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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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題類別不少, 有如何治理胭西之地水患的,也有如何抵禦臨邊敵國的,多是憂國憂民的考題,還有一部分是困惑文壇多年的一些疑難文學, 以及失傳多年的絕技琴樂續譜等等。
關于治國為民之題, 在場之人無不贊嘆, 稱藏劍樓有大家風範, 乃國之幸。
谯笪君吾瞥向虞卿,正瞧見後者嘴角上挑,勾唇喝茶。
都是适合将來必從官的諸文人擅長之處,但無疑也是極難的, 腹內無物的覺得藏劍樓這是在故意為難人, 胸有成竹的直接上前解題。
公孫陽宇張望了好一會,露出苦笑, “為兄不才, 只希兩位弟弟能摘得桂首。”
徐青城懶得看他文鄒鄒的模樣, 自顧自挑了治理水患的題目, 此人心智堅定, 沒有任何遲疑,直接開始落座奮筆疾書。
谯笪君吾也看了, 發現自己可以做好幾個題, 但作為随從, 他一個都不能解,想要去看看那劍碑的世面,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虞卿。
料想她今日來此到底是為了報複藏劍樓, 還是為了這劍碑?
谯笪君吾靜默瞧着,過了一會, 在公孫陽宇再三詢問下,她才“勉為其難”起身去解體,而且挑挑揀揀,似乎都很為難——都不會的樣子。
邊上有其他學子,瞧見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加上雲城人,多少有些瞧不起,言語間擠兌了一二,無他,只因他們從旁門小道那邊聽說了一些事。
這事還沒完,估計都傳出去了。
“青公子不在家陪着你的小随從舞風弄月,也對這劍碑之事感興趣嗎?但看着好似很為難,莫非就沒有一個是你會的?”
幾人言語間輕慢非常,虞卿卻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不等公孫陽宇應對回去,虞卿忽然走向了旁側的琴,長袖微揚,落座,未有旁多的儀式,甚至連谯笪君吾都很意外,但立刻反應過來,在場內某些人精端詳揣測之前,裝作了然于胸十分自豪期待的神情——作為一個陪伴自家公子多年的貼身随從,必然對自家公子的能耐十分清楚,絕不能露出錯愕驚嘆的模樣受人疑窦。
這廂,作為東道主跟雲城霸主的納蘭別離本身出自小昆侖魁首之宗,自不會為了藏劍樓的劍碑而激動,他是淡然的,但不阻止兩個小徒弟去試試,只是正跟左秋水說着話,就聽到了琴音,他随即壓了話頭,偏頭看去。
他并不喜那些文人墨客推崇的綿軟多情靡靡之音,若是這樣的琴曲,他大概只覺得煩人,但這琴曲起手就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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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雷之音。
昭陽斜射,光耀瀑布流水,那銀光淋漓似萬千銀魚義無反顧跳崖而下,水聲磅礴而霧氣迢迢,指間彈琴的人像是要融化在這一幕中,又像是...這一幕,要嵌入在她的指掌之間。
邊上跟他們說話的還有府長,聞聲神色驚疑,但不說話,甚至擡手間讓其他人噤聲。
其實無需他提醒,其他人都安靜了,而武林好手們本在前仆後繼沖向那瀑布,視死如歸的勇氣,一往無前的決然,聽琴曲而越發新潮澎湃。
其中一個年過五旬的老者已覺體內真氣後繼不上,眼看着近在咫尺但似乎有強橫潑狠的大瀑布層,本是絕望失落的,忽聞琴音來,當時一怔,但很快氣力上湧,自小好武而堅定其心的意志拔地而起。
怎能放棄
如何能放棄?
窮困的小少年,閉塞的村莊,不過是路過的一個莽漢,三言兩語描繪的武學盛境,他半身都執着于此道,但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根骨,機遇,資質平平,走到如今,能有資格碑藏劍樓邀請已是他十年前不敢想的事,但他可見自己的越來已然暗淡,武學再無寸進,看寧無端這些後起之秀翻雲覆雨,心中可失落?
失落者,苦也。
苦到極致,便是決然。
“習武半甲子多,風霜雨打不敢棄,上天可助我觀劍碑?!”
他熱淚盈眶,腳下一點,身體以磅礴之勢,耗竭所有的真氣撲躍而出,可這樣一來,他如何有力量曲破開瀑布?
