底是什麽?”
傅泊冬抿着杯沿,很慢地喝完了杯裏本就盛得不多的酒,“嘗一嘗?我不會在杯壁上下藥。”
下藥。
瞿新姜猛地退了一步,鼻尖酸得厲害,眼眶也留不住眼淚,緊繃的神經讓她有點崩潰。
這三個月裏她受了很多的委屈,本來還勉強能忍住,在傅泊冬的步步緊逼下,防線潰敗。
眼尾暈紅,眼淚沿着臉頰一直淌。
好似水洗過的紅海棠。
瞿新姜不敢眨眼,企圖把眼再睜大一些,好能盛住更多的眼淚。
傅泊冬放下了杯子,一動不動地看她哭。
“我已經和你道過歉了,我那時候真的不知道那杯酒被下了藥,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會拿。”瞿新姜帶着哭腔說。
傅泊冬屈着手肘撐在吧臺上。
瞿新姜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那時候也沒有受到什麽嚴重的傷害,不是嗎,那個人和他爸媽還都坐了牢。”
她一頓,又抽噎着說:“是因為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知道了什麽嗎,我可以和他們解釋的,你是覺得難堪嗎,可是我那天也好受不到哪裏。”
傅泊冬皺起眉,那是她生氣的預兆,可在緊盯着瞿新姜一陣會,又松開了皺起的眉心,“你認為我是因為難堪才為難你嗎。”
瞿新姜心說,你還知道這叫為難。
傅泊冬拿起給瞿新姜盛的酒,從吧臺後走了出來。她坐在沙發上,随即也把酒杯放下,“過來坐。”
瞿新姜走了過去,屈起手肘抹眼淚,手背變得**的,連帶着臉側的發也被沾濕。
濕發好像綻開的墨漬,貼着她好似無暇的臉。
“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只知道杯壁上檢測出了藥品,當天晚上的監控,他們也都看過,除此之外,他們不知道那天還發生了什麽。”傅泊冬平靜闡述。
那杯酒被推到了瞿新姜面前,瞿新姜硬着頭皮拿起,心跳如雷地喝了一口。
苦澀中帶着一點甜。
傅泊冬姿态閑散地倚靠,目光卻過于沉寂,“我做完一切,才将前因告訴他們。”
瞿新姜一怔。
她知道傅泊冬的手段,可那時候,傅泊冬明明還在上大學。
寒意沿着脊柱往上爬,她不敢喝杯裏的酒了。
傅泊冬環起手臂,“我不覺得難堪,沒有人能讓我難堪,那天我确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的傷害,只是,中途發生了一些小差池。”
“小差池?”瞿新姜不解,如果是小問題,何必這樣。
傅泊冬又笑了一下,平靜地說:“我有瘾。”
對什麽有瘾?
傅泊冬垂下眼,輕輕呵氣,“你出去吧,明早我會讓司機送你回去,出去記得把門帶上。”
瞿新姜懵懂地揣測着,無意中抓到了一個很難堪的念頭,可她不想把這個念頭和傅泊冬聯系在一起。
因為傅泊冬說,沒有人能令她難堪。
很顯然,傅泊冬的醫生是有點本事的,穩住了她善變的情緒。
瞿新姜看向桌上那黑着屏的手機,“那你解鎖。”
傅泊冬把手機拿起,點了幾下說:“好了。”
瞿新姜連忙站起,生怕傅泊冬會反悔。快要走到門前時,她回過頭,看見傅泊冬進了衣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