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遭難忍辱思無親
春園經了這些事給吓得不清,錦姐反替她打水梳洗扶她上床歇息,春園抓着錦姐手一刻也不敢放,錦姐安慰她說:“春姐你好生睡吧,天大的事有我在前頭頂着,你只在我後面,我只要沒死咱就能出去。”
春園說:“姑娘,這府裏比咱府裏還大呢,這人比咱家權勢還高呢!”
錦姐自己給自己鼓氣,“怕什麽,舍得一身剮皇帝也要拉下馬,衍聖公當到這個份上也就不算是個人了。”
這邊府裏的女子陸續來勸,有笑着說富貴的,有哭着說苦楚的,錦姐一概不理,有個良家出身的叫王魚兒,父母是孔家的佃戶被強要來做姬妾,說了兩句明白話,“父母生養一場,誰願女兒做娼做妾,我若有不是爹娘在他手裏我也寧死不從。”說着捧臉而哭,衆人反說她:“你來說這沒要緊的話,當初收你時你不對公爺說呢,如今你在這裏說這話也晚了。“
錦姐聽着倒有兩分順耳,軟和些道:“我不是那死性子講三貞九烈不事二夫的人,若遇着喜歡的保不齊也要東鄰養漢呢,只是孔弘緒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想也別想!”
那群女子聽這個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從何再說,還是王魚兒說:“話是如此,只是現在吊桶已自落在他井裏掙不起來了,奶奶你能敵一時能敵一世嗎?打破了頭,你能走到天上去!如今他還想你的好處,故留你些體面,他的性子你還沒見識過呢,我不是勸是怕你現在執意不從,将來熬苦不過還是一場作踐反倒不美,你仔細想想在這府中要想不從他,只有死罷了。“說着,自家又是哭,旁人倒先去勸她了。
錦姐聽了這話心下也難為,真要叫她死她可不願意,想起姨母、父親、并王敏正和沈澄,一時痛心疾首那眼淚也漱漱的落,衆人見她哭了以為她怕了,就說:“你再想想,我們就先出去了。”等人走了,春園關上門,“姑娘,這死路是不能走的,若要死不如從了他吧!”
錦姐噙着淚發恨道:“要我從他和要我死有什麽區別?這比要我死還難受呢!”兩人坐着相對垂淚。
直到天黑養娘帶着幾個人來送飯,開門見她們兩個眼睛都哭得紅紅的,錦姐低着頭全無昨日的旺氣,讓人将飯菜放下,問:“奶奶今日是不是開懷些了?”
錦姐擡起頭嘆聲說:“我千錯萬錯不該落于此,這就是命裏的災禍。”
養娘聽她話音已軟和了忙趕着說:“可不是嘛,這命裏的事兒是逃不過的,是不是災禍還不在奶奶一念之間嗎?風月雪月倒不受用?”
錦姐也不應聲,養娘看她不罵就是有□□分肯了,錦姐看桌上是四盤菜一湯并粥和饅頭,說:“我腹中饑得很這粥兒不頂餓,有煎餅,烙餅多來幾盤,我這幾日受了累要多吃些。”
養娘得言喜之不盡,忙不疊讓人去廚下要餅去,錦姐又說:“你家好衣服也拿兩套我換換啊!”
養娘一口承應:“都有,都有。”
錦姐就和春園吃飯,吃到一半又有人送熱水和衣服來,錦姐都收下了。春園看着問:“姑娘你要做什麽啊?”
錦姐說:“事已至此只有出去這一條路,咱吃吃飽穿穿好,我白天到處看看門在哪裏,後日就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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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園擔心道:“這府中都是人能讓出去嗎?就算出去了咱跑得遠嗎?“
錦姐說:“就是因為都是人咱們有什麽起眼,你到時別慌大模大樣就跟我走,有人問咱就說逛逛。只要出去了遠不遠的不重要,外間的人知道了咱就有救了。“
春園還是擔心,“他財大勢大外間人知道也救不了咱啊?”
“正因為他財大勢大那平民百姓誰不要看他家的熱鬧?這事鬧出去了王敏正他是死人嗎?官府那是擺設嗎?”
春園雖不放心但眼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裏錦姐養精蓄銳想着出去,那頭王敏正考完試出了場一刻也沒耽誤奔回府中,先去見得老太太和姨太太,姨太太強笑着問了兩句場中的事,老太太讓廚下備了飯要給他接風,王敏正說:“孫兒先回房看看。“
姨太太正要開口,老太太搶先道:“你房中又沒人先用飯吧!”
