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後,我只當你的榕榕
今年1月的北京并不冷, 夜色下,高樓仿佛被一層層數不清的紗纏繞着,看不清容貌。巍峨高樓後, 一座古色古香的茶室被大樓藏在喧嚣外, 若是一個不注意,就會擦肩而過。
程老夫人推開門,穿着旗袍的姑娘熱情招呼, “您好, 請問有預定嗎?”
“如意樓,姓馮。”
“好的, 您請。”
被服務生帶着到包間門口, 程老夫人停住,那張沒有笑容的臉上略有遲疑, “就到這裏。”她的聲音一貫的沒有起伏,“中途我不希望你們打擾。”
服務生燦爛的笑容一僵,很快恢複,她欠了欠身離開。
程老夫人推門, 裏頭等了許久的馮如果聽到聲音,也恰好擡頭。
視線遙遙對上,時間仿佛靜止。
“請進。”馮如果率先打破沉默。
程老夫人反手關上門, 她擰起眉,臉上露出不大高興的神色, “什麽事?”
她坐到馮如果對面,打量着面前這個面色紅潤,依然年輕的女人。顯然,這麽些年,馮如果過得很不錯。
想起早逝的小兒子, 程老夫人眼睛紅了,藏着憤怒。
馮如果見狀,從包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東西,輕輕扔到桌上。
桌子中央對着程老夫人的方向是把水果刀,沒有戴刀套,刀片在燈光下反着光,冰冰冷。
程老夫人變臉:“你什麽意思?”
兩個人多年前就撕破了臉,可在她印象裏,馮如果一直都是唯唯諾諾,上不得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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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應該也是。
馮如果不做寒暄,對上程老夫人逼人的目光,“我女兒的幸福只能由她自己選擇。”她選擇開門見山。
程老夫人看了她幾秒,慢慢笑了,“你女兒?”
她給自己倒上茶,低頭吹了吹,入口。
品質不算好,只喝了一口,她就失去了興趣。
程老夫人攏了攏身上的披肩:“我的孫女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做主了?”
馮如果只是看着桌子中間的水果刀:“我是沒有資格,難道您就有?我不會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希望您也是。”
她頓了幾秒,視線落在程夫人臉上,“您也是做母親的,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做到什麽份上,您應該最清楚。”
當年,就是這個高高在上的程夫人用盡手段試圖拆散她跟程文博,如今,同樣的手段又要在趙思睦身上再來一遍。
馮如果想,她一直是個軟弱的人,可這一次她得保護她的女兒。
程老夫人并不在意,平靜的眸子裏無波無瀾,她并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能擋她的路。
老太太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沒有讓馮如果有絲毫惱怒:“從前在您眼裏我就是個一無所有的戲子,現在或許還是。”她微微俯身靠近,看着對方的眼睛,“您信不信,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會真正的無所畏懼。”
她的目光倏地變得淩厲,程老夫人心頭一梗,“你想幹什麽?”
“您看不出來嗎?”馮如果看向桌子上的水果刀。
程老夫人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心髒猛烈的撞擊着胸口,一股不安正蔓延着,這個女人想跟她同歸于盡?
她冷着聲音:“我是文博的媽媽。”
“那又怎麽樣?”馮如果笑,眼中波光流轉,翻湧的情緒有些灼人,“一命換一命,我拿命賠給他就是了,很公平的。”
程老夫人強壓下心底的不安:“思睦呢?你不在乎你的女兒了?”她并不信。
馮如果眼神柔了下來:“不是您說的?我從來就不是她的媽媽,她是程靜的女兒,過去二十多年我沒有照顧過她一天,她照樣活得好好的。”她眼眶微酸,“她并不需要我,沒有我,她只會過得更好。”
“你另一個女兒呢?”程老夫人有些慌了。
馮如果面不改色:“我照顧她二十年,但她姐姐從未得到過我一天的照顧,她已經成年了。”她又看向程老夫人,目光堅定,毫不退縮,“我對她盡了為人母的義務,假如她怪我,我只好下輩子再償還。”
程老夫人:“……”
她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麽瘋狂,伸手要去搶桌上的刀,被人手快一步。
馮如果捏着刀柄,冰冷的刀鋒對着程老夫人,“您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她認真分析,“我比您年輕,就算力氣未必有您大,體力總是比您好,您可以試試。”
程老夫人氣得拍桌:“你放肆!“”
“放肆?”馮如果冷笑,毫不掩飾的譏诮,“您以為我還是二十多年前的馮如果?”
