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晚上我有一場商演,一早就要收拾去機場,公司說會派人來接我,沒想到我的經紀人望哥也來了。望哥今年不到四十,是我選秀結束後簽了這家公司就開始帶我的,當時他還只是個剛入行的小夥,而現在也算在公司挺有名氣的前輩了。除了我,他手底下又還有好幾個新人,其中一個是最近的當紅小生,聽說望哥正全心全力地栽培他。而我,一年都見不到他幾次。
望哥倚在車窗抽煙,看到我點了點頭,把煙滅了,讓我上車。
我惶恐不安地坐下,任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後開口說:“最近都有堅持鍛煉嗎?”
“有的。”
“我看也是,身材保持得很好,整個人看起來也年輕。”我知道他在說笑,今年我已經三十了,臉蛋在這個圈子裏也算不上最好看的,笑起來眼角已經有皺痕,哪像柳勳,長着娃娃臉,一笑就有女人要暈倒。
“望哥今天怎麽有空過來?”我打着哈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唉,”我一聽望哥嘆氣,心口就狂跳。
“蘇安啊,你的合約過幾個月就要到了吧。跟了我十年也是不容易,但是公司商量了一下,不能保證你未來的發展……”
我原本懸着的心驟然墜地了,我對此早有預感,望哥這麽說已經十分直白,公司是不想續我的約,養着我這個閑人了。
“望哥,我自己也清楚……”
“诶,讓我先說完嘛。除了當藝人,你有沒有別的打算啊?”
“這個……”我其實是有的,回家鄉開個小店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知道,我這話一說完,就要徹底離開這個圈子了,“望哥,我打二十歲就跟你了,別的活我可能幹不來……”
“那,蘇安,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當藝人助理?我和楊姐談過了,待遇不會虧待你的。”
我一聽他提起楊姐,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你說楊姐?那是當……?”
“嗯,當柳勳的生活助理,反正你和他那麽要好,還那麽了解他,這份工作你最合适了。再說,當助理的期間,也會有很多機會的。”
我的臉火辣辣的,不是興奮,是被羞的,是恨的。我正想離柳勳遠遠的,公司居然讓我當柳勳的貼身助理?那我不是一輩子要活在他的陰影下,還要像個仆人一樣照顧他,看着他飛黃騰達、快活潇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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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不可能答應。
望哥看我面露難色,頓了頓,說:“這也是楊姐臨時和我說的,我知道這個很突然,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嘛。不過……我這裏倒是有另一個打算。”
“嗯?”我心底重新燃起希望。
“你知道陳亞吧?鴻城衛視想做一檔新的真人秀綜藝節目,他是策劃,需要很多人手,你要不要過去幫忙?這個月底就開始錄制了。”
我當然知道陳亞,現如今好幾個炙手可熱的綜藝節目都出自他手,我也聽說他最近又有新花樣,沒想到我居然還能與此沾上邊。
我立刻眉開眼笑:“當然當然,我願意去學習。”
“行。”望哥抽出一支煙,在手裏把玩,“那月底你就過去做第一期的錄制,剛好,場地選在我們這,也不用你跑了。不過畢竟是頭一回做這種真人秀,可能會累一點。”
“謝謝望哥!我不怕累的!”我笑得合不攏嘴,還好我沒放棄,不然也等不到這個好機會了,我暗想,這,也許就是我的出頭之日了。
“你還年輕,多拼拼,總會混出來的。”望哥拍了拍我的肩,遞給我一個iPad,“這是今晚的曲目,你先熟悉熟悉。”
我點開一看,一共就三首歌,頭兩首是我當年選秀翻唱過的經典曲目,而最後一首,是柳勳的新歌。
我非常意外,茫然地看向望哥:“這?不是說,最後一首唱我的歌嗎?”
“诶,這也不是我定的,是主辦方要求的。再說了,柳勳的歌你應該很熟吧,熟悉起來應該不是太難。”
“不是!不是說好……”我越說越無力,想想也是,我的上一張專輯都隔了快七八年了,就算有什麽能被大衆熟悉的,也早就過時了,而主辦方要我唱的這首,正是柳勳最新的大熱單曲,一首傷感情歌。
望哥以為我不熟悉這曲子,怕唱不好,開口安慰我:“沒事沒事,放寬心去唱,我覺得你唱歌還是很有天賦的。還有,等等如果有采訪,多提提柳勳,他可幫了你不少。”
“啊?”我一臉茫然。
“怎麽?沒看微博啊?”