“不好,他竟以自身撞瀑布?這會死的!”
其一姿勢不對,其二其後繼不足,很可能被沖擊腦袋跟肺腑,重傷之餘再落入萬丈瀑布下面的湖泊,年紀也大了,恐怕就....死?
此時,瀑布內剛好相繼進入的寧無端正在與人對峙。
拓跋斷月跟他的對峙。
他要一戰。
寧無端本無意一戰,但若是對方堅持,他也不會推卻,只是他耳力特別,透過瀑布水聲還能分辨出外面的琴音,不由挑眉。
“看來貴宗眼光非凡,邀來的能人異士頗多,竟有人能續《江陵劍曲》”
拓跋斷月不擅琴月,但知道題目的名頭,一時也驚訝,輕笑:“不愧是仙海閣的真傳,就是不知道明列第一的昆侖宗真傳又是何等厲害。”
今日來的昆侖宗門人身份泛泛,顯然昆侖宗對藏劍樓并不熱絡,畢竟是永久的第一跟曾見的第四,自有一股傲慢,倒是仙海閣更給面子,但在拓跋斷月看來,昆侖宗是高傲,仙海閣卻是故意來下馬威的。
是以,他要與之一戰,斷一斷這武林三君子之稱是否屬實。
“所以你想先試試我,贏了我,再去與他鬥?”
“是又如何。”
拓跋斷月正要拔劍,忽聽瀑布層...嘩啦!
一個老者狼狽闖入,因為太突然了,拓跋斷月眼中一厲,劍鋒直朝着對方而去,寧無端皺眉,劍未出鞘,踏步上前一個殘影,用劍鞘當下了劍鋒,後迅即指間點穴點在老者身上,封住他的靜脈,免得重傷沖擊傷及脈絡,而後給他嘴裏喂了丹藥補足一些真氣。
拓跋斷月眼神閃爍了下,手指将動時,瀑布外又有其他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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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止,虞卿看向藏劍樓的人,後者知覺敏銳,在得到左秋水點頭後,立即贊嘆着上前予了燈籠。
“青公子真是厲害,乃樂道大才啊,就是不知道在哪裏學會的這《江陵劍曲》?莫不是青家有遺卷?”
這話讓谯笪君吾微微皺眉,這樣的問題過于隐患,就不怕給青家惹麻煩?要知道《江陵劍曲》也是稀世珍寶,是可以當作貢品上貢給王族的,價值連城,多少人盯着。
虞卿卻說:“年少時被祖父帶去過拜訪江陵散人,其不收徒,但彈過一次。”
說罷也不理會對方,拿了燈籠後放在一邊,又當着衆人的面,尤其是當着剛剛譏諷羞辱他的幾人面前,随手取下了另一個文理題。
藏劍樓的人正疑惑,“青公子,你這已經過關了...”
虞卿:“知道。”
然後問谯笪君吾:“想進去嗎?我看你眼睛都直了。”
雖然想到對方可能不會抛下自己,但真正被如此厚待,谯笪君吾面色微紅,努力壓着嘴角的笑,頗真情實意來了一句:“公子去哪,人家就去哪。”
你聽聽這話說的,前些日子趁着她發病冒着暴雨也要在山林中逃竄的人是誰?
虞卿被逗樂了,挑眉嗔笑,而後還真為他取下了題目。
衆人瞧着這一幕,簡直嘆為觀止,兩人相處實在過于“狗男男”,尤其是那幾個被撂下的學子,只覺得顏面掃地,頓時沒了風度,幾個人聯合指責起她竟為了一個随從就如此浪費名額。
“一個随從進去能做什麽?你這是在羞辱我等,欺人太甚!”
虞卿拿了筆,寫上了答案,寫完後,放下筆,手指彈了下袖子,看向這幾個人,慢吞吞道:“本來諸位是人中英傑,自然說什麽都是對的,可也不好一會說我跟我的随從情深意篤,一會又指責我為了區區一個随從搶了你們的名額。若是所謂的英傑都像諸位這樣言語矛盾,只願說對自己有利的事,那不是有負聖人教誨?”
這番話說得幾個人臉都漲紅了,好幾個啞口無言,倒是一人知道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若是認下了這個罪名,于名聲十分不好,當即牙尖嘴利道:“青公子誤會了,我們不過是在說笑,其實是一片好心。”
虞卿笑了下,“我若說我之前在猶豫選哪個題目,是為了盡量給諸位留一些你們能對付的,一派好心,你們可信?”
