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看她的眼神瞬間變成了看一個小傻瓜的溫柔,“柒楠,你是不是又看什麽亂七八糟的……”
“別給我踩壞了否則沒飯吃,快點!”柒楠轉身又跑回廚房裏,尚清愣了愣,微嘆了口氣,轉身小心翼翼地跨出了那一大堆橫躺的柴火。
柒楠麻溜地收拾了廚房裏的那張小桌,擺上碗筷,又放上三大籠熱氣騰騰的包子。尚清繞遠路進了廚房。他好久不來,看着四周熟悉的擺設竟然有些懷念。
一直跟在後面默默就被無視掉的稚沅終于被尚清記起來,他執着竹筷加了那個最大最軟的雪白包子放進稚沅的碗裏,“嘗嘗看,柒楠的手藝可好了。”
“那當然了,”端着藥罐的小姑娘一揚下巴,“我做了這麽多年包子,不好就怪了。”
尚清沒接她話,倒是微微笑着看柒楠手裏的藥罐,“這是準備做什麽?”
“熬藥。”柒楠回頭翻了個大白眼,“你不是要喝藥嗎?”
“先來吃包子吧,涼了就不好了。”尚清朝她招招手,“那個不急。”
“不急你個大頭鬼。”柒楠根本不理他,“這藥你必須得喝着,沒商量。”
尚清有一點兒憂傷,因為他發現他一手帶大的小姑娘現在完全不聽自己的話了。轉頭看着即便是專心吃包子都十分高貴冷豔的稚沅,尚清問:“好吃嗎?”
“恩。”
“要不要再來一個?”
“恩……?”
“那就再來一個吧。”尚清又幫他夾了一個。
稚沅看了一眼尚清面前空空的桌面,“你不吃嗎?”
“沒胃口。”尚清站起身來,“我不喜歡包子。”
在柒楠能夠夠到竈臺之前,廚房一直是尚清的天下。勉強說來柒楠的廚藝還是尚清教出來的,只不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自從柒楠開始掌勺,安隐寺裏連周嬸兒都不想再吃尚清做的飯了。
當然尚清自己也不想再煮飯了,那簡直是一種互相傷害的折磨。
尚清一邊回想自己曾經在這件廚房笑傲的歲月一邊琢磨着怎樣才能把柒楠手上的藥罐搶過來,結果冷不丁從背後被人抱住,溫熱的氣息撫過他的脖頸,“想什麽呢?”
“稚沅,你包子吃完了?”尚清一臉淡定,吃的也太快了吧不怕噎着?
“恩。你在想那個藥罐子?”
“……沒。”
“尚清。”稚沅的聲音帶着一點點無奈,“你為何不肯喝藥?他們說你喝了很久了,怎麽這些天反而鬧起變扭來了?”
“因為藥太苦了。”
太苦了。
無論是那一小碗褐色的藥汁,還是那些年沒有希望的等待。
尚清不明白那些時光是什麽支撐着自己堅持下來,飲盡那一碗又一碗苦澀的藥。僅僅只是最後別離前那句不小心說出口的執念嗎?
稚沅的懷抱很溫暖,尚清貪戀這樣的溫度。
他一直不去想為何祈盼能夠成真,也不管身為稚沅的小桃花能夠陪自己多久。
即便從第一眼看見他,自己就意識到也許下一刻就是離別。
仿佛不去想,時光就會無限被拉長,兩個人的相互陪伴就能延續,就能天長地久。
捌
尚清一整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的。柒楠遲遲沒有把那碗熬好的藥端上來。于是連稚沅陪他收集散落的桃花瓣的時候都顯得蔫蔫的沒有精神。
而當夜□□臨,泛着冷色的圓月挂在空中,本以為已經逃脫喝藥的尚清,看柒楠不清不重磕在自己面前石桌上的藥碗,臉色徹底白了。
“你這麽怕喝藥?”稚沅不禁覺得有趣。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麽沒有精神的尚清,忍不住伸手去揉他光溜溜的腦袋,“要不不喝了?”
尚清拍掉他的手,恨恨道:“現在說會不會有些遲了?”又轉頭看向柒楠,“你這算是報複嗎?”
“啥?”柒楠耷拉着眼皮,“報複?你快點喝掉它吧,我還想睡覺呢……”
尚清揪着衣服,微咬着唇,看着那碗藥半晌,又問柒楠:“你怎麽不早些端給我?”