我掏出手機上網,熱門微博第一條赫然是我昨天和柳勳的合照,作為期刊的預熱,這組照片今早先當作花絮被放了出來。目前已經有了四萬的轉發。照片裏我和柳勳盡顯親密,雖然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但下面好多粉絲直呼天然呆,CP粉高舉嚴柳大旗,熱評第一條居然是肉文鏈接……
“天……”我呼了口氣,說不上什麽感覺。其中有幾個評論指出我的不自然,但很快被洶湧的粉紅評論給淹沒了。
“咳,”望哥半是咳嗽半是笑意,“小嚴,你和柳勳這麽好,可要多打打友情牌啊。”
我握緊了拳頭,微不可聞地應了聲:“好……”
穿上贊助的衣服和鞋子,再收拾個利落的發型,鏡子裏的我倒也人模狗樣。這幾年我接的活大多是這類的商演站臺,早就得心應手,和胸大無腦的女主持打了幾個哈哈,又玩了幾個無語丢人的游戲,總算到了結束時間。
“最後,我們請蘇安為我們帶來一首《身旁》!這也他好基友——柳勳的最新單曲哦!”女主持故作幽默地說完,底下一片喝彩,幾個一看就是CP粉的姑娘舉着牌子大喊“嚴柳永在”,我微笑地對她們揮手,心裏又心酸又恥辱。
“你就在我的身旁/卻活在他的世界/我什麽都沒忘/但有些事只适合珍藏……”
我握着話筒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心裏苦澀到了極點,不知不覺一首歌罷,眼眶竟有些發紅,底下的喊聲越發熱烈,我深深鞠了個躬,下臺了。
之前這類活動,結束之後也沒有幾家媒體願意采訪我,但今天我下到商場的停車場,就被好數家媒體團團圍住,十幾個話筒被遞到我嘴邊。
好久沒體驗過這把滋味了,雖然,不是因為我。
“蘇安,最近柳勳的傷怎麽樣了?”
“柳勳有沒有向你透露他已經和女友分手?”
“柳勳說下一張專輯想邀你合作,是不是已經開始籌劃了?”
“柳勳……”
每一個問題都是關于柳勳的,我都知道答案,卻不想回答,但望哥在一旁看我,于是我只能幹巴巴地笑道:“小勳最近常來找我,他恢複得很好,大家不用擔心。”
“柳勳已經和Lizzay互相取消關注,是不是說明兩人已經分手了?”
“我見過Lizzay,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妹妹,柳勳以前都對她很好。”我打着太極,心裏只想快些離開。
“以前?是說兩個人确實已經分手了嗎?”一個話筒戳到了我下巴,磕得我好疼,我忍着火氣,往車的方向走。
“這個……哈哈,你可以自己去問小勳嘛。”
我又撿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回答,找準時機鑽進了車裏。
望哥在回程中說我:“有幾個問題回答得不是很好,其實完全可以把話題往柳勳的私生活引,現在大家都在關注他的戀情,你就更要以一個好兄弟的離場為他說話。”
“嗯,太久沒采訪了,有些生疏了。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
“咳,”望哥不置可否,沒再說話。他和我一塊到機場,我回家,他去鴻城,說是和陳亞商量好後會聯系我。
我本還腹诽望哥有了新人就打算完全放棄我,但他這麽做又讓我非常感激,原來他還是肯拉我一把的,雖然我已經在他手裏耽誤了十年,卻馬上要有新的發展了。
我喜歡唱歌,想當個歌手,但這已經是十年前的夢了。歌壇裏已經有了柳勳,那我就不想再摻和,拍戲、拍電影、哪怕當個綜藝節目的主持人,我都是願意的。
下了飛機,有十來個粉絲在等我,身邊只有一個助理,那十幾個姑娘很快就把我包圍了。我笑着給她們簽了名,有兩個問我柳勳的傷,我說快好了,有一個要我簽“嚴柳賽高”我也簽了,我還在柳勳的名字旁畫了顆心,引得她們尖叫連連。
有個特別激動的姑娘緊緊抓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裏抓着好幾張我和柳勳的合照,她被助理撥開後,追在我身後,大喊:“鹽酸!你一定要和柳勳在一起!”
真是瘋了。我笑她,也笑我自己。
剛簽約的時候望哥曾派過一個助理給我,但後來我的通告越來越少,助理也被人挖走了。今天跟着我的是公司臨時抽調過來的一個年輕男人,也許是看我沒什麽名氣,對我似乎不是很友好,出了機場,幫我叫了一輛的士就自行離開了。
我沒法抱怨什麽,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和司機聊天。原本因為望哥的安排而豁然開朗的心情,被機場的粉絲一攪,又陰郁了幾分。只要我還想待在這個圈子裏,就不可能避開柳勳,現在大家看好我們的友情與基情,那公司就更要趁熱打鐵地捆綁銷售,對柳勳而言,這是襯托出他有情有義而非見色忘義的正面形象,對我而言,那就更是要順着柳勳的名氣多出境。總而言之,對誰都好,我不可能拒絕。
但,我就是覺得自己窩囊。這十年,舔高踩低我也不是沒見過,但我就是不願意踩我的那個人是柳勳,哪怕他傻乎乎地毫無察覺,但他對我的每一次示好相助都像是狠狠的羞辱。
小區門口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散發出誘人的關東煮香味,我頓了頓步子,還是結賬走人,淩晨三點鐘的天空并沒有什麽特別,我勾着剛買來的日用品,在包裏翻找鑰匙。
這時,背後的門開了,柳勳站在離我幾米遠的身後。
他等了一會兒,見我仍舊沒有回頭看他,只好開口:“蘇安,我們談談。”
我已經把鑰匙插入門洞,聽到他的話,口腔裏竟立刻泛起嘔吐前的酸水,心髒快速地跳動,猶如一只脫水的魚。
我強迫自己背着他微笑了一下,然後管理住表情,轉身跟着他進屋。手上的購物袋被我随手挂在門把上,趁着他扭頭的空檔,我一個虎躍撲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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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要的,但就像戒毒者的美沙酮,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微微減輕痛苦,也算是不錯的選擇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明顯,我删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