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時候還早,店裏除了她們沒有其他的客人。老板一家人都在裏間忙活,隔着一道塑料簾子,只聽得見廚房裏的鼓風箱呼呼地響着。
連晚垂着頭,像是沒有感覺到桌子下女人摩挲的手。
她手裏的那個餅已經吃到最後幾口,正不停地往下掉渣。周煙淺看得好笑,又覺得她實在可愛,索性将手放着不動,扯了張紙巾墊在她面前,歪着頭問:“你怎麽光顧着吃,都不理我?”
連晚抓着那最後的一小塊餅,轉過頭,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在無處抒解的引誘面前,她的臉色既不清冷,也不乖順了,反倒面有戾氣似的,看着有點兇。
周煙淺像是沒看見,悄悄地将手試探着往裏伸,指尖觸到她溫熱緊實的腰側,裝作不經意地問:“吃飽了嗎?”
“沒有——”連晚低低地說。她皺着眉頭,終于忍不住往旁邊挪腿:“別這樣……”
“你都不理我。”周煙淺不動了,只小小聲說。
連晚低着頭,三口兩口把餅吃完,把油膩膩的塑料袋丢到一邊,默默無言地伸手下去捉她的手。
生氣了嗎?周煙淺好整以暇,将手放着不動,等着看這只像是被激怒了的狗狗會有什麽把戲。
女人瘦削卻柔軟的手背,就順利地被連晚輕輕覆在手心裏。
“理的。”她聲音略微低啞,小聲說。
仿佛有意放慢動作,連晚握着周煙淺的手,輕柔地将她的指尖張開,在燈光不甚明亮的燒烤店的桌子底下,隐秘卻又堅定地跟她十指相扣。
她當然沒有生氣。
來得措不及防的手指交纏。掌心相貼的親密,比純粹的吻和欲望都更要教人心動。周煙淺有些發愣地垂着頭,心像是漏跳了一拍。
這該死的純情——她臉紅心跳,而又咬牙切齒,親都親了,看也看了,怎麽還能這麽純情啊!
Advertisement
難道純情是狗狗的天性嗎?周煙淺感受着連晚熱得發燙的手心,歪着腦袋想。
她的腦子裏不受控制地閃過連晚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的種種表現:
害羞,看見她就要臉紅,還以為她看不見;還保守,看一眼她的胳膊和胸就如臨大敵,多少次都放不開;喜歡親親,不堪撩撥卻仍然會乖順地克制住;沉默寡言,卻依然懂得怎樣跟她十指相扣。
——跟她之前所接觸的人都不一樣,不枉她的逃離,世界上真的還有這樣真心的人,努力,踏實,出乎意料的純情和可靠。
這樣想着,周煙淺的心不知不覺就軟乎乎的,像被浸泡在溫水裏,目光也越放越輕,羽毛似的,飄落在連晚臉上。
連晚被她看得略微不自在,有些緊張地抿着唇。她剛剛吃了烤餅,嘴唇油乎乎的,像是塗了潤唇膏。
看着就很好親。周煙淺越看越心癢,湊過去一點,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喃喃:“怎麽辦?好想再親親你。”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暧昧地呢喃,熱氣撲到皮膚上一陣一陣。連晚燒紅了耳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只緊緊握着她的手權當回應。
周煙淺見她紅着耳根不說話,更得寸進尺地逗她:“現在不能親,等會回去要不要親?在車裏親怎麽樣?你喜歡在車裏嗎?”
“……”
“我是不是你的初吻對象?”周煙淺小聲地問,“是不是?”
“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她歪倒在她的肩頭,語氣嬌嗔:“你下午技術那麽爛,親得我嘴巴疼死了。”
這句話連晚應了:“哪裏疼?”
“嘴唇上……都怪你咬我。”
“現在還疼不疼?”
說話間,老板上了一鐵盤子燒烤,他沒在意歪倒在一塊說悄悄話的兩個女人,說了聲羊排還得再等會,就又匆匆進去了。
燒烤香氣四溢開來,周煙淺直起身子,撥弄着鐵盤裏的鐵簽子,小聲說:“不疼了。”
她說話時,紅潤的嘴唇卻仍然微微泛腫。
連晚看得一陣臉紅,從桌子底下松開她的手,幫她把簽子上的肉取下來,放進她的碗裏。
“快吃吧。”她語氣不知不覺變得柔和。
周煙淺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服務,還指揮她:“我想喝水。”
連晚就站起身,走到後頭櫃臺邊的冰櫃裏拿。
氣氛漸佳,周煙淺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卻很樂意陪着連晚吃飯,時不時向她讨要一塊肉或者一點蔬菜,羊排上來之後,她吃不動了,便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着狗狗啃骨頭。
這家燒烤店生意似乎不太好,她們坐了好一會都不見有人來,味道卻不錯,連晚被辣得微微出汗,嘴唇上滿是辣椒粉和孜然混合的調料,她舔舔唇,擰開桌上的礦泉水,送到嘴邊才發現瓶口有些隐約的口紅印。
連晚轉過頭,悄悄地看一眼旁邊垂着頭看手機的女人。
那雙嘴唇為什麽會微微泛腫,連晚心裏明明清楚得很,可當她輕輕地貼上礦泉水瓶口,含住那個隐約的口紅印時,她的心裏仍然湧起了不小的滿足的波瀾,讓她的指尖都微微顫栗。
連晚做賊似的,含着那個口紅印,急急地吞了幾大口水。
周煙淺仍然在回手機信息,沒有看見她隐秘的暧昧行徑。
連晚悄悄松了口氣,又有些失望。心裏忍不住地好奇和吃味,想知道她到底在看些什麽,回些誰的消息。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事情到現在,兩個人的關系這樣暧昧不清,她仍然對周煙淺一無所知。
周煙淺不僅對她省略了兩人關系的解釋,也對她隐瞞了關于她的自白。
連晚只知道她是從城裏來的,小時候住在平川鎮,之前工作很忙,現在樂得清閑。知道她不喜歡跟人說話,不吃海帶絲,喜歡休息,喜歡笑,喜歡親她,喜歡跟她的暧昧,卻不知道她之前的工作,她的愛好,她的朋友,她搬出平川鎮之後的人生,她為什麽會回來,為什麽會選擇她?
