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瞿漛出事以前,瞿新姜揮霍無度,向來只要有錢,什麽事都能很快忘懷,她甚至不太屑于記仇,總有人為她捋順心情,傅泊冬算是其中一個難得的例外。
在見到鈴小铛的時候,她腳步一頓,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種種,想起文肅星可惡的嘴臉,還有傅泊冬的冷淡。
見到鈴小铛會煩,想起文肅星更煩,而其中,對傅泊冬的觀感最為複雜。
瞿新姜站在原地,眉頭緊皺着,很難釋懷。
鈴小铛看出她的抗拒,擠出笑說:“昨天是程總讓我帶你過去的,這種聚會一般不會發生什麽,況且多認識點人也好,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和他們認識。”
想起文肅星身邊人說的那些陰陽怪氣的話,似乎他們都和瞿新姜認識,關系還不大融洽。
“不算認識。”瞿新姜垂在身側的手攥了一下。
她着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也曾和文肅星同在一個上流圈子。
鈴小铛低聲問:“後來他們……沒找你麻煩吧?”
“沒有。”瞿新姜也有點納悶,按理來說,文肅星的氣量沒那麽大,看那幾百條垃圾短信就明白了。
鈴小铛朝她走近,見她沒有避開,又靠近了點,肩膀碰了過去,“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可你千萬不能得罪他們那個圈子的人,最好順着他們。”
“順?”瞿新姜退遠半步,嫌厭卻将聲音壓得極輕,“順着他們,怕是渣都不剩。”
“什麽?”鈴小铛沒聽清楚。
“沒什麽。”瞿新姜神色不好。
鈴小铛只好說起別的,“你過年怎麽沒出去玩,別人都是年後才開始找工作,而你昨天就來了。”
瞿新姜心不在焉,“你不也是,過年怎麽沒去玩,還來直播。”
Advertisement
鈴小铛笑了,“我缺錢啊。”
瞿新姜很難把這句話說出口,但她的神色已經透露心中所想。
鈴小铛看她身上衣服的料子,某網爆款,便宜到也就她兩杯奶茶錢,“多大點事,直播時多說點話,把人哄高興了,錢就有了。”
瞿新姜不吭聲了,前二十年她沒做過哄別人高興的事情,向來只有別人哄她的份。
進了化妝間,陳梨又給她畫上了昨天的妝,看起來楚楚可憐的,一點棱角也沒有。
化好妝,瞿新姜坐進小隔間裏猶豫了好一陣才打開設備,對着一些機器人觀衆不知道該幹什麽。她現在還是新人,上播的時候,公司會找來便宜水軍活躍氣氛。
想了想,她打開伴奏唱了幾首歌,直播間的人數漸漸變多。
公屏上說話的人也少,大多都是平淡地誇“唱得好”。
衣服是公司準備的,料子有點紮,她脖子癢得厲害,忍不住擡手撥了一下衣領。
領口下的皮膚長了紅色的小疙瘩,肩和鎖骨很白,那一片紅被襯得很鮮明。
她幹脆就這麽敞着領子,以前什麽樣的衣服沒穿過,露這麽點兒肩也沒什麽。
可就這樣,公屏上突然多了些不好聽的話。
「再扯開點,這樣怎麽夠,隔壁都露胸了,這不得卷起來?」
「跳個舞呗,看你應該是會跳舞的。」
「要不唱點別的,別唱這種英文歌了,聽不來,來首接地氣的吧,順帶喘幾下聽聽。」
瞿新姜目光一頓,不知道要怎麽應對,她根本不會還嘴,以前還嘴哪用得着親自開口。
就在公屏上越說越離譜的時候,十個宇宙飛船刷了過去,在直播間裏炸開了花。
一個宇宙飛船兩千八,十個就是兩萬八。
瞿新姜愣住了,記起昨天在鈴小铛那聽到的,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得出口,學不了鈴小铛掐着嗓撒嬌道謝。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這穩坐直播間粉絲榜第一的老板發了一句話。
