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托舉
上了三周跳之後, 再往後的每一步都開始肉眼可見地變得艱難起來。
如果說唐黎能在短時間內恢複到現在這個水平是因為底子足夠厚,恢複起來水到渠成。而從三周跳開始,想要繼續加大連跳難度,吃老本就明顯不太夠了。
奧爾德對唐黎的跳躍目前的恢複進度已經非常滿意, “跳躍方面你也不用将自己逼得太緊, 接下來先安排你和江銳進行搭檔訓練吧。”
上冰之前, 需要先進行陸上訓練。
兩人從托舉開始練起。
托舉對唐黎來說自然不在話下, 江銳卻是有些手生的。好在兩人之前私下裏就練過幾次,起初是從最簡單的托舉開始練起。
雙人滑的托舉一共分為五種, 也稱五組托舉。
一組為腋下托舉,男伴扶着女伴的腋下将其托舉過頭頂。
二組為扶腰托舉,自然就是男伴扶着女伴的腰部托舉起來。
這兩組因為太過簡單, 大型賽事上幾乎已經無人使用。
三組則為扶髋托舉,顧名思義就是男伴扶着女伴的髋部,也就是身體與大腿的連接處。
四組為手握手托舉,五組則是手握手拉索托舉。
四組與五組都是手握手的托舉,但在向上的技術動作上卻有一些差別。手握手托舉動作是男女伴兩手相握,直上直下的托舉方法;而拉索托舉則是女伴身體從男伴肩膀繞過,為轉體上法。
于是, 到了奧爾德和沃羅諾夫面前正式開始練,他們就直接從扶髋托舉開始。
這些天來唐黎忙着練跳躍,江銳也沒閑着。
他的增肌訓練進行得非常順利, 短短半個月時間裏, 增肌效果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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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住唐黎的髋部将她流暢地托了起來, 手臂肌肉線條緊實地繃起,輕而易舉地托起來,絲毫沒覺得吃力。
舉得太過輕松, 他反倒擰眉,仰着頭看她說:“你這也太輕了。難怪你之前說跳躍有點吃力,就你這小身板,哪來的力氣支撐你做三周連跳?”
“哎呀,你都說幾回了。”唐黎沒好氣地翻白眼,雙手扶着他下地,“我這段時間都有特意多吃一點,你沒發現嗎?”
他們現在每天都同進同出,連吃飯都在一起,她吃了多少他最了解。
ANIC對于運動員的飲食标準控制得非常嚴格,奧爾德他們也覺得唐黎體重偏輕,她近期的飲食分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聞言,江銳上下打量她半晌,挑剔地說:“還得繼續努力。”
唐黎好笑地拍他一把:“幹嘛呢?等到時候太重了你可別說自己舉不動我了。”
“放心。”江銳雙手握住她的手,讓她借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從自己面前直接托舉起來,擡頭霸氣笑道,“你就是再重個十斤二十斤也沒事。”
這話可太有安全感了。
唐黎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
二十斤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想要在跳躍上繼續上難度,就得有足夠的爆發力和控制力,的确需要增加一點肌肉量。
……
在教練們的指導下,托舉和撚轉練得非常順利,到了抛跳,倒是遇到了一點點小問題。
江銳有點不敢抛,怕她受傷。
抛跳不像是撚轉,撚轉托舉是由他将她抛起再接住,而抛跳則是他抛起來需要她自行落地。
他在抛起動作上有任何一點細微的差別,或是太高太低,或是太近太遠,甚至是轉速的快慢,都會直接影響到她落地時的動作。
一開始有幾次抛的動作控制得不太好,她落地時腳提前磕在地面上,直接摔了一把。
江銳緊張得不行,生怕她像之前那樣膝蓋再受傷。
反而是唐黎心态平和,反過來安慰他:“我自己練跳躍摔得更多。別怕啦,你就只管抛,我自己心裏有數的。”
奧爾德也笑眯眯地說道:“萬事開頭難,你們兩個找準了感覺,接下來就會順利很多。”
被他們連番勸過,江銳才稍微放松下來。
其實他也知道,花滑動作剛開始練的時候哪有不摔的?
他和唐黎從小摔到大,小時候穿上冰鞋在冰場裏學會的第一課就是學會摔倒的時候如何盡量保護好自己。
有時候為了練好一個動作,一天在冰上摔個幾十次都有。
但自己摔是一回事,看到她摔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她從自己的手中抛出去,眼睜睜地看着她摔倒磕在地面上,那一刻他只覺得揪心,甚至心裏想着為什麽不能讓他摔啊。他自己皮糙肉厚,摔一摔也沒什麽,可是他就是見不得她摔,看着心疼死了。
還不如讓他摔呢。
此時此刻,他終于第一次體會到了雙人滑的艱難和殘酷。
當天練下來他半天沒說話,等結束了猶猶豫豫冒出一句:“要不我們還是改冰舞吧……”至少冰舞不用摔這麽狠。
話沒說完就被唐黎擡手捏住兩邊臉頰。
她沒好氣地瞪他:“江小銳,你還能不能行了?”
