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去的路上,因為住的方向相反,三人只好分道揚镳。楊蓉與白若薇順路,兩人就坐一輛馬車回去。三人約好了,嘉茗開業那天,一起再來湊熱鬧。
馬車行至一條小巷,突然停了下來。白若薇掀起窗簾看了一眼,發現是前面的路被幾輛馬車堵住了。
“小姐,前面有好幾輛馬車,這條路怕是過不去了。”趕車的嬷嬷隔着簾子跟楊蓉說。
楊蓉也好奇的探頭出去看,見前面确實有好幾輛馬車,有幾輛還是官家的馬車,“欸~若薇,好像還有你們家的馬車。”
白若薇仔細看了看馬車上的家徽,還真的是榮安侯府的馬車。她叫來書香過去打聽情況,書香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小姐,是縣主的馬車。”
白若雅?“她在這裏做什麽?”這條小巷不是主幹道,兩邊沒有店鋪,要麽就是路過,要麽就是特意來這裏尋人。
正說着,就遠遠看見白若雅從前邊一戶人家出來,由陸詩雨陪着上了馬車。她的馬車一動,後面堵住的馬車也慢慢移動起來。
“我聽說華國最有名的琴師公冶先生最近來了京城,好像就住在這個四條胡同,你說那些人會不會都是來拜師的?”楊蓉突然說。
“四條胡同?”白若薇覺得這個地方有點耳熟,到底在哪裏聽過呢?
馬車緩緩的移動,經過剛才白若雅出來的那戶人家。白若薇下意識看了一眼門楣,就見深黑色的大門上挂着“竹園”二字,兩邊門楹上貼着一副對聯——
“高山流水指尖現,陽春白雪弦中聞。”
“停車!”白若薇突然叫停了馬車,“我下去看看熱鬧。”
“看熱鬧?我也去啊!”楊蓉一聽,有熱鬧可看,怎麽少的了她。
白若薇在門前下車,書香和墨香自然的跟上來,站在她的身邊。
“小姐,上次我們在千裏香酒樓遇到的那個瘋老頭,好像就是住在四條胡同的。”墨香突然說。
白若薇右手握拳,在左手掌裏一捶,對了!她就說,是哪裏聽過“四條胡同”這個名字。“書香,敲門。”
Advertisement
此時,周圍還有別家上門拜師的子弟,見書香要去敲門,有人好心說:“這位小姐,你還是回去吧,公冶先生脾氣古怪的很,我們都在這裏等了好幾天了,剛才走的那位小姐,據說還是長公主的女兒,都來了五六次了,也沒讓她進門。”
白若薇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一個三四十歲的讀書人,看打扮,家境應該不錯,身後的小厮手上還拿着一堆禮盒。
“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是來送禮的,我可是來要債的。”白若薇嘿嘿一笑。
說話間,大門打開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子,不耐煩地探出頭:“說了不見了,誰都不見,別敲了,敲壞了你們賠嗎?”
“告訴你們家先生,說我是來要酒錢的,你問問他什麽時候還。”白若薇笑眯眯的看向那童子。
那童子狐疑地看看白若薇,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兩天來拜訪的人裏有托關系的,有送禮的,有拿權勢壓人的,倒是第一次遇到上門讨債的。
見白若薇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身邊也沒什麽大人,童子想了想,說了句:“等着。”然後又合上了門。
楊蓉見了,走到白若薇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你這是什麽招啊?”
白若薇說:“絕招!”
這招真絕,人家都是上門拍馬屁的,就你是上門要債的。楊蓉覺得白若薇這真是爛招。白若雅擡出了長公主都沒用,她這樣怎麽能行?
白若薇在門口等了沒多久,大門又打開了,來的還是剛才的小童,他把大門完全打開了,低頭恭敬地說:“先生在屋裏等您,小姐這邊請。”
還真就行了……楊蓉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若薇泰然自若的跨進大門,然後三兩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門外等候的讀書人也都看呆了,不知道這是什麽操作。他們來了好幾次,還有人天天在門口堵着,就為了見上公冶先生一面。別說是見面了,連大門都沒進去過,沒想到一個小姑娘三言兩語就進去了。
白若薇跟着童子進了大門,小院是個三進的院落,種滿了竹子,院中有個小池塘,裏面引的是活水,養着幾條錦鯉。池邊放着一張石頭做的琴桌,桌上放着一架古筝。再往裏走,就看到一座竹子搭的房子,高出地面幾個臺階。
“小姐,先生就在裏面,請您進去。”童子領衆人來到竹屋前,低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若薇毫不遲疑的上前,楊蓉也想跟上去,卻被童子攔住了,“先生只說了見小姐一人,這位小姐請在外等候。”
楊蓉身邊的丫環正想斥責他,被楊蓉制止了。“行了行了,我們在外面等等吧。”然後看向白若薇,不甘心的揮揮手,讓她進去。
白若薇沖她笑笑,然後大步走進那個竹屋。
屋裏光線挺好,她進屋環顧一圈,就在側間的美人榻上看到了一個白胡子的老頭,正是那個在千裏香酒樓欠了酒錢的瘋老頭。
那老頭見白若薇來了,一下子從榻上蹦起來,笑着招招手:“哎呀,丫頭,你可來了。你再晚幾天來,我就離開京城了。”
“……”白若薇伸手,掌心向上“還錢。”
“小丫頭,區區幾吊酒錢,怎麽抵得上拜我為師來得值錢?”老頭摸着白胡子,笑着坐到八仙桌邊上。