王敏正以為錦姐在外間玩兒不在家中就留下用飯,菜剛上完就看見王象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王敏正叫住他:“王象你怎麽在家裏,奶奶出去沒帶你嗎?”
王象撲通一聲跪下,哭說:“公子,咱家奶奶丢了!”
“什麽?”王敏正手中筷兒都掉了,一把拽住王象,“什麽叫丢了?奶奶哪裏去了?”
王象抹着淚說将初四那日的情形一一講了,王敏正聽完魂就冒了,一時站立不住按着桌子那滿桌杯盤都震動着響,姨太太忙上前扶住了,“昀哥兒?”
老太太也叫:“我兒?”但見王敏正面如白紙全無生氣,口瞪神呆絕了聲音,急得大罵王象,“你個死羔子誰讓你胡說來,你奶奶好好的跟人跑了,你說成這樣倒成遭害了,你平白斷送你主子嗎?”一面叫人請醫生來。
醫生把着脈說:“公子這股心氣旺着呢,并沒有什麽。”
姨太太說;“你再看看,沒什麽怎麽不說話呢?”
醫生又摸了一會兒,說:“實沒有什麽?”
老太太牽着王敏正的手,“好兒,你可別吓我啊!“
王敏正眼前也模糊了,吸了一口氣,問:“初四日沒的報官沒有?”
老太太見他說話也放下一顆心,“這是奸是盜尚且不知,怎好報官鬧得滿城風雨的?”
王敏正說:“找幾個人跟我再去那林子看看。”說罷帶着王象出門,衣服都沒換提着道袍子上馬,到了那林子他一頭跑進去裏裏外外外搜了遍,直到天黑線頭也沒尋個一根,王敏正靠着大樹那眼淚是再也忍不下了,王象見他如此自己抽着嘴巴說:“我不是人,我不中用,好好的把個奶奶丢了,公子,你要殺要剮我都受着,只求您別傷了自個兒。”
王敏正悔恨交加:“我為什麽要去考試!要勞什麽子秀才!”一拳打在樹幹上葉兒紛紛的落,王象上前死命的抱住他的胳膊,哭喊道:‘公子你打我吧,我求你打我吧。您這手将來要拿筆要拉弓,您有氣朝我身上打我皮肉厚不傷您的手。”
王敏正也是打不下去了,在林裏哭了一場失魂落魄的回城去了,老太太接着他回來再不離一步,讓下人連夜收拾東西天亮就回任城去。一路到了家,王老爺見孫兒回來驚喜不已親迎出來,“我兒回來了?一路可好?場中可順嗎?”王敏正只叫了一聲,”爺爺..”王老爺看他面無華色,“這是怎麽了?”
王敏正悲道:“錦姐她丢了。”
“啊?這是怎麽說的?好好的人怎叫丢了?“先讓王敏正坐下,問向老太太。
老太太将大概說了,王老爺聽完問:“報官沒有?”
“這事報了官我家的臉面哪裏放?她親爹也是當官的難道不要臉面嗎?”
王老爺想了片刻,“這事必須要報官,不但要報官南京也要去信。”讓管家來說話,自家吩咐道:“拿我的書去濟南府報官,只說我府中兩個丫頭上廟去丢了,讓知府把那落翠庵的尼姑鎖了給我詳實的查。”
“是。”管家領命去了。
王老爺安慰王敏正:“昀哥兒你不要急,爺爺都替你理會,南京那邊我來寫信,你不要着惱,安心在家等着,總會有信兒的。“
王敏正起身,“孫兒不孝還讓爺爺操心。“
“哪裏的話?你是我什麽人?”叫王象:“你快伺候公子回房洗澡吃飯。”
王敏正回到房中見一切如舊,錦姐的妝盒還開在那裏,躺到床上聞着錦姐的氣息仿佛還在,她平日愛看的書就在枕邊擺着,王敏正悲從中來拿起那書翻了兩頁,眼淚滴在書上把墨都染了。痛哭了一場将書還放好,走到屋外喊桂香說:“這屋裏東西一點不許動,你只每日拂拂灰吧!”自己跑去書房住下了。
錦姐兩日來已探得後院門有兩道,先過了園子再過了廚房才通外面。第三日下午多穿了兩件衣服帶着春園,一路穿過園子走過廚房走到後門口,那時間正開着後門在收菜,錦姐低着頭帶着春園就往外去,收菜的媽媽問:“你們哪個院裏的?哪裏去?”
