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對人
因為沈斯年是她的天命, 即使不用标記,白桃只要靠近就能感知到他的情緒波動。
兩者只是程度輕重不同而已。
就像剛才她看到少年被那樣對待的時候,她腦子一股熱血猛地沖了上來。
白桃知道,她是被沈斯年的情緒影響了, 他很痛苦很難受, 這樣濃烈的紫羅蘭香氣泛着極致的苦澀。
在看到她的瞬間, 那信息素像是找到了歸宿, 全然覆了上來。
他的信息素在呼救,又以為是幻覺般小心翼翼, 不敢靠近和觸碰。
顫顫巍巍,似早春的積雪落在枝頭未消,有些寒氣。
稍微一動, 又會露出點兒新芽。
可要說完全被影響了又不是,當時那樣的場景,就算沒有天命的羁絆能夠感知到那種極致的痛楚。
作為一個正常的人,白桃也會憤怒,也會上頭。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他們矛盾,再理性的人也會有感性的一面, 反之亦然。
白桃承認,她就是後者那種容易被感性壓制的那類人。
沈斯年之前那樣不顧自己的意願強求标記的行為她是很生氣,但是這就是對他人置之不顧的理由嗎?
他和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恨?
他是做錯了事情, 可那是因為受到了信息素的影響, 他的懲罰已經足夠了, 不該受到這種人的羞辱。
謝峥也好,沈斯年也好,在标記這件事上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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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要說錯的無非兩點, 一是他們帶着alpha固有的傲慢和偏見,難以更改,二來便是他們不像自己一樣能夠擺脫信息素的影響罷了。
畢竟雙S的alpha,全帝國也屈指可數。
他們哪怕等級再高,也不過是信息素的奴隸罷了。
想到這裏,在感覺到懷裏少年顫抖的身體,抑制不住籠罩在她周身尋求安撫的信息素。
白桃既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悲。
要是能夠選擇,誰不願意成為她這樣特殊的存在呢?
“還走得了路嗎?”
感覺到沈斯年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後,白桃放低聲音這麽詢問道。
他身子一頓,緩了一會兒從白桃的懷裏離開。
因為哭得厲害,沈斯年的眼尾泛紅不說,就連眼睫也還挂着淚珠。
“可以。”
沈斯年聲音喑啞,手撐着牆面慢慢站了起來。
走是可以走,只是因為腰腹受了傷,他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刃般艱難。
臉色蒼白,疼得沒有一絲血色。
白桃上前很自然的搭了把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沈斯年眼眸一動,有意想要避開。
這個動作自然也落在了白桃眼裏,她沉默了一瞬,神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每次都是這樣,發熱期也好,之前标價時候也好,需要她的時候百般引誘,甚至不擇手段。
不需要她的時候又立刻冷漠疏遠,好似她是什麽瘟疫般避之不及。
沈斯年一直用餘光留意着白桃的神情,見她似乎誤會了什麽慌忙出聲解釋。
“不是……”
“什麽?”
對于不在意的人無論對方如何想他他都不在意。
只是如今他不想這樣,至少他不想讓白桃誤會。
“……我是不想你勉強。”
“從返校以來我就感覺得到你一直在躲着我,你不想和我有任何正面接觸,所以我也一直忍耐着沒有去找過你。”
“剛才你扶我,只是怕我摔倒,與其勉強你碰觸我讓你不快,我可以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回去。”
沈斯年從來沒有一口氣對白桃說這麽多話過,不僅如此,臉上神情也柔和得讓她愕然。
這個樣子她曾在對方依賴期時候見過,甚至更甚。
因為他比白桃要高大半個頭,稍微低頭過去和她平視,紫羅蘭的氣息輕柔。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低聲說道。
“所以我才避開。”
這還是少年頭一次和她說話,将姿态放得這般低。
白桃恍惚了半晌,而後餘光不自覺往他脖子那裏瞥去。
“……你标記還沒消除?”
她以為自己态度這樣好是還受到标記的影響,意識到這一點的沈斯年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有些失落。
“和标記沒關系,我只是不想做讓你不快的事情。”
“……”
這個回答遠比被标記影響了還要讓白桃覺得可怕。
她咽了咽口水,在反複确認沈斯年沒有開玩笑後,悶悶吐槽道。
“難不成是撞壞了腦袋?”
“……我這樣做有那麽讓你驚訝嗎?”
沈斯年薄唇抿着,白皙的面容和脖子上暧昧的紅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透着一股淩虐的破碎感。
“我欠了你這麽大的人情。在我這裏你和救命恩人沒什麽兩樣,我在意你的感受,應該再正常不過吧?”
