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強持橫若無人
這日一早天沒大亮車夫就到了門口,錦姐心中有事也醒得早,和幻境紮括利落輕身打扮,走時連春園都沒驚動,觀中獨莫會已起,吩咐幻境說:“好去好回,有事你記得快快回來。”
幻境也不多想口中只管答應。
莫會又向錦姐道:“奶奶放心去吧,我這裏為你禱告,事必成的。”
錦姐說:“多謝師父,我走這幾日春姐就拜托您了。”
“一切放心,只管好去。”
錦姐見殿中挂着把短劍有心瞅了兩眼,莫會發覺就從三清聖像前解下,遞給錦姐:“一并拿去好做事的。”
這要旁人也不敢接,心中早軟怕了,偏錦姐和幻境兩個人非但不怕倒還一喜,錦姐接着劍,幻境說:“我也尋個家夥去。”就在殿中拿了個小銅錘,兩人一個腰間配了劍,一個身上袖着錘,雄糾糾的出門上車去了。
莫會閉目念道:“天意如此,只願速速了結這場禍事,早遇真人。”
連着幾日天披星帶月的趕路,第八日早上才到鳳翔地界,在城外宿了一夜,次日城門一開錦姐和幻境就直奔縣前大街,問了鈴子巷所在,讓車夫在巷口等着。錦姐把駕車的鞭子要一根在手上栓着,進巷尋到門前也不敲門,見有個挑擔賣菜的,便叫住了問:“大哥,李奶奶,娘家姓徐的是住這門裏嗎?”
賣菜的說是,錦姐還恐不真,敲了兩下門,裏間一個女聲問:“誰啊?“
錦姐說:“南京有信給李爺。“
一個婆子來開了門,見是兩位年輕姑娘,疑惑:“你兩個送信?”
錦姐開口一股南京腔調,“奶奶起來了沒有,我要見她!”
那婆子聽她話音與李希青和春園是一樣的,知是南京人,“兩位大姐有什麽信只給我吧!”
錦姐掏出幾十錢,塞與她手上,“李爺寄了銀錢來,我不好交與你的,你讓奶奶出來當面點着。”
婆子喜笑逐顏開,“快請進來坐。”請到客座倒上茶,“兩位奶奶略等等,我叫我家奶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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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不大一會兒,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婦人,穿着家常紅對襟襖,藍花布裙,戴着頂銀絲髻出來了,錦姐打量她也是一雙小腳,白淨面皮五官也珑玲,身材也小巧,雖不及春園也算是有姿色的。徐秀雲進門見了個禮,“勞兩位奶奶送信。”
錦姐穩坐着問:“你便叫徐秀雲嗎?”
徐秀雲心想,這人好大的架子,大爺也是怎麽托女子送信,真是奇事!嘴裏仍應說:“我是徐秀雲。”
錦姐把茶碗朝她面上一潑,徐秀雲“啊“地一聲只向後傾,錦姐一把抓住發頂,就幾個耳刮子打下去,只聽徐秀雲殺豬般的叫,臉上青紫開花,嘴角鮮血直流,死命亂掙也脫不開錦姐的手,家裏一個婆子一個丫頭同一個家人一起趕進來,徐秀雲喊:“快救命!”丫頭吓得不敢動,那家人和婆子一前扯錦姐,“你是哪裏來的強盜,進人家門打人呢!”
錦姐也是有身手,有招數的了,一伸腳撂倒了婆子,那家人見自家婆子摔了只去扶,錦姐将徐秀雲掼在地上,掏出鞭子只管亂抽,徐秀雲慘聲大叫,抱着頭嚎道:“奶奶,我并不認得你,為何入門就這樣打我,您說個原故我就改,求您別打了。”
錦姐聽到這話也停了手,徐秀雲身上臉上都打花了,衣服也破成條,坐不起身只躺在地上哼氣,那婆子也問:“奶奶你有話好說,或是我家奶奶有什麽得罪你處,你說出來,我向你賠罪,這樣打下去怕要出人命。”
錦姐冷笑道:“這才哪跟哪兒啊,出不了人命,我打人幾百鞭子,那人也不過躺了半年。”
徐秀雲一聽吓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磕頭,“好奶奶,我可經不得這樣打,奶奶有話只說,我沒有不應的。”
“呸!”錦姐一口啐在她臉上,“你現在知道怕了,你早幹嘛去了。”回頭指着家人同婆子說:“你們也不必跟我動手,第一你們未必動得了我,第二我是你們主人家咧!”問徐秀雲,“李希青在家日子提過錦姐的名字嗎?”
徐秀雲想了一會兒,喊說:“敢情是姨妹妹嗎?既是一家人何必動手,我有什麽不好處,你就樣下手的打我?“
“你這婆娘果然奸滑,我不與你論親,要論親我算你姑娘呢,這種嫂子休了才好!”