“早一點?早一點你更不願意喝了吧,”柒楠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好啦你喝不喝啊,我不等你了哦。”
“柒姑娘去睡吧,”稚沅微微笑道,“藥喝完了我來收拾吧。”
柒楠揉着眼睛的手一頓,然後慢吞吞地說:“我不姓柒。”
“……”
“随便了那我睡覺去了。記得一定要把碗洗幹淨放回去哦,要不就沒碗喝藥了。”柒楠說罷轉身離開了。
尚清看着柒楠遠去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藥碗,突然轉頭嚴肅地問稚沅:“我能把碗砸掉嗎?”
“不行。”稚沅端起藥碗遞給尚清,“其實也沒有多少,一口就喝完了。”
尚清沒接。
輕輕嘆了口氣,稚沅問:“真的有那麽苦嗎?”
“恩……”
“那我陪你喝吧,”說罷,還沒等尚清張口,便已經端着碗飲了一大口。
“喂……”尚清目瞪口呆,“那是我的藥你別亂喝啊……”
“也并不是很苦。”稚沅舔去唇上沾的藥汁,似笑非笑地看着尚清,“還是你……?”
“住嘴!”尚清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起身就奪過碗幾乎一飲而盡。
“咳咳咳,”因為喝得太急,尚清一不留神嗆住,咳得滿臉通紅,狼狽極了。
“要不要我給塊糖給你含着?”稚沅拍着尚清的背幫他順氣,“你看這不就喝完了嗎?”
尚清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抽袖轉身就準備回房。
“尚清。”稚沅在身後喚他。
夜風攜着庭院中桃樹上飄零的花瓣遠去,“對于你來說,現在的我,是小桃花,還是稚沅,或者就是一個……陌生人?”
尚清回身看他,臉上帶着一點茫然,沒有聽清楚他近似低喃的話語。
“問這個很蠢,我知道的,但是……” 稚沅緩緩走上前,定定地看着尚清,嘆了口氣,輕笑道,“你去睡吧,有什麽事情明天早上再說。”
“恩?”尚清的眼神帶着點迷蒙,他讀不懂稚沅的表情,也沒有聽清他說的話。本想開口詢問,可是卻發現也許稚沅并不樂意再說一遍。
“明天我們在後山見好嗎?就在原來的地方。”稚沅頓了頓,“你還記得路嗎?”
“也許,恩……”尚清轉移開視線,“我等你吧。”
“那麽……回見?”稚沅擡手似乎是想觸碰尚清的臉龐,可是最後還是緩緩地放下了。
“回見。”尚清擡起頭,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我會等你。”
玖
春日的夜晚很涼,風攜着寒意一絲絲侵入骨髓。
一盞被風吹得晃晃忽忽的油燈擺在木廊上,襯得背靠在房門口的少年臉色忽明忽暗。
隐約的咳嗽聲從薄薄的木門後傳來,本來有些困意的少年從冰冷的地板上慌忙爬起來,小心倚在門上輕聲問:“師父,你要不要喝水?”
裏面沉寂了片刻,少年也不急,就這麽安靜地等着。
“你進來吧。”半晌,略微顯得沙啞的聲音響起,屋子裏的人似乎是嘆了口氣,“我不要喝水,你先進來。”
屋子很暗,但是少年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他直直走了進去,然後熟門熟路地在師父的書桌上摸到了蠟燭和打火石。
一小簇火苗就這麽從蠟燭頂上竄了出來,将昏暗的房間照出一小團昏黃的溫暖。
少年持着白燭,就這麽半跪在屋裏人的窗前,他輕輕喚道:“師父?”
燭光下的年輕人擁有極其蒼白的膚色。他似乎是想要坐起身,但是細瘦到只剩骨頭的手臂根本沒有力量支撐他的身體。
“師父!”少年趕緊将手裏的蠟燭放到地上,一只手伸手去扶對方,另一只手抽到了枕頭給他靠着,這才勉強坐起半個身子。
“咳咳,咳咳咳。”不過是小小一個動作,卻像是耗盡了年輕人所有的力氣。他咳起來,整個人都跌在被子裏,半天沒有緩過氣。少年并沒有擔憂地問他還好不好,只是輕輕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小山,你怎麽還不去睡?”年輕人平息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問道,“雖然現在是春天,但是夜裏還是很涼。”
“我怕你晚上有什麽事情。”小山撇嘴,“我不是讓柒楠回去睡了麽。”
尚清微微一笑,沒有再責怪他。是自己給對方帶來了太多的麻煩,本來以為過不了冬天的,卻沒想到被兩個執着的小孩子給硬生生留了下來。
“我這幾天挺好的,你不必要擔心。”他像安撫眼前明顯有些緊張的少年一般揮了揮手,“你回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小山并不相信尚清的話。這幾天他的精神确實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這卻讓小山更加憂心了起來。“你根本沒睡,我在門口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