他說着深吸了一口氣,那大多時候都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面容帶上了些生氣。
的确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只是白桃還是被對方突然這麽溫柔體貼的對待着,她多少還是不大自在。
她眼眸閃了閃,也沒再說什麽,見對方走得艱難,還是伸手扶住了他。
“沒什麽好勉強的,我既然都來了,不至于連扶你一把都不願意。”
這一次沈斯年沒有再避開。
從他這個角度他能夠清楚看到少女挺翹的鼻子,長長的睫毛,紅若海棠的嘴唇。
還有發絲之下隐約可見的白皙的脖頸。
他喉結滾了滾,這一次不是信息素溢出的躁動。
是他自己生了些不清明的想法罷了。
沈斯年強迫着自己從白桃的身上移開視線,垂落在兩旁的手不自覺攥緊。
“……謝謝。”
這兩個字說的很輕,然而兩人距離這麽近,白桃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沒有擡頭看他,半晌才從鼻子裏應了一聲算是回應。
不怪白桃反應這般平淡,因為她做這些,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得到對方的感謝和報答什麽的。
在她看來,只要無愧于心就好。
“還有……對不起。”
沈斯年也不管白桃什麽反應,在她愕然看過來的時候依舊注視着她的眼睛,沒有移開分毫。
“發熱期那一次,是我的錯。我不想拿被信息素影響當做借口,是我自己意志力薄弱,是我抗拒不了你,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那時候的我在想什麽想要做什麽,産生過什麽惡劣的想法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我沒辦法控制我自己,為了留住你做了那樣的事情,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抛下我不管……”
“是我利用了你。”
利用了她的善意,放任了自己的欲.望和邪念。
盡管知道在那個時候他對白桃有着滿溢,偏執的愛意,在清醒後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依舊心悸不已。
不單單只是倒掉了抑制劑來逼迫她選擇,為了留住她不惜自殘。
更可怕的是有那麽一瞬間,沈斯年是想要把她關起來,打斷她的雙腳,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分毫。
白桃聽後停下了腳步,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爍着什麽情緒晦暗。
她并沒有因為沈斯年的道歉而感到動容,也沒有因為他突然的低頭而覺得受寵若驚。
從一開始到現在,白桃都表現得很平靜。
因為這是沈斯年應該做的,或者更準确來說是一個正常人在傷害了她人之後,應該有的最基本的回應。
她只在意一點。
“你是因為我今天救了你,所以才和我道歉的嗎?”
沈斯年瞳孔一縮,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起來。
其實在他清醒過後返校的時候就想要來找白桃道歉的,只是她對他避而不見。
直到今天才算找到了機會,在這麽一個并不合适,甚至有些難堪的場合裏。
不想對方會這樣想自己。
她以為自己只是因為得救了之後的感激和愧疚,并不是自己發自內心的想法。
他覺得手腳冰冷,渾身血液都凝結了一般。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裏,沈斯年覺得似乎比數九寒冬還要冷冽。
尤其是在對上白桃那雙平靜溫和的眼眸,她并沒有帶有任何惡意,也沒有什麽責備和不悅的情緒。
她只是單純疑惑,所以就這麽問了。
——對于他是虛假還是真誠的道歉,她并不在乎。
“我不是……”
少年嗫嚅着嘴唇,聲音顫抖地反駁道。
可他說剛說了一半,白桃聽到他的否定後似乎對他後面的話再沒興趣。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扶着他繼續往前走。
動作已經很輕,碰觸到他的那只手依舊溫熱。
沈斯年卻似墜落冰窖。
可這一切白桃并不知曉,她以為對方只是單純的體質差,又加上發熱期沒得到安撫身體太過虛弱。
“其實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不能接受被我這樣的人給标記,可偏偏又無法抗拒我。這種情況下你們惱羞成怒,難以接受我能理解。”
大約是沈斯年先一步引出了這件事,白桃也跟着打開了話匣子。
她這一段時間心裏也有些怨氣憋在心裏,不說出來也難受。
“就像今天,你只是就事論事,因為你用了手段求到了那個标記,你清醒過後覺得這并不磊落,所以才向我道歉。或許之後謝峥也會因為當時的任性,對我發脾氣的事情而道歉。然而這些都不是真的對我這個人,也不是出自本心。”
白桃搭在少年手臂上的手不自覺用了些力道,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掌心的溫熱摩挲在他的小臂。
空氣裏有淡淡的桃子清甜。
此時正好路過一棵梧桐樹,樹葉在風中飒飒作響,有光斑搖曳落在白桃的眉眼。
她看向沈斯年,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映照着他,卻沒有将他看進眼裏。
“所以,在你們正視我之前,這樣流于表面的歉意沒什麽意思。”
沈斯年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真心誠意的一番道歉,會被白桃曲解成這樣。
是,他之前是沒辦法接受被白桃标記,因為他無法釋懷被霸淩者标記這件事。
可是在确定白桃不是之前那個人後,他排斥的便不是白桃,而是被信息素影響到失去自我的自己。
沈斯年剛平複下來的情緒又起了波動,紫羅蘭的氣息滾燙,和他臨近發熱的時候一般無二。
他被白桃的話刺激到快要二次發熱了。
白桃心下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松開手,退後了一步保持着相對安全的距離。
“沈斯年,你冷靜點……”
她也怕被沈斯年給影響,再稀裏糊塗一上頭把人給标記了。
“你現在的情況不能随便亂動,會波及到其他同學的,你等着,我去給你把林海叫過來。”
“別,別走!”
他一聽白桃要走,慌忙上前想要攔住她。
然而沈斯年此時哪可能攔得住白桃,她見他靠近又趕緊往後。
之前發熱期的經歷太深刻,這裏是學校,她可不想社死,再一次看着他發瘋哭着鬧着威脅自己标記。
白桃一想到這裏就頭皮發麻,那個女a她下手很重,沒個一天根本醒不過來。
“你在這棵樹下等着……?!”
她話音剛落,沈斯年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後面把她緊緊抱住。
滾燙的胸膛,灼熱的氣息,驚得白桃打算直接把人給一個過肩摔砸到地上。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少年身上的熱度,不知怎麽竟在慢慢褪去。
omega二次發熱比起第一次要弱不少,可是盡管如此也很少有人能在沒有抑制劑的情況下成功壓制。
他身子顫抖着,額發濕潤,面色潮紅,咬着牙一字一頓說道。
“白桃,我沒有……”
“我從來沒有覺得被你标記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沈斯年呼吸很亂,信息素也不怎麽穩定,他咬着嘴唇,将腺體處湧上來的熱潮硬生生壓了回去。
“我的道歉也不是就事論事……”
“對你,我是對人不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