“我再提醒您一次,我女兒的幸福只能由她自己選擇,否則,我這個不中用的媽媽只有用最笨的方式來替她解決所有的麻煩。”
程老夫人捏緊拳,她發現右手在顫抖,驕傲慣了的人只能把手藏到桌底,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馮如果再次把水果刀拍到桌面,“砰”一聲,她看到程老夫人的身子抖了一下,“您不用怕,我反複練習過了,就一下,您的血就會止不住的滴答滴答滴答。”
女人的聲音是溫柔的,說起“滴答”兩個字尤其溫和,卻讓人毛骨悚然。
程老夫人只感覺脖子一涼,像是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
“然後,我就跟着您走,去陪您。您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您說好不好?”
程老夫人推開面前的茶杯,茶水灑了一桌,“滴答滴答”落到她腿上。
“有病,你有病!”她拎着包落荒而逃。
包間的門“砰”的阖上,馮如果還捏着刀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一身冷汗。
“媽媽。”包間裏的另一扇門被推開。
宋妤淩擠到馮如果身邊,緊緊抱住顫抖的媽媽,“媽媽,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剛才,她一直在這間包間的洗手間,情況一有不對,随時準備出來。
馮如果努力深呼吸,許久才緩過來,她對女兒擠出笑,“幸好當年的戲沒白演。”
她拍了拍自己,又看到桌上的水果刀,食指推了一下,把刀推遠了。
宋妤淩忍俊不禁:“您演的可真了。”
“是吧,是不是沒有問題?”
宋妤淩也不好說,畢竟不了解程老夫人,“肯定沒問題。”
馮如果放心了:“這幾天我就留在北京看她收不收手,如果她不肯收手,還要插手思睦的生活,那我……”
其實她也沒轍。
只能盡力彌補這麽多年對這個女兒的虧欠。
宋妤淩給馮如果倒茶,看媽媽喝了,她偷偷觑了眼手裏的手機,剛才媽媽跟程老夫人的對話她都錄下來了,她覺得應該給姐姐聽一聽。
“媽,之後呢?您回上海,還是回紐約?”她問。
馮如果聽出來女兒的意思:“回紐約。”
“您不跟姐姐相認了?您不是……”
馮如果只是搖頭,沒說話。
聽趙思睦叫別人媽媽她難過,可她出現在女兒面前,女兒會別扭,她沒有想好怎麽面對這個女兒。
她想,如果趙思睦這輩子都能平安喜樂,那她只要遠遠看着,不去打擾,她也是願意的。
趙思睦聽小姑娘這麽一說,腦中思緒萬千。
不用猜就知道是程老夫人的意思,那會兒不還帶着魏珩上門牽紅線?
她一時惱怒,程家當然不能逼着她出嫁,安排她的人生,但她不能保證蔣銘繹的爸媽是否也聽到了風聲,會不會對她的印象跌到谷底,畢竟,她身上還有蔣雲廷的前科。要是程老夫人胡攪蠻纏起來,還真能攪黃她跟蔣銘繹的關系。
至少動動手腳,讓長輩們不答應她跟蔣銘繹的事情,總比逼她聯姻來得容易。
好煩躁啊。
手機震了幾下,是幾個聊天群的消息,還有人私聊她發蔣銘繹剛才跪地送戒指的視頻。
趙思睦有了主意。
保存視頻,又用軟件去了說話聲,畫面裏只有蔣銘繹跪地給她戴戒指,就像是求婚。
她把視頻發給程老爺子。
【趙思睦:爺爺,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程老爺子很快回過來一條語音:“他不錯,爺爺祝你幸福。”
很樸實的一句,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
他又說:“等你結婚,爺爺就來給你送嫁妝。”
趙思睦的手機貼着耳朵,老爺子慈愛的聲音傳來,差點打開了她眼睛的水龍頭。
“謝謝爺爺。”她對着手機說。
她知道有爺爺在,是不會讓程老夫人橫插一腳了。
蔣舒藝一直守在準嫂子身邊,這會兒看趙思睦又笑又想哭的,有些手足無措了。
她本意是提醒,善意的提醒,怎麽把人整哭了?
完了。
更倒黴的還在後邊呢,好像看到哥哥過來了,她能怎麽辦?
趕緊跑啊。
蔣銘繹到趙思睦跟前,她眼睛裏有淚光,臉色也不對,“怎麽了?”
