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與緣 周瑾失戀
有一說一, 薄将山與周瑾,合該是八字不合,打娘胎裏犯沖, 每次薄将山遇着這位九殿下,都是往血裏倒大黴。
上會兒周瑾見着薄将山,樓船便起了大火, 步練師死遁跑路——還好薄将山本就是瘋人院老病號,精神病史極為豐富,心理抗受能力遠非常人能比,被這麽血淋淋地一吓, 福至心靈地正常了許多。
這會兒見着周瑾,狀況十分尴尬,老婆相當兇殘。
步練師當即把薄将山踹了下去,衣衫不整, 殺氣騰騰:
藏起來!
若是叫瑾哥兒瞧見你一根頭發絲, 我步練師生吃你老娘的墳墓!!
為了媽的墳墓, 薄将山舉手投降,縱身一躍, 藏在房梁之上。
堂堂二品尚書左仆射,有朝一日居然幹起了隔壁老王的勾當, 還好薄将山從來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列祖列宗可見, ——丢人就丢人吧。
薄相國的臉皮又厚實了幾百層。
這會兒周瑾撞開了房門, 九殿下也是個出息的,哎呀一聲撲在了門檻上。
意鵲吓得魂不附體,吳王殿下鑲金嵌玉的身子,若是摔出個好歹來, 步練師倒是沒什麽事,她這些下人的腦袋還要不要了:“殿下——!!!”
“摔不死!”步練師怒道,“好你個周雲潇,敢擅闖我的房門!”
雲潇是周瑾的字。周皇室崇文尚武,每位皇子都是練家子,雖然周瑾出了名的廢柴,但他老子娘可是戚英大将軍——以周瑾的身手,雖然打不過沈逾卿(沈猴兒應該是同齡人裏的天花板了),但殺幾百個刺客應該不在話下。
廢話。先前周瑾受封出京,一路上山險水惡,李家人的暗殺手段肯定給周瑾來了個滿漢全席,周瑾還不是好當當地趴在這裏嗎?
眼下周瑾哼哼唧唧地挂在門檻上,嗚嗚嘤嘤地撒起嬌來:
“好小娘,求你疼我!”
這臺詞,很熟悉。
步練師擡頭看了梁上君子薄某一眼:你們背的是同一本土味情話?
薄将山氣定神閑地換了姿勢,他可是被禦史臺追着罵了幾百本折子的男人,怎麽可能為這點小事尴尬?
步練師咬牙:“……”
死鬼!!!
她臉皮薄得很。雖然隔着一道屏風,周瑾只能在外頭哭唧唧,瞧不見裏邊塌上的光景;但僅僅隔着這麽一道若隐若現的遮障,步練師發釵橫斜、衣衫淩亂、眉目生春,一副随時要進入正題的模樣……
步練師雙手掩面,兩耳燒得厲害:
“到底什麽事?”
周瑾扭捏起來:“就是,就是……”
步練師最煩這種小兒女作态:“你要說便說,不說便閉嘴!”
薄将山頗為驚奇。
他與周瑾并不相熟。只知道周瑾趕赴金陵後,何等指揮若定、殺伐決斷、雷厲風行,違逆者就地斬殺,鬧事者當場處決,災後更是大查貪污救災錢糧一事,那菜市場可是滾了一地的人頭!
周瑾在周望面前裝模作樣也就算了,在最親近不過的小娘面前,竟然還是這副德性?
薄将山不知道的是,周瑾的真正面孔,就是這種黏糊糊的廢物點心。
那些心機、手段、謀劃,才是為了自保,演出來的銅皮鐵骨罷了。
周瑾低頭扭捏了一陣,酸了吧唧地說:“小娘,我,我想找個……紅袖添香。”
步練師瞪眼:“……”
——這還沒到春天呢!!!
怎麽前腳沈大猴兒剛定下老婆,後腳周瑾就上門鬧着找對象了?
步練師看了看薄将山,驚覺好像自己沒資格說,這還懷着身孕就想……,随即大方地決定放過周瑾一馬,也放過自己一馬。
“你心儀哪家小姐,跟賢妃娘娘說不就好了?”步練師皺着眉頭,“求到我門上來,莫非你是看上我了不成?”
薄将山立刻警覺起來。
步練師無語:“……”
薄止,醒醒,周瑾雖然和周琛以兄弟相稱,但是這兩人在歲數上根本不是一輩的,除非周瑾就好這一口。
周瑾顯然不好這一口:“小娘,我又不是相國,我很正常的。”
薄将山:“……”
步練師:“……”
“先前吳江救災時,”周瑾繼續扭捏,“……那位,那位小戚将軍。”
不是吧,步練師目瞪口呆:“你看上了戚風?”
啊?
周瑾好一陣無語:“——是戚驀塵!!!”