這話實在傷人,但随之而來的是藏劍樓的人宣布解題正确。
全場嘩然。
題目他們都看過,特別難,可她輕輕松松就拿到了第二個名額。
場內一時寂靜,但很快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她的身份。
城主府的人也在現場,十分驚奇,第一劍好奇問第六劍兩人,“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青魚?”
不是說是一個只是字寫得好的小白臉麽?
這年頭小白臉若都如此大才,那天下多一些小白臉也無妨。
第七劍尤其激動,“是的大師兄,我之前說她跟的随從情深意篤,生死不負,你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納蘭別離忽然覺得自己小瞧了這個青魚。
名額到手,青魚亦名震當場,谯笪君吾在想這人是為了膈應這些人呢,還是為了增加名氣,若是後者,那說明青魚這個身份于她長遠計劃中還有用,她不願意舍棄,那她今天就不會動手,不然身份必然暴露。
谯笪君吾想不明白,但并不表露。
公孫陽宇是最開心的,對虞青的能耐大為贊賞,正在虞卿看向其他題目的時候,衆人急了。
這題目一個個減少,難道她還要一個人包圓了?
“他的我來。”
徐青城已經解完一題,過了,正拿了第二題,跟虞卿如此說道,自然是要給公孫陽宇準備的。
虞卿不置可否,等了一會,十個名額都出來了。
有府長的得意門生,也有雲城之前會試魁首,更有別地聞訊而來的畫壇老手。
期間,谯笪君吾看到了徐青城那份解水患之論,眼中略有異采,心裏微微複雜——此人将來若為魯王所用,于朝堂未來必是一方名臣。
這樣也挺好。
左秋水這才說他跟納蘭別離城主會親自護送這十個人以及府主等人去瀑布之內。
莫非是攜人掠躍瀑布?
他們此行少說也有三十人,這可不是個小差事。
沒想到他們反帶着虞卿等人繞道去了山中背面一側,沿着蜿蜒山路,一群人十分納悶,難道這邊有通入那劍碑之地的另外一條路?
山中背面曲徑通幽,看着也沒什麽人監守,似乎就是平常的小路。
虞卿走在衆人之中,冷眼看着左秋水跟納蘭別離兩人在前頭熟稔說話,仿佛關系不錯。
前頭,左秋水問到了那位疑似虞卿的女子的事。
“可能确定那個魔道女子真的不是那妖女?”
“的确不是,那女子并無妖女的殘忍張狂。”
“也許是僞裝....”
“那便不好說了,怎麽,左兄還在關注此事?”
“此妖女不除,我藏劍樓無顏面面對那些慘死的村民,城主您不在場,不知當時景象慘烈,那妖女為了讓樓主放她一媽,竟給村民們下藥...好毒的藥。”
小半個時辰後,一群人到了一個隐秘的山洞門口。
門口大大咧咧坐着一個老者,靠椅而躺,十分閑散,一把普普通通的長劍就那麽插在邊側地上,身前篝火堆,上面駕着一只烤雞。
衆人其實都恍然明白過來了,要說前面那瀑布攔下的人都在小雲象巅峰境之上,要麽就是天賦異禀,功法超絕,已都是武林翹楚,那是為了針對武者的篩選路子,是艱難的,若說前面艱難選拔的瀑布入口裏面還有高手鎮守,那麽這裏毫無其他天險庇護,卻只有一個老者,但愣是沒有宵小闖入,那只能說明這裏攔住的恐怕遠不止小雲象巅峰經濟,沒準大雲象級都無法進入半分。
那麽,這位老者難道是一位宗師?
老者聞聲,擡眸瞧來,散淡邋遢的氣質一瞬變了。
“你們這些人裏面,有高手啊。”
這話一說,谯笪君吾心裏咯噔:他始終認為一直殘血傷重的虞卿實力絕不止眼前展現的這般,也許她全盛時期可以跟宗師一戰。
因為她随手寫出的心法太強了,他觀察其他人的表現後,預判來日自己修煉精深,應該可以輕松越過那瀑布,他如今體內真氣十分綿長堅韌,遠超這些武林老手。
是他天賦太高?
不,是虞卿太可怕,她的武學造詣深不可測。
那麽,眼前老者可看出一點貓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