江銳被她捏得臉皮變形,任由她捏着,嘆氣道:“真的,今天之前我沒覺得雙人滑這麽難,練下來才知道這麽危險。這還是在地面上,到了冰上難度只會更大。我怕你……”他真的有點後悔了,當時怎麽就一門心思撺掇她複出,絲毫沒考慮過轉雙人對她來說壓力會有多大呢?
“我真沒事。”唐黎飛快地打斷他,“今天練下來我感覺挺好的。”
江銳沒吭聲,視線默默往下移到她的腳踝上。
露出來的皮膚部分看起來紅了一片,還微微有點腫。
“看什麽看!”唐黎睜眼說瞎話,“這個是昨天練勾手三周摔出來的。”
“……”他怎麽這麽不信呢。
但他也知道唐黎的性子,她根本沒有再轉回冰舞的想法。
“行吧,不轉就不轉吧……”江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再糾結轉不轉冰舞的問題,他擡臂熟練地一把抱起她,唐黎下意識驚呼一聲,江銳不容拒絕地說,“不過你得乖乖去理療室好好冰敷一下。”
于是唐黎就這麽被他一路扛進了理療室,她心情複雜地想,這小子是不是之前受傷所以有了心理陰影,每次一看到她腿腳有一丁點磕碰,都緊張得跟什麽似的。
理療室裏坐鎮的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女醫師,她給唐黎看了看傷勢,語氣輕松地笑道:“沒什麽問題,今天回去冰敷一下,明天再來熱敷一次就行了。”
江銳不放心地問:“沒什麽別的問題嗎?要不要吃點藥?”
唐黎擰他:“你盼我點好行不行?醫生說了沒事就是沒事。”
直到聽到女醫生的再三保證沒事,江銳這才相信了。
兩人晚上一起回了江家,陪謝如葦夫婦吃過晚飯,又洗了個澡,這才回學校去。
依舊是江銳開車,車子停在校外停車場,兩個人肩并肩往宿舍走。
晚間,校園林蔭道上亮起了路燈。
石板路上柔柔地映着燈光與影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路,聊到過幾天謝如葦生日,送什麽禮物好。
“這還不簡單麽?”唐黎笑道,“反正我送香水就好。”
江銳嘆氣:“那你也幫我想想啊。”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總一個頭兩個大。
不送她會不開心,送得不合心意也會不開心,難伺候得很。
唐黎想了想:“那參考一下江叔叔?”
“我爸你還不知道麽?每年都是各種送珠寶首飾。我媽早就說了,讓我換別的送。”
也是,怎麽能搶了江叔叔的專利。
“去年你送的什麽?”
江銳抓抓頭發,有點尴尬:“去年啊……把我自己送進醫院做了個手術呗。”
唐黎被他臉上的心虛給逗笑了。
江銳被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摸着鼻子說:“笑什麽啊,幫我想想呗。”
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來。
唐黎想着想着,忽然走了個神,她擡頭嗅了嗅,又湊到江銳身邊聞了聞:“咦,你身上好像有股挺好聞的味道……”
之前在車上開着窗她沒聞出來,現下走在路上,晚風正好從他那一邊往她這裏吹,她一下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質香味道。
“很好聞麽?就你之前送我那個。”江銳朝她低下頭,“好聞你再聞聞?”
“你說那個香水因人而異,我這個算什麽味道?”
唐黎便跟着站住了,擡頭認真湊到他發間聞了下。
“唔,雪松吧……”唐黎想象着該怎麽形容。
非常幹淨清爽的味道,有點像是雪松,清甜與冷冽交織間,還帶着一絲木質香特有的溫暖醇厚,聞着令她感到心神寧靜。
“你們倆在幹什麽!?”
突然間,一道不太客氣的喝聲驟然從遠處傳來。
江銳下意識地轉身,唐黎順着他的肩膀望過去,就見遠處女生宿舍樓下,站着一臉驚怒交加的周延。
唐黎怔了一下。
她有點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周延。
周延不是S大的學生,按理來說是進不來的。S大出入管理嚴格,沒學生卡是進不來的。
不過校外人員也不是百分百進不來,至少借一張別人的卡也可以混進來。
周延以前就來過幾次,輕車熟路。
只不過之前來唐黎都會在校門口等他,只有這次是他一個人進來。
他一直聯系不上唐黎,打不通她電話,問華星的人,才發現唐黎離開華星之後就退出了俱樂部的群,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系。上個周末他特意上唐家,才知道唐黎早就離家出走了,根本聯系不上。去問她妹妹唐曉,也是一問三不知。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唐黎身邊的朋友幾乎一無所知。除了唐家人,他竟然不知道該聯系誰。
實在沒辦法,他只好自己想辦法進S大,也不知道她住哪一間宿舍,只能在經管系這邊的女生宿舍樓下等她。
從傍晚等到八點多,他早就等得火冒三丈,結果就等來唐黎和那個姓江的小子有說有笑地散步回來。
甚至還敢旁若無人地接吻——
他那個角度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
一看見江銳,周延一肚子的怒火頓時有些壓不住了。
周延覺得自從第一次遇到這小子,他就開始變得諸事不順。先是唐黎受傷,他只能換女伴,然後又是冰演翻車,被人抵制,跟新搭檔磨合也各種不順,再到後來進市隊和進ANIC都被拒絕。運氣差到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太歲。
直到後來得知唐黎居然跟這小子搭檔雙人滑,還進了ANIC,聽到消息的那個瞬間,周延這一個月來積累的怨憤和嫉妒幾乎暴漲到無可收拾的地步。
憑什麽?