錦姐說:“夫人院裏的。”過了門檻外間就一條空巷子,春園膽小心慌腿裏發軟竟跨不過去了,就這一猶豫間,那媽媽又問:“夫人院裏的出去做什麽?咱家女人不讓出去的。”
錦姐只得背上春園一腳跨出了門,那媽媽叫說:“來人啊,有人跑了。”幾個大腳婆子就出門來追,外間一條長長的空巷子,錦姐背着春園也跑不快,眼看兩人都走不脫,春園說:“姑娘,你快放我下來吧,不然咱都跑不了,把我放着你出去了再帶人來救我不遲。“錦姐沒法只得将春園放下,“春姐,你放心我定帶人來救你。“忍痛抛下春園自己拔腿朝外跑,後面那幾個媽媽如何追她的上?跑出一裏多路望見巷口孔弘緒帶着黑壓壓一群人,吃了一驚前後路皆給人堵死了,春園已被那群婆娘拿住,哭喊着:“姑娘你快走啊!”
錦姐沒法子跑了幾步跳上牆頭,孔弘緒叫人:“拿棍棒給我打下來。”他身後那群家人就拿棍上牆,錦姐左右閃避掀下瓦往下砸,一時有叫疼的,一時有叫打的,亂紛紛鬧哄哄,地上瓦響,牆頭棍響,那府中的人得信都出來看,廚房內院滿了人,小公子才七歲也跟着來瞧,見這陣仗,問夫人說,“這是大鬧天宮嗎?我爹抓那女子做什麽?”夫人念了一聲冤孽,只說:“非禮勿視,這不是我們該看的,你爹的事兒咱不管他!”帶着兒子走了。
孔弘緒見錦姐還在牆頭跳發怒說:“養你們做什麽吃的,還指望你們看家護院嗎?再弄不下來全都回家!”那群家人只得下狠手,拿繩子結了一齊網上去,一丈多高的牆錦姐被生摔下來,那群看熱鬧的都吓得叫了一聲。
春園閉上眼幾乎暈過去,再睜開時只見錦姐躺在地上聲也沒有,春園大喊一聲撲上前去,“姑娘,姑娘。”摸着心口還熱,一看身下血紅。孔弘緒吩咐手下,“将她拖柴房裏去,若是死了卷埋了,若是沒死我還要擺布她咧!”
婆子們上來拖人,春園死也不放,撕心裂肺哭喊姑娘,孔弘緒道:“你莫哭,你若不聽話也是這下場。”
春園一時什麽也顧不得了,只求生路不顧廉恥,哭着跪上前扯着孔弘緒的衣角,“孔大爺,你大人大量就饒姑娘一命吧,我願意服侍你,姑娘若不願意我也勸她,您要怎樣就怎樣。”
孔弘緒聽她說得哀憐,就蹲下身捏住她的臉,梨花帶雨好不動人,衣發散亂更顯媚态,笑問:“你說的是真心話?“
“奴句句真心,大爺留下那句詩奴一直記着呢,“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大爺看在當日情面上,留姑娘一命,等她好了我來勸她将來一起服侍大爺。”
這幾句把個孔弘緒說動了,“既如此将她送回房去,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又拉着春園的手,”你好好打扮打扮,晚上就來服侍。“
春園一聽錦姐有救,強笑着應說:“大爺放心,大爺的大恩我報答不盡。”
嬌紅和王魚兒看到這裏也都嘆息不已,晚間春園被打扮得像天仙一樣送到孔弘緒房裏,孔弘緒見了大喜先就将她繡鞋脫了盛酒來喝,又把她抱在懷中調戲了一回,待酒喝得差不多了,燈也不吹将春園剝着全身一絲都沒有入帳去了,這一夜的種種就不用細說了。
第二日春園伺服着孔弘緒走了,直奔錦姐房裏去,見錦姐面色蒼白躺在床上還不曾醒,問門外一個小丫頭,“大夫來過了嗎?怎麽說?“
那丫頭只是搖頭,春園以為不好,回房對着錦姐大哭,“姑娘,你若死了,我還茍活什麽,我一頭也碰死了吧!“哭聲驚動了旁人,嬌紅和王魚兒也跟過房來,嬌紅說:”你別哭,你家姑娘還不死呢!昨天大夫看了,說沒有傷筋骨皮肉傷幾日就好了,只是崩了胎一時好不了,開了幾副藥等她醒了就送來。“
春園聽說崩了胎怔了片刻,明白過來痛徹心腑淚如泉湧,“公子啊,你人在哪裏,快來救救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