徐秀雲也不敢頂嘴,給婆子使眼色,“姨姑娘來了,你還不快去招待?“眼睛轉轉,那婆子會意拉着漢子說:“我們給奶奶辦酒去。”
“你們敢動!”說着一腳踩住徐秀雲的胸口,“你不必跟我玩花樣,你對春姐怎樣?好好的被你賣窯子去了,憑誰說是你的好心?将來哥哥面前我再與你對付!春姐的孩子呢?”
徐秀雲一動也不敢動,說:“孩子在鄰居萬大嫂家,她生有三個孩子會照看寄在她家裏養。”
錦姐對婆子說:“你去抱來!”婆子巴不得走,想着出門喊人,忙着應了。
錦姐朝幻境一努嘴,幻境就跟着婆子一起去了,婆子臉色瞬間變了,低着頭乖乖走到前面。
錦姐指着旁邊的椅子讓家人和丫頭坐下,那丫頭站在門口一步都挪不得,家人扶着過來坐了,錦姐還安撫他們道:“你們別怕,你們是我哥哥的家人,我不為難你們。”
家人說:“奶奶大人大量。”
錦姐茶盤裏拿了兩個柿餅塞在徐秀雲嘴裏,也不用鞭子,坐在徐秀雲身上一頓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你個狗東西,你敢欺負我春姐,若不是我遇見豈不是折你手裏了!死貨爛貨,你道春姐是個丫頭是個妾就能讓你發賣嗎?好毒的心,好狠的人,李希青瞎了眼,看上你什麽?我看你為人只配給我春姐提鞋罷了,我今天替天行道打死了你,我在這裏替你發送!“說着那拳腳着力,打着徐秀雲聲兒也不透,氣也不聞,旁邊家人也被這場景吓得面無人色,顫抖着開口:“奶奶手下留人,您當着我們的面兒真把主母打死了,我們也走不脫啊,奶奶可憐我們做下人的。”
錦姐住了手,自家整了整頭發,拍了拍衣服,到椅上坐着喝茶,看着徐秀雲在地上如死狗一樣的,家人上前推了推也不見動彈,就哭着叫奶奶,錦姐聽不得又将一杯茶澆與她頭上,徐秀雲咳了兩聲,透過氣來只哼着叫疼。這時,幻境和那婆子已抱了孩子回來,錦姐一看雪□□嫩的一個孩子,只是衣服髒兮兮的,嘴邊全是米糊,那孩子被幻境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抱着倒也不哭,錦姐對地上的徐秀雲說:“今日看孩子面上我暫且饒你,日後哥哥回來我再與你理會。”放下這話,便同幻境帶着孩子出門去了。
屋裏這起人一時誰也沒敢動,還是徐秀雲發聲,“走了嗎?快去看看。尹媽你快扶我起來。“婆子便扶了她起來,對丫頭說:“你還不快去打水給奶奶洗洗。”
丫頭才哭出聲來:“尹媽,我腿裏發軟站不起來。”
尹媽嘆了口氣扶着徐秀雲坐下了,自已去端盆打水,打來水替徐秀雲慢慢擦臉,徐秀雲疼得直抽氣,“輕點,輕點。”尹媽感嘆說:“我空活了四十多歲,不曾見過這樣的強盜,難怪孩子害怕。”說着家人進來了,說:“走了,巷子沒人了。”
徐秀雲說:“你快上衙門找我大哥去,就說家裏遭了強賊了,把我打了把孩子搶了,讓他帶上人去城門口攔住。”
家人領命到了衙門找到徐成偉,将家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徐成偉還不大信,“竟有這種事?當真是兩個女子嗎?”
“當真,奶奶給打得臉都花了,身上衣服都沒一塊好的,要不是我攔着幾乎打死,我同我那婆子兩個人不經她一手。”
徐成偉思量說:“這人抓怎麽處置?她既是李家的妹子這不是難了嗎?“
家人說:“奶奶只讓人您快抓去,別讓出了城門。”
徐成偉因是自家妹子說話也沒法兒,只得點了七八個人套了兩輛騾車一起追出去,到了城門口問守城的人說沒見有車出去,一夥人便守在城門口等。錦姐接上了小桃兒車就趕不快了怕颠着孩子,小桃兒睜着眼睛新奇着打量着她們,錦姐捏着她的小手,“好孩子,我是你姨母啊。”
孩子也不會說話只呀呀的亂叫,錦姐感嘆:‘好可愛的孩子,不怪乎春姐放不下。”
幻境抱着孩子說:“這孩子長得真好,就是太瘦,咱回去也給她養胖一點。”
錦姐點頭笑了,正想着以後,突然車停了下來,外間人有高聲說:“大人就是這輛車。“
“車裏坐得什麽人,請下來。”
錦姐對幻境說:“你抱着孩子別下來。“自己掀簾看了一眼,那家人躲在差人們身後說:“就是這位。”
徐成偉問:“奶奶就是李家姨妹嗎?方才去鈴子巷找過小妹的?”