哦。
皇子在自家母族裏找媳婦,這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周望不就是在太乙李氏裏找的代餐。步練師心思電轉,這戚驀塵她素有耳聞,是個暴烈如火的女将,在利縣大壩時還頗得薄将山賞識。
周瑾性子綿軟,得過且過,若是有個烈性夫人提點着,倒也是樁好姻緣。
“而且,而且,”周瑾有些不好意思,活脫脫的少女懷春,“華容也是對我有意的……”
郎有情,妾有意,若是兩廂情願,那就再好不過了。
步練師點點頭,剛想說什麽,薄将山學了聲鳥叫,兀地打斷了她。
步練師擡頭望去,不明所以,薄将山看下來,慢悠悠地比了幾個手勢。
步練師看懂了薄将山的意思,駭然睜大了眼睛:“……”
——什麽?
步練師做着口型:當真??
薄将山比了個殺頭的手勢:保真。
步練師艱難地消化着信息:“怕是不可。”
“為什麽?”周瑾委屈道,“我跟母妃說,她也說不可,又死活不肯告訴我緣由。”
——這才找上門的。
步練師扶住額頭,她要是戚英,也不知道怎麽跟周瑾說:“……”
瑾哥兒,這綠帽子,你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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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的消息很簡單:
——周琛把戚驀塵睡了!!!
步練師按着太陽穴:“……”
這下倒是再也不用擔心周琛是不是處了,只要擔心如何治好周瑾的抑郁症就可以了。
周瑾如遭雷擊,喃喃自語:“可是華容……華容是心悅我的!”
——對啊!
步練師望向薄将山,她也不得其解:怎麽回事??
薄将山打了個手勢,這口瓜熱得很,既然老婆想吃,他不介意八卦一回。
步練師三言兩語把周瑾打發走了,順道給他送了好些古玩字畫,算作小娘給的失戀安慰。
這廂周瑾大受打擊,蒼白着一張臉,虛虛浮浮地飄走了,按這精神創傷來看,估計要創作一些千古名篇。
那廂步練師關起門來,她不想作詩,她只想吃瓜:
“到底怎麽回事?”
周琛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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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琛身為男德班班長,居然會跟外家人發生婚前/性/行/為,步練師心裏大受震撼。
“我也是剛剛接到線報,”薄将山十分樂意看前情敵的笑話,連語氣都愉悅了三分,“據說這小戚将軍并不很樂意……差點和秦王殿下,紅白刀子,以命相搏。”
步練師目瞪口呆,在戚家軍裏,戚驀塵的武功可是數一數二,那場面應該十分血腥:“然後呢?”
薄将山悠然搖頭:“聖人言,人後不可語人是非。”
步練師怫然大怒,天底下聊八卦,哪有只說一半的!
薄将山被步練師打了一頓,終于爽了,又開始抖瓜:“然後淑妃娘娘拍板,回京便求聖上做主,讓小戚将軍做這秦王妃。”
步練師大搖其頭。
皇家太傲慢了。就算周琛願意娶,戚驀塵還不願嫁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琛的人品步練師敢保證,足金足量的正人君子,怎麽會去強迫一個姑娘?況且這姑娘還是戚家軍的扛把子,一拳能打死一頭吊睛白額虎!
薄将山涼悠悠地笑了一聲,這種老戲碼,他見怪不怪:“下藥呗,還能怎麽?”
——說到這個,步練師想起倒黴的幼娘,對薄将山怒目而視,舉起砂鍋大(并沒有)的拳頭。
薄将山又被步練師打了一頓,神清氣爽,繼續抖瓜:“還能為什麽?說不定這藥就是淑妃下的——太乙李氏這麽一倒,關西張氏和天海戚氏難免兔死狐悲,忙不疊地開始聯姻了。”
步練師嫌惡地皺眉:“……這手段也忒髒了些。”
這比幼娘和沈逾卿的性質還要惡劣——起碼幼娘和沈逾卿,先前便是兩情相悅;而周琛和戚驀塵,一個在關西抗狄,一個在東南殺倭,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
先不說男方周琛,這女方小戚将軍,可能就是一輩子的陰影了。
但步練師也知道淑妃在想什麽。步練師與周琛在梧州一別,周琛就算對步練師死心,也斷然看不上其他女子,恐怕有了此生不娶的念頭。
周琛坐得住,淑妃坐不住:她的好大兒寡着怎麽行,秦王一脈絕後了怎麽辦?——周琛家裏可是皇室,有龍椅繼承的呢!
加上太乙李氏如今的衰頹,讓張氏和戚氏暗生警惕,這就是三柱國內耗的下場……關西張氏伸出的橄榄枝,自然就是這秦王妃的位置。
而小戚将軍,正是戚家伸出去的,那只握住橄榄枝的手。
步練師低聲道:“可是她不願意啊。”
“政/治聯姻,逢場作戲,哪有什麽樂不樂意?”薄将山淡聲回答,“當年賢妃娘娘進宮,不也不樂意麽?”
現在周瑾不僅會打醬油,連賣醬油都會了。
步練師默了默。
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那位敢與洪魔以命相搏的小戚将軍,終究要釵上金珠玉翠,披好鳳冠霞帔,隐沒在高牆深院裏了。
……
步練師并沒有為這個陌生女孩的命運感慨多久。一件醞釀已久的禍事,砰地一聲糊在了她的臉上:
——這件天大的禍事,在後世史書上,位于“長樂三大慘案”榜首;這便是長樂十五年間,血漫朝堂、屍橫士林、冤聲震天的:
“科舉舞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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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出自白居易《太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