她快速藏起情緒:“沒事。”
“好。”他不追問了。
目光落在她左手的戒指,胸口被填滿。
趙思睦見狀,看着他,星星眼,壓根沒有剛才接受戒指的高冷。
蔣銘繹被她灼灼目光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怎麽?”他任她看,想起剛才那茬,“不能親?”
他還在覺得遺憾。
趙思睦“嘿嘿”笑,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使了個萌萌的歪頭殺,“這麽多人,那我不要面子的啊?”
蔣銘繹笑了笑,她拎住他的手,把他手上的戒指跟自己的放在一塊,“哪有人送戒指自己先戴上的?我要不答應呢?”
他的手被她包住,一會兒五指張開被比大小,一會又被摸摸手指,他沒有一點不耐煩,“那就再跪一次。”
“還不答應呢?”
“再跪。”
“我要是還是不答應?”
“跪到你答應為止。”
跪到……
答應……
為止?
趙思睦的心“噗通噗通”簡直要藏不住啊,她低頭不肯讓蔣銘繹看到自己臉上害羞的表情,食指在他掌心撓了撓,“你跟誰學的呀?”
蔣銘繹輕笑:“自學成才。”
趙思睦也笑了,用力拍他掌心,她拿腦袋頂着他心口的位置,“你什麽時候學會彈琴的?”
蔣銘繹摟住她,想着該怎麽交代。
然後,他又感覺到胸口一震一震的,是她在笑。
“也不能說學會。”趙思睦仰頭,眼睛裏的狹促讓她嘴角的笑越發明媚,“您這是1234567硬記的指法吧?”
蔣銘繹沒有絲毫被揭短的羞赧,反而一本正經說:“我的短板恰好是你所長,不覺得很完美?”
“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
天哪,要命了!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妖精化成的人形?怎麽會有人能用這麽好看一張臉對她說這麽好聽的情話,還說得這麽嚴肅,偏偏又這麽撩。
趙思睦深呼吸幾次,可過快的心跳一點不聽她的話呀。
怎麽辦?
繼續埋頭咯。
然後,聽蔣銘繹的心跳。
好吧,原來他的也這麽快啊。
她埋在他胸口,偷偷笑了。
接下來幾天,趙思睦一直忙着趕稿,連載的漫畫進度落了不少,緊趕慢趕才沒有斷更。等停下來,她想起馮如果。
這個她血緣上的媽媽竟然消失得徹底,再無消息。
見到她,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見不到,她又覺得不對勁。
正在畫畫的趙思睦扔下筆,她翻了翻手機,習慣畫畫時靜音的手機不少消息,其中兩條來自向揚,發送時間是一小時前。
【向揚:圖片。】
【向揚:音頻。】
圖片是個微信截圖,頭像是宋妤淩。
趙思睦一陣恍惚,放大截圖。
【姐姐,請允許我這麽稱呼你,今天媽媽從北京回上海,11:16落地,落地後,媽媽會坐12:30的航班飛紐約。媽媽說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我知道,媽媽選擇從北京到上海,再到紐約,她心裏是很想見你一面。不管你來不來,這段錄音都是我的私心,與媽媽無關。】
12:30,她看手機時間,這會兒已經11:30,剛才因為在畫畫沒聽到手機消息,她耽誤許久。
趙思睦拿起外套就去車庫開車,手機被丢在副駕駛,外放的錄音對話。
“您信不信,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會真正的無所畏懼。”
“你想幹什麽?”
“您看不出來嗎?”
“我是文博的媽媽。”
“那又怎麽樣?一命換一命,我拿命賠給他就是了,很公平的。”
“思睦呢?你不在乎你的女兒了?”
趙思睦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聽不清馮如果的回答。
“不是您說的?我從來就不是她的媽媽,她是程靜的女兒,過去二十多年我沒有照顧過她一天,她照樣活得好好。她并不需要我,沒有我,她只會過得更好。”
“你另一個女兒呢?”
