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馬翰如(1)
一連好幾天,蘇曜看陸诒的眼神都特別哀怨。
沈盼一向臉皮薄,被陸诒撞破兩人親近,自然極感難堪,當即推開蘇曜,跑了出去。自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肯來見蘇曜。
被蘇曜瞪了好幾天後,陸诒終于忍不住攤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們幾年都沒動靜,誰知道一有進展就這麽神速啊?再說了,要不是我,你現在連手都牽不上呢。”想了想,他又覺得什麽地方不太對,最後猛然一拍大腿:“不對。你輕薄我妹妹,我還沒揍你呢!”
蘇曜啞然失笑:“你現在才想起來?”
陸诒白他:“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你什麽時候來我家提親?”
“現在恐怕還不行。”蘇曜搖頭。
陸诒臉一沉,過來拎他:“蘇曜,你不是想始亂終棄吧?”
蘇曜要是敢不負責任,他非砍死他不可!
“娶她這件事我只會比你更急,”蘇曜說,“可是現在局勢還不明朗,我沒辦法确保她的安全。等我解決了後顧之憂,才好風風光光來娶她。”
陸诒知道他說的是袁進,悻悻放手:“算你有良心。”
“不過動身以前,我還想再見她一面。有些事我必須和她交代清楚。”那天因為陸诒的打斷,很多話他還沒來得及對沈盼說。至少他應該有所承諾。
“這……”陸诒撓頭,“我可以幫你問問,但是她肯不肯來我可不敢保證啊。”
蘇曜向他一揖:“一切拜托,一切拜托。”
次日,蘇曜正在收拾行裝,沈盼來了。
她站在門口,似乎甚是猶豫。
蘇曜回頭發現,立刻直起身道:“你來了。”
她微微側頭,看見他剛收拾好的行囊:“表兄說你馬上就要走了。”
蘇曜點頭。
“什麽時候動身?”她輕聲問。
“明天一大早。”
沈盼咬了下嘴唇,忽然問:“當初行刺阿舅的人……有可能是袁進嗎?”
蘇曜頗為驚訝:“你為什麽認為是他?”
他和陸诒一直以為是王守,從沒想過其他可能。
“我也曾經以為是王守。但是之前王守一直否認曾經派人行刺阿舅。且那時阿舅和我說過,刺中他的人說的是關隴口音。袁進不就是關隴人士?不過因為阿舅極少和人結仇,前世和袁進也從無交集,我也不知道袁進記得以前的事,所以從來沒想到他身上。這幾天我反複回想,才覺得有可能是他。”
蘇曜沉吟:“他遠在西北,有什麽必要行刺陸公?”
“袁進想要的并不只是割踞一方。他遲早會把手伸向中原之地。阿舅若是贏了王守,足以稱雄河南。我想……在他看來,阿舅比王守更難對付。”
蘇曜點頭,陸仲行事穩健,很少出現判斷失誤。相較之下,王守更容易在誘導下犯致命錯誤。
“而且……”沈盼繼續說,“袁進很忌憚你。他前世應該仔細查過你的底細,知道你當時仍在徐州,還只是低階武官。我猜他也會想在你崛起以前将你除掉。只是他那時的實力也很有限,武寧軍中低級将官成百上千,他沒辦法一一排查。這種情況下,向我阿舅出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畢竟主帥倒下,徐州群龍無首,極有可能潰敗。之前……表兄便是這樣戰死的。你職級不高,更容易死于戰場。能無聲無息除去你這個威脅,又能削弱河南道,他應該很難拒絕這個誘惑。”
蘇曜認同:“的确像他幹出來的事。”他頓了頓:“不過這只是猜測,并不能只憑一個口音就斷定是他”
沈盼不語。的确,她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
“你放心,”蘇曜又說,“要真是他,我一定幫你報仇。”
沈盼低下頭:“之前你說,你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對付他。”
蘇曜點頭:“袁進是個很強大的對手,蜀地又剛剛經過變亂,會有一定的困難……”轉頭看見沈盼臉上的擔憂,他又改口:“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打敗過他一次,再來一次也不會很難。”
即使他這樣安慰,沈盼臉上的憂色依舊未散。她很清楚袁進的危險性。
“抱歉,”蘇曜說,“總是讓你擔心。不過……我又有點高興。能為我擔憂,說明你還在乎我。”
“我……”沈盼猶豫一陣後說,“我現在沒辦法應承你什麽。”
那天被蘇曜抱住時她的确有些動搖,可是冷靜之後,她又禁不住萌生退意。
蘇曜看她目光十分柔和:“我明白你的顧慮。畢竟我曾經幹過這麽多蠢事。沒關系,我可以等。不過阿沅,在感情上,我一直不太聰明。如果你有什麽不滿或者要求,一定要告訴我,別讓我猜。我怕我又會猜錯。”
“蘇曜……”沈盼輕輕咬唇,“我也許不能為你生兒育女。”
前世他們在一起整整五年,她都不曾生育,也許是她有什麽問題。他需要子嗣,她明明無法做到,卻還想獨占他,會不會太過自私?