「衣服拉回去,就唱英文歌,少說話。」
剛才還在撺掇瞿新姜脫衣服的頓時都不說話了,一個個牙癢癢,過了一會才接二連三地喊起大哥。
為什麽是大哥,因為老板的名字叫“拽少”。
瞿新姜沉默着,她微微瞪大的眼在屏幕中顯得又呆又純,過了一會才猶豫地說:“那我随便唱了。”
燃着倒流香的休息間裏,黑膠唱片緩緩轉動着,舒緩的音樂流瀉而出。
然而在舒緩的老歌中,混淆着點兒格格不入又含糊的聲音,是直播間裏小主播在唱歌。
宋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機,眼看着剛充的錢就要被傅泊冬刷禮物刷完了。
傅泊冬單手拿着他的手機,另一只手正夾着細長的女煙。
煙頭燃着火星,倒流香的煙像是下淌的瀑布,她手裏的,卻袅袅而上。
傅泊冬神色冷淡地看着宋宸的手機,手機上的畫面竟然是瞿新姜的直播間。
“我昨天剛充的錢,我以前最多投個火箭,你一口氣投了十個飛船。”宋宸小聲指責。
“丢人現眼。”傅泊冬還在看着屏幕,沒回應宋宸。
昨天的包廂裏,宋宸也在,他和瞿新姜沒有什麽交集,看瞿新姜被文肅星捉弄,也只是有點意外,更讓他意外的,是傅泊冬開了口。
宋宸一時無語,聽着傅泊冬這話,像是在用他的錢來施舍。
傅泊冬眼神晦暗地抽了一口煙,背挺直得很出口的話未免太刻薄了點,“在國外五年,就學到這麽點東西?”
宋宸琢磨不透傅泊冬的态度,“聽說她大學就是讀的音樂專業,還差兩年才畢業,回來後說不定還沒跟學校打過招呼,再過段時間怕是要退學了。”
傅泊冬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裏那妝容乖巧的人,見瞿新姜聽話把衣服拉上了,神色和緩了點。
就在剛才,她看見瞿新姜領口下的那個牙印了。
宋宸又說:“泊冬姐,你要是真看不慣她,要不我去跟程帆說一聲,這是程帆手裏的主播吧。”
“不用。”傅泊冬翹了一下嘴角,“我看她還挺喜歡直播的,你說和她住在一起的室友叫什麽。”
宋宸翻開手裏的資料,“林珍珍。”
傅泊冬語氣平平:“林珍珍啊。”
宋宸幹脆把資料推給了她,“你自己看。”
在把資料放到傅泊冬手邊後,他小心翼翼碰了自己手機一角,企圖把手機拿回去。
但傅泊冬沒有松手,而是把煙撚滅了,邊捧着手機,邊翻開了面前裝訂在一起的資料。
資料上清晰地寫着瞿新姜在國外五年做過的事,有她交往過的朋友,住過的房子,去過的酒吧,甚至還有她夜宿過的酒店房間號。
這些,傅泊冬早已見過,她想看的是最後一頁,關于瞿新姜回國後的這三個月。
宋宸越發不明白傅泊冬的态度了,“姐,你有什麽想法?”
他有點猶豫,“瞿家都這樣了,聽說她回來後有不少人聯系過她,想把她包養起來,其實不用你動手,她很快就會……”
這話就算不說明白,傅泊冬也清楚。
傅泊冬很平靜地笑了一下,“金絲雀離了籠子,哪裏能活。”
宋宸掂量着開口:“是啊,要不是這個林珍珍養着她,說不定早就跳橋了。”
傅泊冬拿了一支筆,随手圈起了資料裏的一些內容,目光波瀾不驚,“所以得給她再找一個籠子。”
宋宸聽不明白,“她以前和你見面也不多,到底是怎麽惹到你的,這能說嗎。”
筆被放置在資料上,保持着輕微的幅度來回滾動,最後靜止。
傅泊冬食指一彈,筆飛快滾到桌邊,無甚聲響地摔在地毯上。
宋宸怔住了,本來還吊兒郎當站着,一瞬間站直了身。
傅泊冬斜睨着他,環起手臂往後一靠,微卷的長發壓在背後,“對于他人的私事,還是謹慎過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