“我照顧她二十年,但她姐姐從未得到過我一天的照顧,她已經成年了。我對她盡了為人母的義務,假如她怪我,我只好下輩子再償還。”
趙思睦開上高速,如果一路通暢,她剛好能趕到機場。
“我再提醒您一次,我女兒的幸福只能由她自己選擇,否則,我這個不中用的媽媽只有用最笨的方式來替她解決所有的麻煩。”
最後,是女人溫柔卻堅定的聲音。
她以為是她發給爺爺的視頻讓爺爺阻止了程老夫人,原來,另一個人也在為她努力。
趙思睦撥通蔣銘繹的手機:“我現在來不及解釋,把宋妤淩的電話發給我。”
他果然沒問:“好,我發給你。”
電話挂斷,她收到蔣銘繹發來的號碼,再撥過去。
忙音,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趙思睦再打,還是忙音。
她煩躁的拎了拎安全帶,前方車流亮起了剎車燈。
堵車,一動不動。
11:52,她堵在高速,進退兩難。
“你說,我能不能在12:30之前趕到機場?”趙思睦給蔣銘繹打電話。
他一直在等她電話,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當然是不能,即便趕上了,12:30也是航班起飛的時間。
但顯然,這不是她想聽到的。
趙思睦沮喪:“我知道,趕不上了。”
她靠着方向盤,看着車龍亮起的剎車燈,一眼望不到頭。
這個點卻堵車,應該是前方出了事故。
“我能不能幫到你?”蔣銘繹問。
趙思睦搖頭,想到他看不到,她委屈巴巴的說:“不能。”
鼻子酸了,聲音也啞了。
蔣銘繹又問:“要我唱歌哄你嗎?”
趙思睦坐回去:“不要,難聽。”
“那我該怎麽哄你?”
“你……”
趙思睦想了半天,竟然說不出來,只好無理取鬧,“哪有人哄人還要問怎麽哄的?”
蔣銘繹就說“對不起”:“經驗不足,還有進步的空間。”
她笑了:“是,路漫漫啊,蔣叔叔。”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叫他,他真給聽愣了,“等會兒來接你?”
“幹什麽?”
“哄你。”
趙思睦一點沒被哄到,車子終于動了動,等再次停住,她說:“我不說了,我還要打宋妤淩電話。”
“好。”蔣銘繹依舊沒問,只說,“等我來接你,認真的。”
“嗯。”
趙思睦繼續撥號,宋妤淩那邊始終是忙音。
車子開開停停,走過一段,果然是交通事故,占了一個車道,接下去就是暢通無阻。她到機場停好車已經12:38,跑到機場大廳,大屏幕顯示飛往紐約的航班準點起飛。
飛機走了,她沒趕上。
周圍來來往往拖着行李箱的人,趙思睦盯着滾動的大屏,任由眼前的數字一點點模糊,又一點點清晰,再模糊,清晰,反複數不清的次數……
她回到停車場,等蔣銘繹來接。
錄音循環播放,她的眼睛下起了雨。
在車裏哭得眼睛都紅了,她反反複複聽着馮如果和程老夫人的語音,終于有些明白程文博當初的選擇。
理解,但不認同。
不認同,卻無法全盤否決。
他們對她,其實都有愛。
趙思睦在車裏哭得昏天黑地,手機又是幾聲響。
【何清歡:下次帶你來。】
【何清歡:圖片。】
是何清歡發來的照片,在納木錯。
雪和雲、山和湖相連的景色,她就站在湖邊,做出擁抱的姿勢。
真好看。
【趙思睦:好啊。】
【趙思睦:就這一張?】
何清歡又發來許多照片,有雪山,有湖泊,還有她的自拍……
趙思睦放大她的自拍,空蕩蕩的公路上有她,還有她身後的一道背影。
裹着羽絨服的背影像是向揚。
她想了想,這兩天确實沒有看到向揚。
【何清歡:美不美?】
趙思睦誇:當然美,美過我了。
【何清歡:那還是不會,小仙女畢竟是小仙女。】
何清歡心情似乎不錯,發過來一條語音:“我人雖然不在上海,但你小仙女的傳說可沒停過啊。诶,魏家長孫怎麽回事?你那個哥哥怎麽又跟魏家小姐談戀愛了?所以,程魏兩家好事将近其實不是你,是你哥哥?”
“也挺好,變相澄清了你之前的流言。”
趙思睦一驚,她跟魏珩的事當然是子虛烏有,可跟魏家小姐?
單身的哥哥似乎只有程骁。
【趙思睦:你跟魏家怎麽回事?】
她給程骁發微信:談戀愛了我為什麽不知道?
程骁秒回:為什麽要你知道?單身狗叫上瘾了?
趙思睦氣得電話打過去:“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程骁輕哄,“我跟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點了一句,沒有多做解釋。
趙思睦問:“真愛?”
