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 42
她們兩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
外頭的風雨一直沒有停歇。這一聲響仿若平地驚雷,樓下停的車子撕心裂肺地叫起來,連晚沒怎麽睡,在周煙淺纏過來之前就先抱住了她安慰:“別怕,應該是哪裏的東西被風吹掉了。”
她的聲音在此刻尖銳的吵鬧裏被襯托得格外溫柔,是開了竅的貼心:“我去看看。”
周煙淺驚魂未定,任憑她掀開被子走掉,靠在枕頭上支起半個身子,難得有些呆愣。
她一貫失眠,搬回老家之後毛病改善成了淺眠,雖然現在的休養生活對她确實有效,但長期亞健康煎熬下來的身體還是虛,被這樣突然驚醒之後的心跳難以平複,只能靠着緩一緩。
連晚對她的異常渾然不覺,走到窗邊撩起窗簾推開窗往外看,瓢潑的雨絲打進來,樓下車子的紅燈伴随着尖嘯一閃一閃,在雨幕裏充當了混亂的背景。
除此之外就是一片黑漆漆,大家都窗戶緊閉,甚至貼上了交叉的膠帶,擺出一副防臺風的架勢。時候還早,舊小區的路燈還沒亮,看不出什麽東西,不過路面積水是肯定的了。她聽見有水流聲淌得很急。
看來明天能不能出車也是個問題。
連晚這樣想着,又認認真真站了好一會,向窗外探頭探腦,被雨潑濕了半邊頭發,直到徹底确認過附近房屋外并沒有什麽危險的掉落物,才關上窗戶回轉身。
抱着被子的女人靠在床頭,挽在耳後的長頭發垂下來,影影綽綽地蓋住了她的半邊臉,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連晚不自主地覺得那目光像是有重量。
走近了她才發現周煙淺咬着嘴唇。
向來招搖的女人很少有這樣示弱的樣子,連晚呆了一下,直到感覺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了委屈的意味,才反應過來要去抱她。
回落在她背上的手臂輕飄飄的,像抱住了一捧雲。
“怎麽樣了?”周煙淺小聲問她。
“沒什麽事。”雨聲裏,連晚說話的語氣還挺冷靜,“就是樓下積水了,店裏的東西都放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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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手在連晚的背上輕輕地慢慢地滑動,應得也又輕又慢:“嗯…”
她頓了一下,又說:“…我好像有點難受。”
她的聲音很小,連晚聽得不大清楚,低頭附耳,又問她:“怎麽了?”
“心慌。”周煙淺說着,很輕地喘了一口氣,“心口也有點疼。”
“哪兒?”
周煙淺抓起她的手,往裏探。
連晚呆了一下,又聽見她說。
“你別動。”
“讓我靠會兒。”
連晚一動也不動。她們安靜下來,幹燥柔軟的布料下頭是女人溫熱的胸口,連晚感受得到那皮肉正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裙貼着她的手掌,還有些靜靜的心跳,她不知道此刻的周煙淺在想些什麽,那些心跳的節拍卻被她所感知。
就好比現在不用擡頭,她也知道周煙淺一直看着她。
忽然一陣晃動的光影,是窗簾沒拉緊,窗外的樹影在晃,夾雜着車輛閃爍的紅燈。風越來越大,一陣細密的雨聲由遠及近,像是瀑布潑灑在頭頂。
連晚條件反射般地回頭,卻被周煙淺緊緊捏住了手。她想了想,垂下頭去看她,先碰碰女人的嘴角,再湊近了小聲商量:“這雨一時半會好像停不了,明天我還是去店裏看看,水淹上來就麻煩了。”
周煙淺順勢捧住她的臉,輕輕“嗯”了一聲。
她看過去,連晚的頭發這段日子長長了一些,因為飲食變得規律,臉好像也長了一點肉,平時為了方便打理一貫紮着的頭發垂下來,看上去竟然有些純稚的無辜。
“還難受嗎?”被盯着的人垂頭看着她,輕聲問,“是不是吓着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周煙淺圈着她的脖頸,捏了一下她的臉:“幹嘛忽然變得這麽貼心?”
她像是緩過來一點,語氣又開始輕快起來,連晚聽着就有些放松,好像懷裏那捧雲在慢慢墜落,她正擡眼望過去,捏在她臉頰的力度還沒有改變,就感覺到有柔軟的嘴唇輕輕落下。
“這樣才對嘛。”女人歪着頭,又吻了她一下,眯起眼睛笑起來,語氣難得溫柔地說,“要多笑一笑。”
連晚斂起笑容,輕輕貼了貼她的臉,口氣也很溫和:“我去給你倒杯水。”
周煙淺一路跟到廚房。圈着她的腰不動,摸摸肚子,忽然笑了:“我聽見你肚子叫了。”
連晚垂着頭,從熱水壺裏給她倒水,坦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頭看她:“我好像餓了。”
今天的晚餐是綠豆稀飯,涼拌雜菜和醬牛肉。
老房子的廚房不大,兩個人站進去就有些挨擠。連晚站在竈臺前拍蒜,周煙淺在旁邊拈着切好的醬牛肉。
說牛肉是家裏醬好了拿過來的,還好趕在暴風雨之前。
她說這話時正把一片牛肉塞進嘴裏,傍晚時分雨停了,天陰陰的,黃昏很淡泊,只窗框外有半個茍延殘喘的落日,女人靠着她,一邊鼓着腮幫子嚼肉一邊感嘆:“嗯——好好吃,可惜家裏沒酒了,這種天氣喝酒吃肉最舒服了。”
連晚聽着,把切碎的蒜蓉裝進拌菜的盆子裏,又伸長手推開窗透氣,低頭想了想:“我家裏好像還有幾罐,就是冰箱斷電變成常溫的了,你想喝嗎?想喝我待會回去拿。”
周煙淺說:“可以。你到時候記得把家裏要帶的的東西都收拾收拾,別一趟趟的回去麻煩。”
這是要她徹底搬過來的意思。連晚聽出來了,略微緊張地看着周煙淺的側臉,女人瑩潤的嘴唇上面還泛着些油光。緊接着她聞到自己的手一股子蒜味,廚房小小的空間內牛肉的醬香味和蒜味相互傾軋,綠豆稀飯在竈上咕嘟咕嘟地響。
她緊接着交代:“等下我把家裏鑰匙給你,你什麽時候出車順帶去縣城鎖鋪再打一把。”
“啊……”涼拌菜還放在手邊。連晚想拿筷子,又想起還沒放佐料,有些手忙腳亂地挨個擰開醋,生抽,再來一勺辣椒油,白糖的蓋子她差點合不上去,豆芽被醋酸一漬散發出仿佛雨後草地的香甜氣息,連晚拿眼睛盯着它翻來覆去,說不出來的小心思也翻來覆去:“好……其實鎮上就有鎖鋪的……那家鎖鋪關門了嗎?”
周煙淺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這樣問,頗為得意地眯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前段時間去看沒看見,可能搬家了。”
“這樣。”所以她提前準備過了。連晚捏着筷子,點一點頭,感覺自己嘴角的弧度在一點點地擴大。
高而瘦的,單薄的肩膀,明明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如果笑容不被克制,就連神情都明媚。
鼻子都皺起來了。
周煙淺盯着她,她的眼尾天生向上揚,形狀美而流暢,無論笑或不笑都自帶動人的弧光。此時情意綿綿,正映着窗外陰雨的黃昏。
“傻樣。”
她這樣說。然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