蘇曜懂她的意思。其實這件事,他這幾天已經考慮過了:“剛成婚那幾年我總不在家,之後我們又……變成了那樣。若非如此,我們後來未必就沒有孩子。要是實在沒有……過繼、收養不是不行。”
沈盼驚異地看他:“你肯答應?”
他親手打下的基業,願意交給不是親生的兒女?
蘇曜笑笑:“蘇照不是你親生,你也一樣疼愛他,還把他教養得很出色。”說到這裏,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
沈盼眼裏浮起一層水光。但是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她便急急背過了身。好一會兒,她才重新恢複平靜,再轉過身來。
“關于張雲芝……”蘇曜又說,“我想我還欠你一個解釋……”
“不必。”沈盼搖頭。
蘇曜詫異。張雲芝不一直是她的心結嗎?
“根源從來都不是張雲芝,”沈盼低聲說,“心不在了,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蘇曜沉默一陣後說:“我知道了。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
第二天一早,蘇曜便啓程了。他走的時候,沈盼沒有來送。他将一封信交給陸诒,請他代為轉交。
前世自己做了太多錯事,要重新贏回她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切都只能從頭再來。好在這一次,他已經知道症結所在,也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不會再有猶豫和猜疑。
最後沈盼拿到的是一封長信,比她以往收到的任何一封信都還要長。蘇曜信裏再次向她表示了悔意,也傾訴了他的情意,最後還保證他們之間不會再出現第三個人。不過沈盼只是平靜地看完了信,什麽反應都沒有。
她這樣子讓陸诒看得很着急:“阿沅,你到底怎麽想的?蘇曜受傷時你哭得那麽厲害,該是挺喜歡他的吧?既然喜歡,又猶豫做什麽?你以前可不是這麽優柔的人。還是你就喜歡這麽釣着他?”
“阿兄,”沈盼苦笑,“我有我的顧慮。”
“什麽顧慮?”
“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陸诒急道:“一聽你出事,他就到處找人;尋到那兩具屍首時,他以為你遭了不測,差點沒瘋了;為了救你,還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你以為他為什麽急着趕回蜀中?還不是為了你。他為你做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值得你信任?”
沈盼愣住:“他……”
“阿沅,”陸诒又說,“做為兄長,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肯定都站在你這邊。但是我也希望你認真考慮下,別錯過了真正重視你,對你好的人。”
良久,沈盼終于說:“我會考慮。”
她到底還是不肯明确表态,陸诒最後也只好嘆着氣走了。看來蘇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陸诒離開後,沈盼又将蘇曜的信看了一遍。
表兄說他這麽急着回蜀中是為了她。是擔心袁進再對她出手嗎?可是以現在蜀中的兵力,擋得住袁進全力進攻嗎?蘇曜再善戰,也難為無米之炊。
沈盼輕嘆一聲,怎麽說袁進也算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也許她該幫幫他。
***
一陣厮殺之後,匪寇逐漸退去。趙文揚清點了一下人數。己方傷亡尚不足二十人。
這幾年西北變亂頻繁,河西流匪四起。晉王命趙文揚前來河西剿匪,卻又不給足兵馬糧饷。趙文揚不得不謹慎使用他手上有限的兵力和糧草。
戰鬥一天後,他有些疲憊地回到營帳,意外地發現妻兄張沛竟在裏面等着他。
“阿兄?你怎麽來了?”
張沛滿面笑容地站起身:“有好消息。”
趙文揚将信将疑地看他從行囊裏拿出一封未拆開的信。
“河北的兄弟忽然收到大批軍糧和三百匹戰馬,”張沛說,“開始大家都很奇怪,以為洩了密,很是擔心了一陣,我仔細一問,才知道是你那位義姐讓人送來的。之前你說什麽都不肯和她開口,原來最後還是求了她。”
“阿姐?我來河西後并沒有聯絡過她。”趙文揚十分詫異。
他飛速展信閱畢。不僅僅是河北的支援,沈盼還在信中主動提出為他剿匪提供錢糧和戰馬。這都是他目前急需的東西,不過……
張沛沒注意到妹夫的猶疑,喜形于色:“那你這姐姐認得太值了。你都沒和她說,她就主動幫忙,替你打點。你知不知道,有她提供的這批東西,河北很快就能準備就緒,加上我們在河中安排的人手,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等你一聲令下,就能裏應外合,拿下河東。”
“阿姐并不是白白提供這些東西,”趙文揚長長出了一口氣,“她信裏有條件。”
“什麽條件?”張沛問。
“奪取河東後,我必須迅速出兵,攻打袁進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