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淮街市朝夫子
夜裏睡覺李姑跟她娘一屋睡,沈澄跟李希青一屋睡,李希程睡書房。
沈澄躺在床上忍不住好奇,問李希青道:“二哥,你白日間和春姐屋裏做什麽呢?”
李希青笑了笑,“你真不知道嗎?”
沈澄紅了臉,“知道也知道一點。”
李希青就起來到桌邊點亮了燈,又從床下面摸出一個包來,坐到沈澄身邊:“好弟弟,這東西我連親哥都不曾給,如今給你看你可不能告訴人。”
“哦。”沈澄不知是什麽寶貝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不過是幾本書,一本封面寫着《燕寝怡情》,下一本寫着《漢宮春色》,又一本寫着《錦帳春風》,沈澄看了名兒就知不是啥好書了,翻開一看更是面紅心跳,幾頁看下去,他耳根子都燙了。
李希青對他道:“你如今知道了嗎?”
沈澄點點頭,很是難為情,又追問道:“那妹妹也知道?”
“她知道什麽啊,也就知道摟摟抱抱,親親我我,她一個孩子還沒成人呢。”
沈澄松了一口氣,又道:“二哥也須注意些,她一個女孩兒家耳濡目染的,學壞了怎麽好。”
李希青呲着嘴笑。
沈澄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錦姐坐在他腿上,摟着他脖子,兩個人耳鬓厮磨,正待成其好事,突然紅燭一滅,一片漆黑。沈澄從夢中驚醒,又驚又愧。
第二日,家裏就來了幾個廚娘,支了幾口鍋在炸魚,炸肉。楊佑李姑也在幫忙洗菜,揀菜,李希程和李禁一大早就出去采買請人,李婆和秦媽,秦伯在前面看店。楊佑見孩子們起來了,就圍裙上擦擦手,袖裏掏出一包錢來,說:“家裏煙熏火缭的,你們外頭館子裏吃飯去吧,多玩會子。”
李希青樂颠颠地接過來,往門口叫了頂轎子讓錦姐和春園坐。
錦姐拉着沈澄說:“我要坐什麽轎子,我不會走嗎?我一個沒留頭的姑娘怕什麽?轎子你讓春姐坐吧!”
李希青就上樓去喊春園,春園還在樓上掃地,回說:“我不去,我不去,我在家幫着幹活呢,我腳小走不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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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青将掃帚搶過來,扔在一邊,“讓你去,你就去,轎子我都叫好了。”
春園一個人坐了轎,李希青跟轎在旁,錦姐跟沈澄牽手走着,先去綠柳居叫了四碗肉絲面。
李希青去櫃上兌了一吊錢給沈澄,說:“你兩個玩去吧,我去尋幾個學裏的朋友。”
沈澄也不理論,錦姐問:“那春姐呢?”他也沒回,帶着春園一起坐着轎子揚長而去了。
錦姐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沈澄安慰她說:“二哥他喜歡春姐,你随他們去吧。”
錦姐聽了這話不做聲了,低頭想了一會兒,問沈澄道:“那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這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沈澄自覺失言低了頭。
錦姐聽了卻很開心,“雲哥兒,你要把今天的話記住了,你可不能騙我。”
沈澄頓時覺得心裏甜甜的,随即又覺得心上壓得重重的,有些承擔不住。
錦姐又拿起筷子,慢慢将面吃完了。
出了綠柳居的門,一路走到國子學府前,兩邊有茶館,有書店,有胭脂鋪子,雜貨鋪子,攤上有賣香燭的,有賣水果的,有算命測字的。他兩個在門口逛了一圈,買了兩個糖人,又在茶攤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旁邊有個瞎子正在說《三嫁王郎》,講得劉珍娥出身小戶,兩次遇人不淑機緣不巧,第三次嫁入尚書府的故事,錦姐聽得聚精會神的。沈澄卻看着街口坊牌上寫着四個大字“天下文樞”若有所思,又心中打定的主意要進去,又為錦姐是個女孩進不得,便同她囑咐,“妹妹,你好好坐在這裏,我不出來千萬不要離開,憑什麽人來不要理采,我想進學府中看看,去去便回。”
錦姐聽書正聽得入迷,就點點頭,沈澄在桌上放了幾十銅錢,讓她會茶錢。自己往南走到學府門前,尋着個門子,先見了禮,問道:“大哥,敢問這學府可能進去嗎?”
