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逛遍了那特島的每個角落,也認識了好些當地的人,她幾乎都已經把自己當作那特島民了,但她與那個女人的距離,卻仿佛沒有任何進展。
女人也全然不是那麽冷漠,她們工作的默契甚至算是天衣無縫。
但怎麽說呢,諾恩總覺得女人對她忽近忽遠,客套有加;
她倆的關系就好像是一個水龍頭,這個水龍頭的開關只有女人能控制,而諾恩自己,卻一點都不敢碰。
她也好多次跟納威抱怨說,她覺得赫雅和納威就親近很多,不太明白為什麽老板娘不能對自己也如對納威那樣。
熱心的納威倒是私底下在女人面前問起過這件事,據納威的反饋,女人先是一陣莫名其妙回:“怎麽不一樣?我對你和諾恩都是一樣的呀!”
繼而又白了納威一眼:“因為她太小了吧!拜托,我們都比她大十幾歲好嗎?!”
女人的反應加劇了諾恩對她的懼怕感,很多時候諾恩甚至覺得自卑,就是那種,眼前那個人已在天上,而自己卻已快卑微到塵土裏的那種自卑。
以至于每每靠近,諾恩都會有一些莫名的緊張。她只好将她所有的情感都釋放在暗地裏對赫雅的好上,就是那種站在陰影下的好。
仿佛除了民宿管家這個身份之外,她還自動承擔起了照顧赫雅的義務。
也是,跟諾恩和納威比起來,赫雅更像是生活在天上的物種。
她從不做飯,貝姨不在的時候,都是諾恩準備兩人的餐食。
赫雅倒是偶爾會稱贊諾恩的手藝,這恐怕也是為何諾恩在半年內廚藝突飛猛進的最大原因。
赫雅的起居也幾乎全權交給了蒂姨,而蒂姨漏掉的那些細節,就通通由諾恩暗自填補:比如赫雅房間裏忽然出現的一束花,永遠用不盡的洗浴用品,莫名其妙的茶包、香薰又或是蠟燭,以及最重要,廚房冰箱裏永遠塞滿的食物。
往往早餐過後,赫雅會抱着自己的電腦在餐廳裏坐一上午。
她會選擇一擡起頭就可以看見海的離前臺最近的位置,而那個位置,正好在諾恩工位的左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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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諾恩一天裏最喜歡的時光。早餐過後,客人們要麽退房了,要麽出去觀光了,新的房客往往都要午後才來。
于是大多數時候,諾恩就縮在前臺假裝認真工作,實際上卻是在盡情地偷看赫雅。
上午工作時的赫雅一般都随意披着頭發,光線越強烈的時候,她得發色會越是藍得深邃。
偶爾一絲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都像是發起光來,像是海妖,又像是染了發的天使,讓諾恩神魂颠倒。
赫雅沒有化妝的臉上常常呈現出一種慵懶的性感,但她的眼神卻往往蘊含着無盡的堅定。
她打字的時候很放松,永遠塞着耳機,有時候她會輕皺眉頭,露出一種略微頭疼卻又似婉轉的表情,有時候她的整個身體會随着音樂輕輕地晃動。
她的左手邊永遠放着一杯現做的拿鐵,那杯咖啡,也永遠都是諾恩為她做的。
諾恩不是很清楚女人每天都坐在電腦前幹什麽,聽納威說她有一些劇本要寫。
女人打字的時候永遠都在聽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所以直到如今,諾恩依然沒能從女人口中得到絲毫關于她另一份工作的信息。
但諾恩覺得女人對着電腦打字時的樣子很美,甚至比民宿老板娘時更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時沉浸在自我世界裏的那個赫雅才是更真實的她,才讓諾恩忍不住暗地裏一遍又一遍地偷看。
女人平日裏鮮有情緒或是值得大家八卦的事情,她的表面越是像涼白開一樣素淨,越是讓諾恩堅定,這涼白開的底層一定還有着一些什麽東西。
終于,一次在貝姨做飯的時候,諾恩得知了關于女人的一個「怪癖」。
那天諾恩正好從超市采購了回來,貝姨掃了一眼諾恩買的東西,指着那盒巨大的開心果味冰淇淋,對諾恩說:“這麽大盒冰淇淋,不是好東西,還買!早就叫赫雅不要吃了,你怎麽還買?”