程骁不答:“你跟蔣銘繹什麽樣,我就是什麽樣。”
“好吧。”她揪了揪方向盤那毛茸茸的套子,“謝謝五哥。”
程骁“喲”了一聲:“真不容易。”
“挂了。”趙思睦直接挂電話。
她心底的郁悶一點沒散,是真愛為什麽避過了不答?
又揪了揪方向盤,有人敲車窗,“要禿了。”
趙思睦聽到熟悉的聲音,鼻子酸了,她打開車窗,“蔣銘繹。”
蔣銘繹看着朝他伸出手,委屈巴巴的人,他心底一片柔軟,“我來了。”他索性捧住她的臉,腦袋鑽進車裏,在她臉頰親了一記,“榕榕,我在。”
趙思睦在他懷裏泣不成聲,等她平靜下來,她已經坐在他懷裏,兩個人是同時擠在駕駛座。
最關鍵的,車窗還開着。
萬一被人看見……
她捂住臉:“你下車。”
蔣銘繹又偷了個香,打開車門,“你去副駕駛,我帶你去個地方。”
還捂着臉的趙思睦:“不去,我醜。”
他彎腰,湊近,呼吸也近了,“那我抱你?”
“大可不必。”她“咻”的下車,從他咯吱窩鑽過去,繞到副駕駛,“走吧。”
蔣銘繹笑笑,關上窗,開車。
一路無言,他沒問她為什麽哭得眼睛都腫了,她也沒問他怎麽過來的,要去哪兒。
反正,到目的地的時候,她看着宣傳裏見過的新開發小區愣了下神。
城中心的高檔小區,號稱全智能的設計,價格也貴得咋舌。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蔣銘繹停好車替她開車門,又低頭給她解了安全帶,“走吧。”
“這房子?”趙思睦已經猜到了。
他點頭:“我們的。”
關上車門,他帶着目瞪口呆的她,“頂樓,四房,還帶了個小閣樓。”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電梯口,沒什麽人,他剛按,電梯就來了。
恍恍惚惚的趙思睦不敢置信:“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蔣銘繹摟着她,她這模樣特別乖巧,“半年前。”
“還沒裝修,等你看了再設計。”他解釋。
趙思睦眨眨眼,他還在,應該是真的。
“我也沒說嫁給你啊。”她嘟囔。
蔣銘繹又靠過來,聲音帶着蠱惑,“那……現在考慮考慮?”
趙思睦被他的呼吸燙到了,她微仰頭躲開,“你不是說求婚更驚喜?驚喜呢?”
他在她額頭親了親:“馬上。”
趙思睦:“……”
為什麽有人求交往要送戒指,求婚的時候要提前說?
驚喜呢?刺激呢?
全沒了。
而且……
趙思睦離開蔣銘繹的懷抱,她貼着電梯一角,“今天不适合求婚。”
“為什麽?”
“你沒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嗎?”她咬牙切齒。
蔣銘繹看看她:“很漂亮。”
“摸着你的良心說話!”
“嗯,很漂亮。”
趙思睦:“……”
她會答應才怪,求婚還要怼她。
電梯“叮”一聲到了,蔣銘繹伸手擋着電梯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她斜睨他一眼,先出去,等在邊上。
等他打開門,還真是個毛坯房。
趙思睦滿腦子都是他的求婚,心思壓根不在看房上,他好似也沒有想着要給她介紹格局,直接牽着她的手穿過走廊到一間房前。
蔣銘繹忽然捂住她的眼睛:“落雪的故宮我們是沒看到,下次等北京下雪,我再帶你補上。”
沒頭沒尾的話,趙思睦被他擋着眼睛什麽都看不清,除了他的聲音,四周很安靜。她被他帶着一步步往前走,總共走了五步,停下。
但他還遮着她的眼睛。
她感覺到他換了個方向,像是從她身前繞到了身後。背上貼過來一個懷抱,很暖,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跳。
“榕榕,你願意嫁給我嗎?”蔣銘繹在她耳邊問。
趙思睦:“……”
哪裏有人的求婚這麽直接的?