“你小孩子邊上玩去,這地方是一般人能進的嗎?裏面都是文星老爺咧。”
沈澄也不惱,依舊笑說:“大哥說得是,學生就想沾沾文星老爺的旺氣,還請大哥行個方便吧。”說着,遞上一包錢,那門子接在手上,掂量着也有幾百銅錢,就笑道:“小相公的心好,将來必要進學的。”朝裏叫了一個雜役,說:“老李,你帶小相公逛一圈,看一看,中午我這裏有酒喝咧。”
老李會意,帶着沈澄從邊門進去了,先見照壁,泮池,庭中有聚星庭,後頭是魁星閣、棂星門、大成殿、明德堂。沈澄一一看過了,再後頭是就聽見人聲了,老李說:“小相公就看到這裏吧,後頭有讀書的相公和老爺呢。”沈澄就又從原路出來了,出了門朝西就是貢院,兩那扇大門關的緊緊的,兩個看門人支個爐在那裏煮面,一個算卦的扒在桌上睡覺,沈澄想袖還有幾個錢,貢院門口的算功名定然比別的地方靈驗。
就到卦攤前坐了,叫道:“先生,先生醒醒。”
那先生擡頭,見是個小孩子,就說:“別處玩去吧。”
“先生,我是算卦的。”
先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一個孩子,要算什麽呢?”
沈澄不好說為功名,就說:“自然算算前途了。”說着在桌上放了十個錢,“請先生起個課吧!”
那先生見了卦金,又見他面相清貴,便拿起卦筒起了一課,看了卦象,推算了一會兒說:“你文星正,祿位旺,小小年紀卻是要發的了。”
沈澄聽了心中有了安慰,“如此謝謝先生了。”起身去尋錦姐去了。
說書人已沒了,錦姐還坐在那裏嗑瓜子,見他回來了,抱怨說:“怎麽那麽久?”
“我有事擔擱了,你書聽完了?”
“說書的吃飯去了,下午再說,我們也吃飯去吧。”
沈澄見桌上那幾十個銅錢就剩二個了,就收起來放在袖中。兩人就往烏衣巷裏走,巷口有家面館,錦姐要吃小籠包,雞絲面,問沈澄吃什麽,沈澄說:“我不餓,不要吃,我方才在學府裏吃過點心了。”
錦姐信以為真,自己就吃了一籠包子,又吃了半碗面,沈澄見了借口怕浪費将那半碗剩面吃了,一共付了三十個錢。
兩人在面館裏坐着歇歇,見巷內一個行人也沒有,飯點除了自己更不見一個人,沈澄問店家說:“今日怎麽這麽冷清呢?”