貝姨的話讓諾恩有些措手不及,諾恩早就發現赫雅愛吃冰淇淋,所以才一直依照赫雅偏愛的口味不停加購。聽到貝姨的這席話,她驚訝地問:“為什麽呀?”
“你還不知道為什麽?你沒發現老板娘每次吃了冰淇淋之後都要頭痛好半天嗎?”
于是諾恩仔細回憶起赫雅吃冰淇淋的情形。她總是在一種出其不意的時間點,比如清晨,又或是深夜,當然有時也在正午,一個人躲在廚房,抱着一大桶冰淇淋,抽取最大號的勺子,一口一口往自己嘴裏塞。
如果諾恩恰好路過,她也會邀諾恩跟她一起吃。諾恩有陪赫雅吃過幾次冰淇淋,除了覺得她吃冰淇淋的速度出奇地快,仿佛也吃得有點多之外,其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于是諾恩更加不解地追問:“我沒發現啊!你确定嗎?”
“都被我撞見啦!”貝姨一臉着急地回答諾恩說:“有一次你好像去米拉了,我做了午餐去房間叫赫雅來吃飯,她在床上蜷成一團。
你是沒看見她那個痛苦的樣子哦!緊緊地抱着自己縮成一堆,眉頭緊皺,還有些發抖,跟要死了一樣,我真被她吓壞了,都準備送她去醫院了。
她非說她說沒事兒,她每次吃了冰淇淋都會頭痛,過一陣子就會好。
我當時就說那就別再吃了呀!你猜她怎麽說?她居然說她戒不了。
你說說看,我聽說過人戒不了煙戒不了酒的,還沒聽說過誰戒不了冰淇淋的!你說她這不是敷衍我是什麽!”
說罷貝姨揮揮手,繼續回到竈臺前做飯了,緩了緩又加了一句:“反正你得注意着你們家老板娘,要哪天真把自己身體弄壞了,那可怎麽得了。別再讓她吃冰淇淋啦!”
諾恩愣在原地半天,手中拿着那盒冰淇淋不知如何是好。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好」,又條件反射般地把冰淇淋放進了冷藏室裏。只是這一次,她将它藏在了冰箱裏最角落的位置。
巧的是,當天晚上,諾恩在自己房間裏清楚地聽到赫雅開門出去的聲音,于是諾恩故意等赫雅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那天夜裏風有些大溫度也低,赫雅卻還是穿着最單薄的睡裙在外面走,還好她去的地方不遠,諾恩也就跟她到了廚房。
諾恩先是站在廚房外面悄悄觀察了一陣,她發現赫雅又像從前諾恩見過的那樣,從餐具抽屜裏抽出那根最大號的勺子,然後在冰箱裏倒騰了半天,費力地拿出那盒碩大的開心果味冰淇淋。
諾恩皺了皺眉頭,心就像是被那根大勺子狠狠地戳了一下,于是就在赫雅剛打開冰淇淋蓋子,準備挖下去的時候,諾恩走了進去,第一次用一種幾近愠怒的口氣對赫雅說:“你怎麽還吃這個?”
赫雅驚訝于諾恩的出現,更驚訝于諾恩說話的語氣,于是她有些不解地問:“怎麽了?”
“聽貝姨說,你吃了冰淇淋會頭痛,她還說被你頭疼的樣子吓壞了!她叫我看好你,讓你不要再吃了。所以你為什麽還要吃這個東西啊?這個東西又不是非吃不可,可以不吃嗎?!”
諾恩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像是賭氣,赫雅卻不由得笑了起來:“什麽啊?來來來,我們一起吃,你別氣。”
“我是認真的!”
“吃個冰淇淋而已,哪有那麽多有的沒的,你別聽貝姨瞎說。”
“貝姨不像是會瞎說的人。我是認真的,你是我老板,你要是生病了,這間民宿怎麽辦?我們的工資怎麽辦?你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必須得看好你!”
諾恩意識要自己的言語似乎有些不妥,于是靈機一動,為自己找了個合理的理由。
赫雅徹底被逗笑了,她無奈地放下勺子,也是第一次非常認真地看着諾恩說:“沒有那麽嚴重,而且,我只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才要吃冰淇淋,很多年的習慣了,真的改不了。
我少吃一點頭就不會痛,真的!要不這樣啊,我今天的份額你幫我吃一半,我肯定就不會有事,這樣可以嗎?”