還是真的就像城裏所流行的那樣,周煙淺樂于享受全盤自由的人生,就像她穿小吊帶,穿超短褲那樣肆無忌憚,她也樂于享受兩人之間全盤自由,不需要任何承諾和交代的關系。
這也許可以解釋她對她的隐瞞。
連晚想到這裏,眉間小小沉郁,機械地往嘴裏又塞了一口被烤得又幹又香的羊排肉。
忽然外頭轟隆一聲響,随後是噼裏啪啦的雨聲。靜谧的夏夜頃刻變臉,風卷着雨絲從店門口刮進來,空氣中滿是路邊的灰塵被打濕的混濁味道。
周煙淺從手機裏擡起頭,看老板快步走過來關了門,視線挪至外頭的雨幕。
“你吃完了嗎?”她問。
她很快意識到連晚的臉色不太對勁:“怎麽了?”她以為連晚在擔心外頭的暴雨:“沒事的,等等雨就停了。再不行車停得也不算遠,幾步路就到了。”
連晚“嗯”了一聲。她的情緒莫名其妙地低落下來,在周煙淺再度親熱地靠過來看着她吃飯時,臉色也沒什麽變化。
“我吃完了。”她啃完最後一塊羊排肉,擦擦手,輕輕推開周煙淺站了起來:“我去結賬,順便跟老板借把傘。”
周煙淺不明所以地随她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
外頭風雨飄搖,周煙淺站到店門口就吃了一嘴風,夾雜着雨絲的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密匝匝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在耳邊噼噼啪啪響。
路邊的樹葉和雜物被水流裹挾着漂流,在下水道口堵着,路面已經有些隐約的積水。
雖然心裏滿是頹喪的失望,連晚撐開一把黑傘,還是攬住周煙淺的肩,盡可能地将她護着。
女人的身軀溫熱,連晚擁着她,心裏滿是眷戀。
黑沉沉的雨幕,一旦走進雨中,整個世界都幾乎失去方向。兩個人像是在跟天上的暴雨賽跑似的,淌着積水,快步走到了車邊。
一上車,周煙淺才發現自己的褲腿濕了一半,身上的衣服倒是幹幹爽爽,抱着她的連晚的衣服卻差不多全濕了。
周煙淺忙不疊地翻包給她遞紙。
連晚搖搖頭,發動車子,沒在意濕漉漉的肩膀。
回程一路沉默。
連晚習慣了開車的煩悶,卻怕周煙淺不習慣,伸手按開車載音樂。
這輛車裏的歌是租車的大哥存的,連晚不清楚他聽的是什麽,一按下開關,飄出來的就是男人粗犷的歌喉:
“聽見你說,朝陽起又落
晴雨難測,道路是腳步多——”
連晚聽得沉默,周煙淺卻噗嗤一聲笑了。
一首歌播完,車子剛好駛到舊小區樓下。
雨滴噼噼啪啪打在車身上。連晚把車停在原來的位子上,拉手剎,拔鑰匙,撐開傘打開車門,繞到副駕駛一側,動作快得讓周煙淺來不及喊停。
車窗外,傘下的身影瘦高,面容模糊,看不清楚。
周煙淺無奈地笑了一下,推開門迎上去,被連晚攬住腰肢,牢牢護在傘下。
小區裏的路已經積了水,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總算走到便利店門前。
連晚抱着她,嗅着女人脖子裏散發出來的熱烘烘的體香,小聲問:“你回哪兒?”
周煙淺被她一下冷淡一下親昵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我回家。”
樓道裏,壞掉的聲控燈不知道被誰修好了。傘尖跟着腳步,不停地往下滴水。
連晚送周煙淺到她家門前。
“晚安。”她聲音很輕,并不看她,只低頭看着地面。
水泥地面上已經滿是她們濕漉漉的鞋印。
周煙淺沒應,偏頭,目光探究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
連晚的肩膀濕着,頭發也濕着,劉海濕淋淋地垂下來,貼在眉毛上,昏暗的樓道裏,她平時冷淡的眉眼此刻卻有種無辜的深邃。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周煙淺靜靜地問。
連晚聽見這句話,心裏猛地一跳,擡起頭,直視着她的目光,不知道從哪兒生出的一股勇氣,捏着她的下巴,低頭親了上去。
動作之中,她的牙齒磕到她的嘴唇,确實很疼,可是連晚不在意。
她親了她好一陣,才慢慢地松開她。
周煙淺靠着冰涼的鐵門,呼吸急促,柔軟的胸脯起伏不定。
“晚安…”
連晚捏着她的肩膀,盯着她因為缺氧而酡紅的臉。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喘着氣,又說了一遍: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