“誰要拜你為師?老頭,你是不是沒睡醒?”白若薇上下打量了老頭一番,老頭穿了一身白衣,不開口真有點仙風道骨的高人樣,一開口就……
“你不想拜我為師,那你來這裏幹什麽?”老頭疑惑的看着白若薇。
“要錢啊?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白若薇笑嘻嘻的坐到八仙桌的另一邊。
老頭“……”
白若薇又伸出手,在老頭面前揮了揮。
老頭清了清喉嚨,捋着胡須說“老夫乃公冶賢,之前見你心善,為老夫解圍,又見你指骨修長,适合彈琴,這才起了收徒之心。老夫畢生只收了一徒,多少人想拜入老夫門下,老夫都沒點頭,今日你有如此良機,應該好好把握。”
白若薇其實對拜師學琴這事是有興趣的,畢竟這位可是天下第一的琴師,她在現代學琴十多年,是真的喜歡彈琴,有機會拜個名師深造一下,她也是願意的。但她就是看不慣公冶賢這副明明很想收她為徒,卻還露出一副自己吃了虧,讓她占了便宜的樣子。
“我管你是公也嫌還是母也嫌,先把錢還了再說。”白若薇像是聽不懂老頭的話,把手又往公冶賢面前伸了伸。
公冶賢聞言,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一掌拍掉白若薇的手:“臭丫頭,拜師也得要拜師禮的,幾吊酒錢算是便宜你了。”
白若薇歪頭看着公冶賢,只是笑卻不說話。
公冶賢想了想,突然大笑起來:“唉!我知道了,你不會彈琴對不對?你一定是五音不全,所以不好意思拜我為師對不對?算了算了,那還是算了,我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你才五音不全呢!”你全家都五音不全!白若薇白了公冶賢一眼。
“嘿!你個小丫頭,來來來,給老夫彈一個。讓老夫看看你的水平。”公冶賢一指窗前的一架古筝。
白若薇努力忽略公冶賢那種“來,給爺樂一個”的語氣,看向那架古筝。然後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腳也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由自主的走向那架古筝。
那是一架看上去很普通的古筝,用一整塊梧桐木挖刨出來的,造型也很普通,沒有筝首和筝尾,比一般的古筝短一點,更薄一點。琴面上雕刻着一只鳳凰,鳳凰舒展着九條鳳尾,伸長了脖子,似乎在引吭高歌。九條鳳尾上嵌着九種顏色深淺不一的寶石,鳳眼上嵌着一種不知名的藍色寶石,濃郁的藍,藍的發紫。古筝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了,琴身都有了包漿,但主人愛護的很好,琴身幾乎沒有磨損。
白若薇用指尖輕觸琴弦,琴身發出略微低沉醇厚的聲音。她簡單試了一下音,然後上手彈了一遍《滄海一聲笑》。因為與現代的二十一弦古筝定音不同,所以白若薇彈的略有些生疏。
公冶賢聽完,拍手叫了聲好,然後又喊“再來一首”。白若薇一臉黑線,真當我是茶樓裏唱小曲的?
“沒了!”白若薇沒好氣的說。
公冶賢聞言愣了一下,皺眉說:“怎麽沒了呢?不是挺好聽的嗎?”
“好聽你自己彈啊,我又不是賣唱的。”白若薇站起身,走回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
公冶賢笑笑,走到琴邊上,緩緩的坐下。白若薇的眼睛一直盯着公冶賢,當他的手指觸及琴弦的時候,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剛才還是一副痞痞的流氓樣,突然就變成了神聖高不可攀的仙人。
随着他指尖的撥動,一首白若薇叫不出名字,但莫名覺得很好聽的曲子流瀉而出。琴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時而讓你如沐春風,時而又拒人于千裏之外。
公冶賢閉上眼彈奏着,好像沉浸其中。白若薇覺得他是在炫技,各種華麗而困難的指法在他手中,似乎簡單的如同執杯喝水。白若薇心想,太好了,總算讓我找到一個看得懂琴譜,又不會五音不全的人能教我學琴了。
公冶賢彈完一首曲子,想回頭收獲白若薇崇拜的目光,就看到白若薇不知道在看哪裏,無聊的環顧着屋內的裝飾,像完全沒有在聽琴。
“嗯哼!”公冶賢輕咳一聲,又換上了老混混的表情,“丫頭,要不要拜我為師啊?”
白若薇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架琴,笑着說:“讓我拜你為師,也不是不行……你得把它送給我,就當是拜師禮了。”她指指那架琴。
公冶賢正在喝水,一口水差點把他嗆死了。“你……你……”
“不肯啊?不肯就算了。”白若薇拍拍手站起身,轉身朝大門走。
“回來!”公冶賢大喝一聲。白若薇立馬停住腳,回身看他。
“過來坐好!”公冶賢指指白若薇剛才坐的位置。“小丫頭,拜師禮都是徒弟送給師傅的,哪有師傅送給徒弟的。你到好,一開口就要我最值錢的東西。”
白若薇嘿嘿笑笑,坐回桌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學好琴,當然要有把好琴是不是?”
公冶賢又看了一眼那架琴,說道:“那架琴名喚‘鳳栖梧’,是百年前一位斫琴大師的遺作,傳到我這裏已經是第四代了。你師兄柳清風跟我要了多次了,我都沒舍得傳給他。”
柳清風?白若薇想了想,那不是陸詩雨的師傅?那麽算來,她不就是陸詩雨的師叔了?平白就比她長一輩了啊!這買賣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