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祈禱
快要入城的時侯突然前面車馬塞道,過往的人都不叫進城了,仔細一打聽,原來是七皇子丹朱前來巡視,官府的人先要做足了功課,此時正是要演練着如何迎接皇子呢。
與當年不同,如今的七皇子丹朱得了貴妻的勢力幫扶,又收伏了岳丈在朝中的舊部在朝中可是響當當的人物,盡管陛下有心立幼子為太子,然而七皇子丹朱的聲望一高再高,陛下迫于衆位大臣的壓力也只得把立太子的事情一推再推。
丹朱自然是個有心計的人,知道立太子之事斷然是急不得,便多方走動,為自己多立政績,多争名望。
這一次來邊城巡視一來是為公務,二來更是為了給自己搏一個憂國憂民的美名。
說起來是輕車簡從,但是這聲勢還是要造一造的,要不然誰知道本皇子辛辛苦苦地來過啊?
過了午時,公子丹朱一行人物才算露臉,遙望那位了不起的皇子并不乘車辇,而是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一身绛色長袍,頭飾金冠,腰佩玉帶,朗眉星目,氣派十足,正被一群侍從擁趸着往城裏面走,離城隔着車簾打量他:“他就是丹朱?也就是那回事嘛。”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他離城就混身不舒服,把車簾一甩等着進城。
好長的一個隊伍快一個時辰才走到城裏去,離城就坐在車上冷笑:“這是來巡視城務的嗎?這明明就是來演戲的,也虧了地方這些個狗官過來捧臭腳,真不容易。”
輕寒就笑了:“三殿下,為官的也有他們的不得已,見了這樣的人物,哪怕明知道他是在演戲也是得捧的。”
離城仰着臉目送着丹朱進了城也不說話,心裏一個勁地罵他是個戲子。
待到進了城,已經過了午時,輕寒挑了個最好的客棧給離城安置下了,又點了許多好酒好菜。離城有心事,一味地看着那些菜就是不動筷子,酒倒是一杯接着一杯的不肯停。
旁邊有位大爺領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賣唱,看那小姑娘面黃肌瘦的很是可憐,連着轉了幾個桌子也沒有人聽他二人唱曲兒,離城招手叫他們兩個人過來,說要聽他們唱曲子,小姑娘剛張開嘴唱了兩聲,離城的眼圈就紅了。
輕寒不是本地人,聽不懂本地的曲子,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唱的是什麽,怎麽就能惹得殿下這麽傷心,便向一旁站着的掌櫃小聲打聽:“這小姑娘唱的是什麽,怎麽一張嘴,我家公子就開始傷心了?”
掌櫃的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唱的全是吉利話,說的是恭喜發財的事兒,怎麽你家公子這臉色就差成這樣了?難不成是和錢有仇?”
又聽了一會兒,只見離城握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臉色越來越哀戚。
小姑娘吓得也不敢唱了,離城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很讨厭我嗎?”
小姑娘一個勁兒地搖頭。
離城抽了下鼻子:“但是有的人她就很讨厭我。”
小姑娘和那老爺子對視了一眼,那老爺子就小聲提醒道:“許是你這個曲子不招公子喜歡,你給換個曲子唱吧。”
離城眼看喝酒喝得有點七七八八,這幾天憋在心裏的心事全都湧了出來,她現在已經好了嗎?
當初在牢裏有沒有被傷到?
那些人有沒有難為她?
她到現在心裏還是厭惡着他的嗎?
為什麽當時不走近了仔細看她一眼?知道她沒有受傷也是好的。
可是現在……算了,已經決定走了,何必再去多想。
大丈夫不必拖泥帶水,斷了便是斷了吧。
離城這麽想着,仰着脖子又是一杯。
小姑娘換了幾個曲子,離城一句也沒有聽到耳朵裏,小姑娘唱得越歡快,他那眉頭就皺得越緊,紅着眼睛一邊喝酒一邊嘆氣,小姑娘把會唱的吉祥如意的詞合唱完了,離城那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又招手叫夥計上酒。
一旁的掌櫃拉了拉輕寒的衣角:“你家這位公子不是聽的曲子不對,是明明有心事,你也別叫他們唱了,早點叫他歇了吧。”
輕寒看着離城的樣子心下一陣愧疚,坐下給離城倒了一杯酒:“公子,微臣也來陪你喝一杯。”
離城擡頭看着輕寒問:“黃汐兒她真的讨厭我嗎?”