女人的一席話仿佛瞬間就卷走了諾恩的微怒,諾恩這才晃過神來,難以置信自己的态度是如此地惡劣,這麽久以來,女人卻第一次親口告訴了諾恩關于自己的私事。
這片刻讓諾恩覺得有點太過受寵若驚,從前在女人面前的那些笨拙又瞬間都回來了。
于是她點點頭,自己也從抽屜裏拿了一根勺子坐在了女人的旁邊。
又過了一陣子,她才繼續鼓起勇氣問:“所以你今天是不開心嗎?”
女人沒有回答,她一勺一勺接連不停地往自己的嘴裏塞冰淇淋,像是忙碌得根本無暇回答諾恩的問題,但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像是根本沒有聽見諾恩的問話。
于是在深夜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她倆就那樣坐在冰箱前的小餐桌旁,一聲不吭地吃着冰淇淋。
女人後來再沒有說話,諾恩感覺得出來她周遭的磁場散發出的強烈的悲傷感。
她不知該如何打破這片寧靜,看女人失魂落魄吃冰淇淋的樣子,她又覺得最好是不要打破這片寧靜比較好。
盡管,她已經能夠替女人的胃、大腦、和身體感受到冰淇淋融化後帶來的刺骨的冰涼。
果然,一次挖冰淇淋的時候,女人的手無意間碰到了諾恩的手,諾恩幾乎是被女人的手給凍了一下。那一刻,她的心都冷到快要起雞皮疙瘩了。
于是她起身走出廚房,抓起自己平時放在工位上的薄外套,回來披在了女人的肩上。
女人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沒有回應諾恩。只是好一會兒之後,她終于放下手中的勺子,轉過頭看着諾恩,疲憊地笑着對她說:“今晚謝謝你。”
那天夜裏諾恩睡得不好,她滿腦子都是女人最後跟她說謝謝時的那張臉。
她不明白,為何那時女人的眼裏明明滿是悲涼,最後留在諾恩回憶裏的,卻滿是耀眼的星光。
6、第二次日落,與她無關
于是半年後這個四月初的下午,諾恩還戴着耳機悠然地躺在院子中央曬太陽,全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你知道,就是徹底離去的意思。
盡管在來那特島之前,她也給赫雅說起過她正在間隔年,可能不會停留太久的時間。
但當半年真的就這樣過去,赫雅卻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就像是兩人之間,心底的默契。
此時的諾恩似乎像是睡着了,一般午後的民宿确實也比較清閑。
忽然諾恩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自己的胳膊,她恍恍惚惚的又不願意睜開眼。
于是一下、兩下、三下、在第四下到來之前,她終于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的帽子擋住了她大部分的視線,但她還是在帽子的縫隙中,看到自己眼前站着的一雙裸露的小腿,和腳上穿着的銀色拖鞋。
她驚了一下,以為是老板娘來了,于是趕緊坐了起來,慌張扯掉耳朵裏的耳機,帽子也滑稽地從她臉上滾到了地上。
然而等她定睛仔細一看,才發現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赫雅,而是民宿的新客人桃樂。
桃樂是上周才來的客人,也是赫拉之家少有的長租客。據諾恩所知,那特島旅居是桃樂送給自己的畢業禮物。
桃樂今年大四了,即将畢業,而她又是學藝術專業的,諾恩記不太清楚了,總之就是跟畫畫有關,所以這樣一個有着藝術家浪漫氣質的女大學生,就選擇了來那特島常住一陣子,順便寫生。
諾恩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恍惚地問桃樂:“怎麽了?”
桃樂站在她面前大大咧咧地笑起來,取笑諾恩道:“你這個管家,日子過得挺惬意啊!”
諾恩不好意思地一邊撿起帽子一邊站起來說:“行嘞,您這位客人,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吩咐我!”