他話音剛落,手松開。
正打算揶揄一頓的趙思睦徹底怔住,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還是毛坯間,窗口被簾子擋着,所以,房間很暗,可是,四面牆竟清晰映出了落雪的故宮。有他們去過的長廊,有朱紅宮牆,有那棵他靠過的梨樹,有他們接吻的宮門,一片片雪落着,紅牆白雪,美得像幅畫。
畫面裏忽然出現一頭獅子,因為被雪花覆蓋,就像是戴上了帽子穿上了新衣。
四面牆,四個不同變換的畫面,趙思睦覺得自己的眼睛要看不過來。
蔣銘繹竟然用投影的方式,把落滿雪的故宮給她搬過來了。
“喜歡嗎?”他一直跟着她,問。
趙思睦張了張口,發現此刻所有的語言都太過蒼白,沒法形容。
蔣銘繹從她身後摟住她,下巴在她肩膀,“喜歡的話,能不能答應我?”
他的手也沒閑着,握住她的手,精準撫上她的戒指,然後,牢牢握住。
趙思睦被他的氣息撩得心慌意亂:“我們成為男女朋友才三天。”
“三天啊。”他看着牆上的光滑過她的臉,“很久了。”
很久了……
很久……了……
趙思睦是真的臉紅了,臉紅心跳快的。
蔣銘繹還覺得不夠:“嫁給我嗎?”他在她耳邊追問,問一句就親一下,“嫁給我嗎?”
她都被親癢了:“癢。”
“那嫁給我嗎?”他不依不饒。
趙思睦沉默片刻:“為什麽是今天?”
蔣銘繹看她:“本來不是今天,可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覺得今天也不錯。”
她忍着快壓抑不住的眼淚:“沒有新戒指嗎?”
“也不跪了?”
“只有我們,沒有長輩和朋友?”
趙思睦一連三問,蔣銘繹揉了揉她的掌心,“沒有戒指,有我有你,還有它。”
說完,他站正,她就感覺到他離她遠了。她想要回頭,脖子忽然一涼。
“榕榕,我等這一天很久了。”蔣銘繹拿出藏了許多年的“公主的眼淚”,溫柔替她戴上,他再到她跟前,摸了摸閃着光的寶石,“嫁妝都給了,不嫁嗎?”
趙思睦低頭,看清脖子上遺失多年的項鏈,眼淚水終于失控,她有些看不清失而複得的寶石,“拍賣會是你?”
拍賣會後,她喝醉酒,被她耍酒瘋塞了項鏈的人是他?
所以,認識後,她再怎麽演,他都含笑看着。
她演淑女,他看着,她不演了,他還是看着。
蔣銘繹笑着點頭,幫她擦眼淚,“榕榕,嫁給我,好嗎?餘生很長,我想把我剩下的時間都交給你,你可以對我笑,對我哭,對我發脾氣,我都在。”
“以後,一直在?”她覺得自己哭得很醜,話都快不會說了。
他居然還親的下去:“榕榕,我在,以後都在。”
然後,蔣銘繹轉身又拿出個文件夾,翻開遞到趙思睦跟前。
裏頭厚厚一沓資料。
“什麽?”她吸了吸鼻子問。
蔣銘繹指給她看:“我名下除了蔣氏股權外的所有資産,我已經簽過字,資料齊全,這些将會作為婚前財産過戶到你名下,只要你簽字,即刻開始走過戶手續。”
她怔松,一下被他拉回了半年前最難過的三天。
他還在解釋:“但是,蔣氏的股權得在我們結婚後才能……”
“你別想诓我給蔣氏打工!”趙思睦打斷。
蔣銘繹笑了:“是我給你打工。”
她沒吭聲,眼淚水不争氣啊,她低頭翻了翻幾頁資料,發現端倪。
從紙張到每一頁的落款,明顯不是近期才準備的資料。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蔣銘繹看着她,老實答:“半年前,我失約後。”
趙思睦啞然,看不清資料了,“可我們都分……”
沒說完,被捂了嘴,他連那個字眼都不讓說。
真霸道。
蔣銘繹抽走厚厚的文件夾:“你單方面的,我從沒答應。”
趙思睦又哭又笑:“那……好的吧。”
她摟住他的脖子,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眼淚水都蹭上去了,她也在他耳邊,“我有沒有說過一句話?”
“嗯?”他抱着她的腰,“什麽?”
趙思睦笑着說:“我愛你,很愛你。”
她愛他,愛這個從來只會包容她的任性,包容她的怯懦,将所有溫柔都給了她的蔣銘繹。
她很愛他,只有在他面前,她不用口是心非,不用故作乖巧端莊,她只是趙思睦,是他的榕榕。
“蔣銘繹,以後,我只當你的榕榕。”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