那店家說:“我這裏冷清前頭就熱鬧了,今日國公府裏老太太過生日,下午開了東花園的門,賞錢,唱戲,周圍的人全去那裏沾福去了。”
錦姐聽了,拉着沈澄說:“快去,快去。”
店家笑說:“現在去還能在牆角找個空。”
錦姐聽了更急了,沈澄只得跟着她跑,才跑了一裏路就聽見人聲熙攘,再往前半裏路街巷裏人頭攢動,男男女女擠得水洩不通,只聽見遠處唱戲的聲兒,看不見唱戲的人。又聽見四周鑼聲一響,“賞錢了,賞錢了。”那人群就像潮水一樣向前湧去,錦姐和沈澄身在其中也被人群擠着朝前。果然,東門口幾個管家站在階上賞錢,一捧一捧的銅錢往下撒,人們一哄而上,滾做一片。銅錢像下雨似的往下抛,錦姐和沈澄也不免接住幾個,兩人牽着手才沒給沖散,擠倒。亂了一陣賞完了錢,裏面又擡出兩個大缸,管家喊說:“老太太大壽,賞壽糕。”那小厮讓衆人排隊,一塊塊白玉般的糕,流水的分發,那隊排的像條長龍。無論男女老少,是僧是俗,是貧是富都來沾這個福氣。
這邊分壽糕,那邊戲臺子又開鑼唱戲,錦姐就地上拾了個竹簍子,也不知誰人擠掉在這裏的。橫在地上同沈澄往戲臺前一坐,那臺上開場唱着《八仙上壽》,那些撿了錢,又讨了糕的人又陸續圍過來看戲。一出戲唱完又一出,那邊一輪壽糕發完,又發長壽面,周圍的人無不替老夫人念佛,錦姐也讓沈澄去排隊沾個福,自己卻貪看戲。沈澄沒法看着長龍似的隊,排到太陽落山終于領到了一卷挂面,又突出重重包圍終地尋到錦姐跟前,錦姐見了那卷面,也歡喜了一下,臺上的戲也唱到尾聲了,那邊管家朝大家喊道:“各位請明天再來,我家老太太最是憐老惜貧,體貼疾苦的,你們若有難處,可另外講來。明日這間還請幾位先生來義診施藥,各位鄉親父老只管來,也是我們老太太過壽的益處了。”
那四周人聽了,有念佛的,有念老天爺的,都說:“可保佑老太太長命百歲。”
沈澄就扶着錦姐起來,兩個一路回家去了。家中燈火通明,庭中擺滿了桌子,楊佑和李姑在庭中洗碗,見他們回來都擦擦手站起來,李姑說:“可算回來了,外頭好玩嗎?快快上樓上吃飯去吧。”
楊佑只見他倆,不見李希青和春園,問說:“你哥哥和春園呢?”
錦姐望沈澄,沈澄看錦姐,兩人都不知他們那裏去了。
李姑說:“難道走散了不成?”
楊佑心下卻明白了,只得說:“你兩個平安回來就好,他兩個大人還怕跑沒了嗎?樓下鋪張開了明日辦酒沒地坐,我讓秦媽端樓上你們吃飯去吧。”
錦姐和沈澄應了一聲,雙雙上樓去了,秦媽拿了兩個饅頭,一碗豆腐青菜湯,一盤炒雞蛋,兩個人匆匆吃了。錦姐将那卷面放在梳妝臺上,對沈澄說:“明天早上她們肯定還忙,沒空管我們,我房裏有個煨茶的小銅爐,我明早煮面你吃。”沈澄點點頭,上前将盤子收了,幫着送下樓去洗了。
李姑和楊佑也洗好了碗,裝好了果子,讓秦媽燒水大家洗洗睡覺。這時李希青才帶着春園回來,一進門就見楊佑坐在大堂,李希青小聲細氣,陪着笑臉說:“娘,我們回來了。”
楊佑掃了他們一眼,冷聲道:“明日是你大哥的好日子,我不發落你,你自己仔細着些。”
“孩兒知道了。”說着,給春園一努嘴,春園叫了聲奶奶,低着頭就上樓去了,自己轉身也躲房裏去了。
秦媽從廚裏端出兩碗菜問:“奶奶,青哥和春園哪裏吃飯?”
“他們不用吃了,天晚了,您老也早早歇了吧。”
春園上樓向沈澄拂了拂就進內房去了,錦姐莫名其妙,沈澄說:“天晚了,我給你下樓提水去。”果然提了熱水上來,春園上前接過:“真是罪過讓您動手。”
“春姐今天也累了,我為妹妹提回水也是應當的。”同錦姐笑了笑便下樓去了。
錦姐梳洗好了,坐在床上,問春園說:“你們今天哪裏玩去了?”
“說起來真是丢死人,一路到了清涼山,十幾個男子又叫了十幾個□□,獨我在中間。你說不丢死人嗎?”春園說來已是要哭了。
錦姐聽了,只是好笑,安慰她說:“這有啥丢人的,你是出去玩的。只要自己玩得自在,旁人你管他呢。何況那席上人人只見你漂亮,你還不得意嗎?”
春園聽了不好做聲,吹了燈兩人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