“就……”桃樂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帶我去米拉逛逛,我還想順便買點生活用品。”
諾恩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斜坡,發現老板娘的白色小轎車還安靜地待在原地,她想着赫雅的冰箱也該添些東西了,于是點點頭。
桃樂立馬笑臉如花起來,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諾恩的後面。
對諾恩來說,桃樂還算是個不難對付的客人,甚至可以算是很好對付。
因為年齡相仿,加上桃樂開朗獨立的性格,她倆甚至在相識的第二天就能夠以一種比較熟悉的狀态相處了。
為了盡可能地節約旅費,桃樂選擇了赫拉之家最便宜的房型,恰好就在諾恩房間的旁邊。
她是一位極富善意的客人,平時都會自己整理好自己的房間,大概一周左右才需要蒂姨幫忙打掃一次;
平日裏她也盡可能減少民宿的消耗,比如注意節約自己房間的用電啊,不浪費廚房的食物等。
她的種種善意都被諾恩看在眼裏,因此諾恩還蠻喜歡這位客人。
諾恩想老板娘也應該是喜歡這位客人的,因為有一次她就看見,桃樂坐在老板娘平時碼字的位置對面,跟老板娘聊了好長的時間。
遠遠看去,老板娘心情甚好。諾恩還記得偶然聽到她們聊的應該是關于藝術的話題,那時候諾恩甚至泛起淡淡的醋意,因為她自己和這位已經「同居」了半年的女人,都從未如此相聊甚歡過。
然而桃樂對諾恩也富有極大的善意,甚至可以說比她對赫雅的善意更大。
這位民宿目前唯一的長租客很少出門去閑逛,幾乎整日都呆在民宿,或者至少都在民宿的區域裏。
也許是來的時間還不夠長吧,她還沒能畫完民宿範圍內的風景,所以大多數的時間裏,民宿幾乎就變成了赫雅、諾恩和桃樂專屬的。
只是大多數時候,她們三者的狀态都是:赫雅在寫作,桃樂在畫畫,諾恩就在前臺安心工作。
當然,相對于赫雅,桃樂的狀态會更加活躍一些,于是就出現了太多次,桃樂忽然躍進諾恩的視線內,提一些奇怪的要求,或者說一些奇怪的話語。兩人也就逐漸熟絡起來。
不過這天下午去米拉,倒是她倆第一次一起外出。去米拉的路上,桃樂就像諾恩第一次去米拉那樣,東張西望看個不停,諾恩忍不住問:“你之前還沒去過米拉?”
桃樂點點頭附和說:“是啊,還沒去。”
“你這是什麽奇怪的行為?其他來那特島的客人,再怎麽第二天也肯定會去米拉,好多人就是為了米拉才來那特的。我記得你都來了快一周了吧?”
“你才奇怪,我就要與衆不同,要你管!”
諾恩被怼得啞口無言,最主要的是,她現在還不太敢得罪赫雅的客人。于是她閉上了嘴,安靜地開車。
等到了米拉,諾恩很耐心地充當起桃樂的向導,正如赫雅第一次帶諾恩去米拉時那樣。
諾恩帶着桃樂穿梭在米拉狹窄又浪漫的小巷,不時指指近處或遠處的風光,附上幾句解說,桃樂倒也算完全沉浸在了諾恩帶她游覽的迷人米拉中。
兩人不停地走走停停,看看這裏逛逛那裏,興致都挺高。後來諾恩帶桃樂去買了她需要補充的生活用品,并且貼心地一路幫忙拎着,直到最後放回車上去。
為了感謝諾恩的善意,桃樂在最漂亮的那個粉藍色小房子那買了兩只冰淇淋,問諾恩要哪個口味,諾恩不假思索地指了指那盒淡黃綠色的開心果味。
桃樂要了焦糖味,兩人就靠着店門口的欄杆,邊聊邊吃起來。
回去之前,諾恩照例去跟納威打了個招呼,并順便介紹了桃樂給納威認識。
納威也一如既往熱情地招待了她們,還特意做了炸蝦餅請她們吃。
席間,桃樂去了一趟洗手間,納威神秘地拿出一瓶果酒,逗諾恩道:“拿去,你老板娘從前最愛喝的,斷了好久的貨了,今天才來了一批,給你一瓶嘗嘗。”
“嗯?平時很少見老板娘喝酒啊?你确定不是讓我拿回去給她喝的?”
“她不會喝的。”
“為什麽?”諾恩仔細回憶了一下,的确想不起女人有喝酒的習慣。
“你沒發現人家現在只吃冰淇淋啊?!”納威開玩笑地說。
“啊?”
“喝酒會讓人感到溫暖,而你家老板娘,如今不喜歡溫暖,只喜歡冰冷。”
“啊?”