錦姐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他哥哥吧,你妹子幹得什麽事兒你心裏沒點子數嗎?”
徐成偉聽她這幾句話就知不是一般女子,也不敢造次,只說:“奶奶是小妹的姑娘,不滿她做嫂子的只管說就是了,何必動手呢,如今驚動了官府咱得好好說說了。”
錦姐輕蔑地一笑,“原來官府是你家開的啊!”眼睛掃着衆人說:“我一個女人,你們這麽多人想幹什麽?要抓我也不需要這麽多人吧!”說着從容下了車,對車夫說:‘你快架車走?”
幻境在車裏問:“那你呢?”
錦姐說:“你只先走吧!”用力拍了一下馬屁股,那馬如飛一般上前了,幻境抱着孩子在車裏往前一磕,小桃兒哇哇大哭起來。車前頭兩人避閃不及,也被沖倒了兩個,城門口的百姓都閃在兩邊,徐成偉叫人去追,錦姐出其不意一鞭子甩上前扣住他脖子像套牲口一樣朝後一拉,徐成偉三十幾歲一個壯年漢子就倒在地上像市口挨宰的肥豬,那群差人誰也沒想到有這一出,也顧不得追那車,只圍住錦姐,為首一個撥刀說:“你這女子好生彪悍,這是我們衙門的班頭大人,多少強人見了他躲着走,你是哪裏的野路之人,快快放手我不與你掄刀子!”
錦姐冷笑道:“你這名頭只好吓唬鬼罷了,你有刀子我怕你嗎?”說着,腰間抽出劍來,明晃晃指着衆人說:“要掄刀子的上前來!”那群差人驚得張目結舌,下意識只有往後的沒有向前的,那街上看熱鬧的百姓,裏裏外外圍了三層,七嘴八舌的議論說:“這是什麽人?敢把徐班頭扣着脖子踩在地上。”
“這是太行山上下來的吧!”
“不是的,太行山上有這種标致強盜嗎?我看是終南山裏的。”
“這是古書說的紅拂,聶隐娘吧!”
錦姐環視一周,劍指着徐成偉的臉,“你讓他們牽馬來。”
徐成偉抓着脖上的鞭,看着眼前的劍鋒,吓得心膽俱碎,往日一肚子主意這時一句敞亮話兒也沒了,只抖着說:“快去給奶奶牽馬。”
差人左右環視找不到馬,只得把車上的騾子卸下來,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為首的人牽到錦姐面前,“奶奶,沒有馬這騾子您湊活。”
錦姐一收鞭子徐成偉”哎喲“一聲,脖上給拉出一道血痕,錦姐插上劍跳上馬,說:”今日暫且饒你,有賬等李希青回來再算,我要走了。”幾鞭連抽,騾子撒開四蹄奔出了城門,衆人在一片塵灰中眼看着她去了。
徐成偉自家爬了起來,捂着脖子說:“看什麽?你們快追啊!”
差人為難道:“這怎麽追?兩條腿也追不上啊!”
“呸!“徐成偉惱羞成怒道:“虧你們自許是強梁漢子,這樣一個花樣的女子都拿不下嗎?”
其中一個年輕的差人笑說:“班頭,我們見識少經歷少,像你這樣拿過大賊的都讓她治着,我等到了她面前怕是動彈不得。”此言一出,衆人都笑,徐成偉也漲紅了臉,還是百姓中有個說書走江湖的說:”這種縱馬如飛的人物硬取不得,只能用計,前方有鎮有店。不如設下機關以逸待勞。”
徐成偉聽得有理,吩咐人去布置,衆差人只當倒黴,叫苦不疊。
徐秀雲尋了個外科醫生,在家中包着頭吊着手,配了幾十張膏藥,正讓尹媽貼着呢,外間徐成偉包脖子壞了臉進來了,兩兄妹乍一見彼此都吃一驚,一齊問:“怎麽傷的?”又一齊嘆了口氣,兄妹倆都遭心透了,徐秀雲抹淚說:“誰知道有這種野人,平白受這場災。”
徐成偉倒還沉得住氣,勸說:“妹子你也不要喪氣,我已讓人去追拿了,不日一定能落網,只是這人拿了回來,你打算怎麽處?”
徐秀雲讓尹媽下去,湊近跟哥哥說:“怎麽處?她口口聲聲說等大爺回來要同我算賬,這賬怎麽算?你拿住了問她個強入民宅,殺人未遂,該打就打該枷就枷,沒水沒食給她在牢中滅了。“
徐成偉聽了無奈地點頭:“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