唐黎明明是他的搭檔,他們搭檔了四年,憑什麽她卻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
他沉下臉,強壓下怒意,看着唐黎說:“唐黎,我們單獨聊聊吧。”
唐黎沒吭聲,倒是江銳快一步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後拉,對他冷着臉說道:“沒什麽好聊的,她現在跟你已經沒關系了。”
“關你屁事,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周延爆了髒話,一向自诩風度翩翩的男人此時風度全無。
周延捏緊了拳頭,咬牙道,“唐黎,我就問你一句,你真的選擇跟他搭檔?”
唐黎“嗯”了一聲。
周延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
他今天來,其實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讓唐黎改變心意,重新跟自己搭檔。
他從市隊其他熟人那裏了解到,柴元教練完全不看好他和程溪的組合,說他們兩個的組合沒什麽希望,潛力和進步空間不大,除非周延能跟唐黎重新搭檔。
他考慮了三天,終于還是來了。
來之前他甚至想好了怎麽去哄唐黎。
她對他從來是有求必應,想必這次他親自開口,再稍微低聲下氣一些,她肯定還是會順着他。
哼,她跟江銳那小子搭檔了又怎麽樣?她和他搭檔了四年多也能換人,他們才重組半個月,有什麽不能換的?他們半個月還比得過他們四年嗎?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在女生宿舍樓下苦等三個小時,等來了竟是眼前這番景象。
他神色複雜地盯着他們交握的手,忽然冷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你們倆什麽時候搞在一起的?冰演那時候?還是他回國之前你們就有聯系了?”
唐黎皺了下眉,冷聲說:“我和他只是搭檔。”
“呵,搭檔……你當我傻嗎?”周延此時想起至今發生的一切,江銳回國沒多久,唐黎和自己就拆對、分手。一步一步,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樣。
沒想到唐黎聽完點點頭:“嗯,你是挺傻的。”
周延:“……”
唐黎認真說:“拆對你提的,分手也是你提的,周延,是個男人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這話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吧?我現在跟誰搭檔已經跟你沒關系了,我就算真的跟他在一起,也跟你沒關系。”
“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了嗎?”周延口不擇言道,“這些年你爸從我們周家拿了多少好處,你要真想撇清關系,那就把那些都還回來啊!”
話一說出口,他就覺得有些不妥。
這些年他其實不是不了解唐奕峰的為人,貪婪、不擇手段,唐黎其實就是他接近周家的一步棋。周延一直心知肚明,周家上下也都知道。
他現在這一番話說出來,無異于是在打她的臉。
可說都說完了,也不能往回收,他只好尴尬地頓住了。
然而唐黎卻非常平靜地點頭道:“好啊。有本事你就讓周家收回去好了。”
周延一愣,“什……”
唐黎冷漠地看着他,“還有別的事嗎?沒事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周延仿佛被抽了一巴掌。
臉上浮現出難看的神色。
他抿緊了嘴,深深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一走,劍拔弩張地氣氛頓時消散了大半。
夜風吹拂下,将唐黎身上的燥熱也吹散了些許。
江銳勾着她的手,偏頭半開玩笑道:“挺強硬啊你。幹得漂亮。”
唐黎嘆了一口氣,擡手揉揉額角:“我得給我舅舅打個電話。”
“……啊?”
唐黎說:“周家如果真的把跟唐家的合作收回,唐奕峰肯定會想到是我的原因,恐怕會遷怒我舅舅。”
之前她從唐家離家出走的時候,就給舅舅和外公外婆打過電話。
外公外婆早就退休頤養天年,倒也沒什麽太大的影響,舅舅就不一樣了,他在本地一個大型集團工作,生意場上的人脈關系千絲萬縷,沒準唐奕峰真能找他的麻煩。
她不怕唐奕峰對付她,就怕他朝舅舅下手。
“這有什麽。”江銳輕松笑道,“回頭我跟我爸說一聲吧。能罩就罩一下,不然就跳槽過來,反正江家也不缺他一個崗位。”
“……”唐黎默默看他一眼,沉重的心情忽然輕松了起來。
啊……有靠山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