“啊什麽啊?不跟你扯了。酒到底要不要嘗啊?”納威假裝要冒火。
“诶,你總是這樣,就不能給我說清楚嗎?”諾恩有些無奈。
“你一個小孩懂屁!”納威指指廁所的方向,降低了聲音說:“那個小朋友,多半是看上你了。”
“啊?”諾恩更加有點摸不着頭腦了,她疑惑地問:“什麽跟什麽呀?我發現你現在跟赫雅越來越像了,讓人迷惑。”
“哎喲喲不得了,敢叫赫雅了!不過我給你說認真的,你最好別打你老板娘的注意,她不适合你。好好珍惜眼前的緣分。”說完納威向廁所的方向眨了眨眼。
納威的一席話讓諾恩一時語塞,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她對赫雅的喜歡,因此當納威一語戳破她的僞裝時,她就像被當衆扒了衣服,有點舉手無措。
安靜了一陣子,她才假裝鎮定緩緩回納威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頓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鼓起勇氣道:“等會兒,什麽叫不能打老板娘的注意?老板娘不是單身嗎?我一直就奇了怪了,你跟老板娘到底是什麽關系?”
桃樂這會兒也從洗手間出來了,納威趕緊強調了一句:“我才不敢跟你家老板娘有任何關系!”
待桃樂走回她們的位置,她一眼看見納威放在諾恩面前的酒,細長的瓶身,金粉色的圖案,深棕色的玻璃完美掩飾了裏面液體的顏色。
她拿起瓶子,看見裏面的氣泡正一點一點冒上來,很是涼爽的感覺。于是她問:“這種酒很好喝嗎?那我買半打回去呀!”
納威認真點點頭,說真的很适合小女生喝,于是轉身去備酒。
桃樂掏出錢包正準備給錢,諾恩将她的手壓了下去,說:“我已經欠了納威好多酒錢了,就讓我給吧。”
說罷諾恩掏出五百元留在吧臺上,加了一句:“那我們今天就先走了,納威姐姐,下次再聚。”
接着她又轉過頭對桃樂溫柔地說:“我在外面等你。”說完就轉身離去了。
納威将半打果酒裝好,遞給桃樂,一臉壞笑着說:“看來今天有個小孩不太高興了。”
桃樂完全在狀況之外。她向納威道了謝,拎起酒就出門了。
諾恩果然就在門口等她。看到桃樂出來的那一瞬間,她一言不發地将桃樂手中的半打啤酒接了過來。然後默默走在了前面。
這時候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天空剩下的全是彩粉色的晚霞。
諾恩想起她唯一跟女人看過的那次日落,就是在她此刻所在街道的二樓。
那天的晚霞也跟現在一樣,粉得溫柔,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又覺得被什麽東西堵了一下。
而跟在她身後的桃樂,就盡情在她身後默默打量她。諾恩的短發,苗條又顯得堅韌的雙肩,的腳踝,随着晚風吹過來的她的味道,讓人很有安全感的背影;
桃樂的心忽然也被什麽東西動了一下,讓她有一種,想要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人手中的沖動。
7、失眠夜離,總有秘密
返程的途中,諾恩和桃樂之間的交流明顯變得更少了,興許是玩了大半個下午,人開始有些疲倦了,也可能是兩人各揣心事,就連車廂中的氛圍,都明顯變得詭異起來。
等終于到達民宿,諾恩一言不發提着東西就往廚房走,桃樂依然緊緊跟在她身後。
諾恩一進門,正好撞見赫雅與貝姨用完晚餐,赫雅正幫着貝姨收拾碗筷。
赫雅看見有些冒失的諾恩,跟她打招呼說:“回來啦?吃了沒?貝姨有給你和桃樂留飯哦!”
