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醬
黃汐兒沖着門外一努嘴:“那不是?吃飽了飯正在牆根底下曬着太陽喝茶呢。”
“啧啧啧,你瞅瞅,你瞅瞅。”吳媽皺着眉咂着嘴,滿臉嫌棄,“說他是個累贅你還不信?快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能吃能喝又能睡,一分錢活也不幹,就這麽把他當個神給敬着?啊喲喲,黃姑娘不是我說你,早點把他給賣了吧,能值幾個銀子是幾個銀子,總比天天這麽供着他強吧。”
黃汐兒假裝沒聽見,繞過櫃臺去擺桌子,吳媽又不依不饒地追過來,繼續道:“我說了您別不信,這城牆上說的是買的苦力,可是這吃的住的連這穿的也都給管了,他這邊算是得了個歸宿,您這邊不也得了實惠嗎?您要是真想賣,我便去給我那個兄弟說說,給你這價格做得高些……到時你也能給我多幾個好處……啊喲,其實我還真不是圖你那點好處,就是怕你整天照顧着他太辛苦。”
吳媽只管自顧自地追着黃汐兒說,不想這話反倒落到了羊穗子耳朵裏,羊穗子氣得把手上的抹布一甩,沖着吳媽沒好氣地道:“大清早的,你又張羅着想賣誰呢?我們這裏只賣醬不賣人!”
那吳媽聽他這話也不吃虧,冷聲應道:“喲,羊穗子今兒個沒上你那相好的小寡婦家裏去啊?火氣這麽大?沒找着那小寡婦幫你順順?”
羊穗子正想還嘴,黃汐兒趕快在一旁插話道:“二哥,日頭快毒了,你去門口看看把那蓬子給打起來,莫在這裏閑話了。”
羊穗子氣得直捋袖子,走到門外沖着離城道:“大哥,你聽見那老娘們兒說什麽了嗎?她說要賣你。唉,連我家老大都想賣,這老娘們是不是活膩了啊?”
離城想起黃汐兒和自己說話時那種軟和和的眼神,心裏又美得幾乎甜出蜜來,嘴角一斜就着茶壺呷了一小口,滿臉自信:“放心吧,你那個小妹子她才舍不得賣我呢。”
羊穗子還是不服氣:“大哥,這老娘們不治可不行,她這是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們兩兄弟!”
離城舒服地呷了一口茶擡頭看了看頭頂越來越毒的太陽,叫羊穗子給他收了茶壺和椅子,到園子裏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将個大荷葉往臉上一扣:“鄉下婆娘,理她做什麽?別說話了,我先睡會兒。”
羊穗子依然氣鼓鼓地滿臉不服,站了一會把袖子一捋,道:“哼,死婆子,我今個還真就非治她不可了。”
羊穗子三步兩步跑到後堂,正迎上銅牛拿着吳媽的醬罐子往堂上走,羊穗子咬了牙,一把搶了那罐子道:“銅牛,你這個醬可不夠好,咱們得給她裝份更好的去,後院有螞蚱,你給我捉幾只去。”
“螞蚱?要那東西幹啥?”銅牛一臉霧水。
“大哥叫抓的,你趕快去!”
一聽是離城要的,銅牛不敢怠慢,轉身就去抓螞蚱去了。
這邊黃汐兒實在是被吳媽給纏得不行,只得連聲說道:“吳媽,您就別惦記這事兒了,離城我們不賣,他要是傻的,我就養他一輩子都好,這個事兒您可千萬別再提了。”
“啊喲,我說你這丫頭啊,就是死心眼兒……”吳媽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回頭卻見羊穗子提着個醬罐子滿臉堆笑地迎過來:“吳媽,您的醬,您可拿好喽。”
吳媽接了醬随口問道:“可是你們櫃上最好的?這幹嘛還蒙上一層油紙啊?”
“看您說的?您要的還能不是最好的?”羊穗子忍笑忍得肚子痛“這蒙上一層油紙還不是怕這路上落了灰嗎?您看看我這為您想得周到吧?”
“嗯,算你小子會來事兒,份量不少吧?”
“不少不少,只會多不會少!”羊穗子笑得臉上象朵大菊花。
吳媽這才接了罐子一搖三晃地走了。
“二哥你這是怎麽了?适才對人家直眉瞪眼的,轉眼又對她這麽客氣?”黃汐兒有點奇怪。
“沒事沒事,咱們開門做生意還不就該對人客氣點?”羊穗子一邊說一邊沖着吳媽壯碩的背影咬着牙做了個鬼臉。
眼看這店裏的人越來越多,黃汐兒也漸漸地忙了起來,有客人叫送兩壇醬,羊穗子便去送了,銅牛把店裏的粗活一忙完就又出去扛包掙錢,自覺要把櫃上賭輸的銀子給補上,黃汐兒怕他累着,直說不用急着補,可是他看了離城一眼就堅持要去,竟是攔也攔不住。
銅牛剛離店不久,巷子那一頭就傳來一聲嘶吼,轉眼就見吳媽蓬頭垢面氣勢洶洶地一路跑了過來,直沖到店門口,雙手叉腰放開嗓子大叫一聲:“黃汐兒,老娘我哪裏得罪你了,你敢這樣陰老娘?”
黃汐兒正在招呼生意,不想這吳媽突然在門前叫罵,待她迎出去一看,只見吳媽滿身惡臭,一臉狼狽,身上臉上衣服上全是金燦燦的黃點子,混身上下連一處幹淨地方也沒有,整個人象是剛被人在SHI裏踩過一樣。
“啊喲,吳媽,您這是怎麽了?”黃汐兒皺着眉頭用一只手掩住鼻子。
“啊,我這是怎麽了?你還有臉問?”吳媽“砰”的一聲把那個醬罐子摔在地上,罐子當即摔成幾瓣,裏面黃澄澄的稀屎流了一地,還裹着幾只螞蚱的屍體。
吳媽扯着嗓門就開始大聲嚷起來:“各位鄉親鄰裏你們都來瞧瞧啊!我這是得罪她黃汐兒什麽了?她要這麽來整我?我這大清早的來買了她半罐黃醬,她倒好,給我裝了一罐子稀屎,我說這拎着份量就不一樣呢,還當是她一片好心,看我是個主顧多給了我幾兩,誰成想她這是故意坑我呢!”
吳媽說到傷心處,放開嗓門一邊哀號一邊扯着自己的衣服叫周圍的人看:“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這身衣服可是我那女兒剛給我做的,少說也得好幾兩銀子吧,這一會兒沾的全是屎!這可叫我怎麽穿?”
黃汐兒聽得一頭霧水,旁邊的人看着吳媽這個樣子好笑,忍不住發問:“喲,吳婆子,你這衣服上怎麽全是這東西啊?要說哪怕她真是賣給你一罐那玩藝兒,也不至于叫你弄得這麽一身吧?”
吳媽把手往大腿上一拍,扯着嗓子就號:“要不然就說她這個心眼兒壞得都沒了底呢?這一大清早賣給我一罐子稀屎不說,還在裏面放了幾十只螞蚱,我這不揭罐子那螞蚱也不動,這一掀罐子,裏面那螞昨一見光,可不就來回蹦?不止是我這身上臉上頭發上啊,這會兒我那廚房裏全是那沾了屎的螞蚱四處蹦啊!我這抓又住不住,按又按不着的,一轉眼我這案板上,碗架上,米缸裏,面缸裏,就連那房梁上晾的臘肉上都全沾了這個東西!我說黃汐兒啊黃汐兒,怪不得你當個寡婦,你這個心是真黑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