看輕寒不說話,離城又嘆了口氣:“算了,全都怪我,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騙她,她讨厭我也是應該的。”
說完離城就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回屋。
輕寒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滿心愧疚,看着離城那滿臉失落的樣子沉吟了半晌,回身對掌櫃的道:“我此時出去辦些事情來,麻煩你好生照顧我家公子,明日一早我加倍的賞錢給你。”
掌櫃的諾諾應聲。
輕寒轉身出了門,趁着夜色出了門,施展輕功飛快地往回跑去。
天氣越來越熱,吃過晚飯,羊穗子和銅牛約着一起上河邊洗澡去了,兩個小姑娘燒了點熱水,洗過了澡就在院子裏一邊梳理頭發一邊聊天。
“汐兒,你說離城他還會回來嗎?”翠花仰着臉看天上的星星,感覺每一顆都象離城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黃汐兒笑了笑:“你說會大概就會吧,誰知道呢。”
翠花回頭看她:“汐兒,你如今還那麽煩他嗎?”
這個問題黃汐兒不好回答,皺着眉頭打了個岔:“前幾天還叫我一聲姐姐,這幾天就直接叫名字了?可不是我把這個老板娘讓給你當了,你就不擡舉我了?”
“汐兒真是不害臊。”翠花笑她“之前我聽說你是個寡婦一直以為你比我大呢,所以這才一聲一聲的姐姐叫你,昨兒個我一打聽你明明比我還小兩歲,愣是多占了我那麽多天的便宜。”
黃汐兒掩了口笑,翠花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汐兒,我問你個事兒你可不許生氣,你以前的男人是怎麽死的?”
黃汐兒低頭将梳子上那一根斷發捋了扔在地上:“他沒死,他活得好好的。”
“啊?那你為什麽跟別人說你是個寡婦?”
黃汐兒苦苦一笑:“他喜歡的是別的女人,于是就不要我了。”
“好一個負心的人。”翠花氣憤道“汐兒你長得這麽漂亮,人還這麽好,他這樣對你,将來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不,他才不會。”黃汐兒一笑,“那個女人給他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她給他的,我永遠給不了。”
“你恨他嗎?汐兒?”
黃汐兒想了一會兒:“以前恨,可是現在……不知道還算不算恨了,我總覺得我這個心思特別怪,要說他以前那麽對我,我是有理由恨他一輩子的,可是後來時間越久,對他的那份恨就越淡,偏偏記得的還是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這挺賤的吧?”
“才不是呢!”翠花趕快說道“汐兒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是那男的不知道珍惜你,将來有他後悔的時侯!”
後悔?他真的會後悔嗎?
黃汐兒眼前浮起初見丹朱的時光。
那一時的她不過盈盈十三餘,由丫環陪着坐在湖邊的柳蔭下面,手裏執着一把輕羅團扇,歪着脖看着陽光穿過垂柳落下的光點,微風撫面,點點陽光如那繁星般若隐若現,忽見一雙鑲着明珠的金線夔紋的烏皮六合靴踩在了那一片繁星之上,靴子旁邊銀白色的錦袍袍角被風吹得飛起。
黃汐兒擡眸一眼,就看到了一位芝蘭玉樹般的男子,膚如細瓷,面如冠玉,雙眸如水晶般泛出黝黑的光亮,淡淡的薄唇抿成一個優美的弧度,與生俱來的高貴使他的臉龐陡然生光。
那男子看清了黃汐兒的面容,眸子微微一縮,似是露出一抹意外的神采。
身後的丫環在提醒她:“小姐,這位是七皇子。”
“民女見過七皇子。”她低下頭款款施了一禮。
他用一雙如星般的眸子靜靜地看着她,半晌這才抿了抿唇角開了口:“美人如畫……”
回憶象猛獸一樣突然醒來,沖着心頭就是一口,胸口又窒得不行,黃汐兒搖了搖頭,逼着自己忘記适才沖入腦海那一幕:“翠花,你先在這兒坐着,我去夥房看看火關嚴了沒有。”
翠花知道是她傷及了心事,也就不再說話,坐在園子裏盯着天上的星星看。
唉,離城啊,你到底去了哪裏?難道你是象汐兒之前的那個男人一樣愛上了別的女人這才離開的嗎?還是說你是家裏突然有了急事?我才不相信汐兒的幾句話就能攆了你走,你那麽無賴的人會把誰的話放在心上?我相信你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翠花這麽想着,就把雙手合十放在額頭前面喃喃地祈禱道:“老天爺,請你一定要保佑我,讓我快點見到離城,我實在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告訴他,求你,求你……”
再睜開眼,依然是滿天繁星,風吹樹葉動,樹上有蟬鳴,看來老天是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于是看着天上的星星想了一會兒,又把雙手合十:“如果你能實現我的願望,我寧可折了自己十年……啊不,二十年的陽壽來與你交換,只要你肯答應我叫我快點見到離城,求你,求你……”
突然耳邊風聲一響,翠花睜開眼,只見從一旁的房頂上落下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