說到這裏,桃樂也正好跟着走進了廚房。
諾恩對赫雅點點頭說:“我帶她去米拉買了一點東西,,好,我們還沒有吃飯,謝謝貝姨。”
說罷好像想起了什麽,把從納威那裏買來的半打酒,往身後藏了一下。
赫雅倒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諾恩的這些小動作,她只是看了看桃樂,似笑非笑地就轉過身繼續收拾碗筷了。
貝姨一邊唠叨一邊将諾恩和桃樂的飯菜熱好上桌,諾恩也幫忙着張羅,同時示意貝姨趕緊下班回家,等會吃完飯她會自己收拾好廚房。
在貝姨眼裏諾恩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孩子,她倆甚至可以說是惺惺相惜,互相疼愛。
于是貝姨笑着拍了一下諾恩的背,又跟赫雅打了個招呼,就樂呼呼地離開了。
此時廚房裏只有諾恩和桃樂在吃着飯,以及剛收拾好的赫雅。
赫雅先在廚房兜轉了小半圈,害得諾恩一直有點精神緊張;
接着她又一聲不吭走到冰箱門前,在冷藏室翻了半天,終于抓出了那盒她離不了的冰淇淋。
卻不料她剛轉過身,迎來的就是諾恩有些嚴肅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赫雅居然有點想躲藏開諾恩的這種眼神。
她正要若無其事地去抽屜拿勺子,諾恩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今天吃酸奶好不好?我今天有買酸奶,是你喜歡的那個牌子。”
赫雅好像還真的有點被諾恩此刻的氣場給鎮住了,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盒綠色冰淇淋,然後擡起頭,略微無奈地回:“好吧,今天好像也很适合吃酸奶。”
說罷她轉身重新打開冰箱,将手中的冰淇淋換成了酸奶,又從抽屜裏拿了一個小勺子,離去時不忘回頭對倆小孩會心一笑,留下一句溫柔的晚安。
随着赫雅的離開,諾恩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時桃樂忽然開始講話,險些把諾恩吓了一跳,仿佛她早已忘記桃樂的存在。
桃樂問諾恩為什麽老板娘不能吃冰淇淋?
看來她也覺得剛才的對話有些許奇怪。諾恩只是敷衍着說老板娘的身體不好,不适合吃太多冰淇淋,說完就又陷入到無聲的寂靜中。
飯後諾恩主動收拾起廚房,桃樂試圖留下來幫忙,諾恩卻将桃樂買的半打酒塞進她的手裏,盡量耐心地對她說:“你好歹也是客人,今天你也累了,趕緊回房休息去吧。我可以收拾好的,這本身就是我的工作呀!”
桃樂剛開口“可是……”.
諾恩加強了語氣:“我說認真的,您趕緊回房休息吧,我尊貴的客人!”
“好吧,今天很謝謝你。這個酒留一半給你好嗎?”桃樂眯着眼睛看着諾恩。
諾恩搖搖頭,她可不希望赫雅在她的房間裏看到這種酒,雖然赫雅幾乎也從不進她的房間,但是納威的話還是深深地影響了她,讓她冥冥之中感覺赫雅是不會喜歡看到它們的。
于是她更加堅定地搖了搖頭,但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回桃樂道:“就放你屋裏,我想喝的時候可以去找你呀,你不就在我隔壁嗎?”為了表達自己的真誠,說完她還露出了自己營業的假笑。
桃樂卻一下子就被逗得喜笑顏開起來,囑咐了一句「一定啊」,就提着自己的東西回房了。
那天晚上諾恩久久不能入睡,其實大多數時候她在赫拉之家都睡得很好,只有偶爾的一兩個夜晚會有失眠的狀況發生。
而正是這天夜裏,大概已接近午夜一點了,還未睡着的諾恩忽然聽到赫雅房門打開的聲音。
于是諾恩偷偷躲在自己房間的窗簾後,試圖觀察這個女人是不是又要去偷吃冰淇淋。
但沒想到的是,這次赫雅卻直接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并且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毅然決然地開車出去了。
“這麽晚了,女人到底要去哪裏?”諾恩更加心煩氣躁了,這半年來,她好像還從沒見過女人在這麽晚的時間開車出去,在她的印象裏,赫雅幾乎有着一塵不變的幾近健康的作息。
“但,誰又說得準呢?”諾恩忽然反應過來,畢竟大多數時候,她自己都會在11點之前就進入夢鄉。
此時不知怎麽滴,她腦海裏忽然出現第一次她和納威見面時,納威低着頭問赫雅要不要一件外套時的場景。
那時納威的表情全然不是平時那般不正經,與赫雅無所謂的臉比起來,納威的臉上全是溫柔。
諾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起這些遙遠的細枝末節,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裏更是煩悶不堪,像是千萬只螞蟻在爬一樣。
那夜諾恩可謂是整夜無眠,即便大多數時候她都閉着眼,呼吸平緩,但也只能算是淺淺的休眠。
在那特島,哪怕還未到初夏,白晝也會開始被拉長。大概接近清晨六點的時候,天已大亮,小轎車關門的聲音将淺睡中的諾恩驚醒。
兩秒鐘就反應過來的諾恩,迅速跑到窗簾的後面,那個她心中挂念了千萬遍的女人終于裹着一張大大的淺棕色圍巾,從她的窗前經過。
諾恩沒有看清女人的神情,她只是一下子癱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然而更讓諾恩不好過的,莫過于幾個小時候以後,她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去工作。
那天上午她有些失魂落魄,不僅去餐廳的時間也比以往稍微晚了半個小時,整個白天裏她都有些不在狀态。
大概是因為一宿未眠吧,也可能因為內心有什麽東西在煎熬着她,她還沒能消化得過來。
好在在工作方面,她的老板娘赫雅一向是佛系的,她對自己如此,對民宿如此,對諾恩也如此。
也還好諾恩總體上來算是一個有責任心夠仔細的稱職員工,因此赫雅對諾恩更加是一種放任不管的态度。
那天當諾恩去到餐廳的時候,大部分的客人已經用餐完畢,赫雅依然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喝咖啡,桃樂正坐在赫雅的對面,兩人有說有笑,一個笑得開心爽朗,一個笑得妩媚神秘。
諾恩很少見到赫雅這一面,女人此時的表情裏蘊含着複雜,像是藏盡了心機,最外層的表象卻透露着少女的甜美,那個畫面像是蜜桃的水粉色,又像是最寒冷的暗藍,以至于諾恩又走了神,連赫雅和桃樂跟她打招呼,她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除此之外,那天上午沒什麽不同,一切照舊。如果真要說是什麽在偷偷地變化,除了無法感知的時間之外,恐怕也只有諾恩的心裏最清楚了。
8、那些八卦
那天下午瑣事不多,午餐後就略些清閑的諾恩原本想回房去打個小盹,卻不料未能防住桃樂的偷襲。
在諾恩走回房間剛要關門的那一瞬間,偷偷跟在她身後的桃樂抵住了門,諾恩回過頭,看見的是被桃樂舉起來擋住臉的那半打酒。
“诶我說,這些酒好歹也是你付的錢,我不太好意思獨吞啊!”
桃樂不管不顧,已經推門而入,坐在了諾恩房間裏的椅子上。
“小姐,剛吃完午飯你就要喝酒?”諾恩有些無語。
“吃完晚飯都可以喝酒,為什麽吃完午飯不能喝酒?難道午餐比晚餐要低人一等嗎?你這是什麽邏輯?”
“行行行,你說啥就是啥!”說完諾恩接過桃樂遞給她的玻璃瓶,正值心情不爽的她,一大口就順進了喉嚨裏。
瓶子裏充足的氣泡一下子沖進了諾恩的鼻子裏,尚未做好準備的她差點被嗆到。
她提起棕色的酒瓶子放在燈光下仔細觀看,不由得說:“這酒的味道好奇怪啊!”
“嗯……”桃樂剛咽下一口,也附和說:“而且度數肯定不低。很少喝到果酒的度數這麽高的啊。”
聽到桃樂的話,諾恩也下意識開始在瓶子上尋找度數的标記。
桃樂又喝了一口,接着說:“但味道真的是奇怪,入口是果香帶足了酸,一點果甜都沒有,回味卻是高度數的啤酒苦!
哎喲喂!你那什麽朋友,還騙我說這酒超适合我!
像我這樣的甜美少女,怎麽可能會喜歡喝這麽苦的酒!看瓶子完全不是這種硬核風格啊!”
桃樂的一席話讓諾恩陷入了沉思,她當然記得昨天納威擡出這提酒時說的那些話:女人曾經最愛的酒。
所以赫雅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随着了解她的越來越多,諾恩卻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了解她。
什麽樣的女人,會讓人有一種遇到悖論的感覺?諾恩不由得一邊苦笑一邊搖頭起來。
桃樂大概是看到了諾恩複雜的表情,想要打破當下的些許尴尬,她故作神秘壓低聲音地問諾恩:“诶,你知道你們老板娘的感情生活嗎?”
諾恩猛地擡頭,這大概是這半年來她最想弄清楚的事情了,以至于她盯着桃樂的眼睛恨不得放出光來。
但倒還不至于失去理智,她微調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呆萌地搖了一下頭,然後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
桃樂見引起了諾恩的興趣,甚是得意,于是她接着說:“你看見我跟老板娘今天上午在聊天吧?我真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