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齊水洗完澡出來，微信裏收到十幾條消息，大部分來自于江淮封。
她滑動着聊天頁面看了好幾遍他的解釋，心裏那點失落好像散去不少，猶豫着是給他回文字還是表情包。
可當她調到輸入框時，忽地想起與顧鶴軒的對話。
顧鶴軒的車技是真不錯，漸漸地她也不怕了，松開安全帶看向窗外的夜景，時不時有遠燈照來，窗玻璃上就只剩她的側影。
“你餓嗎？”顧鶴軒問她，“我有點餓了。”
齊水轉過頭看他，顧鶴軒已經自言自語回答完問題，“我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漢堡店，你不介意我們先去飽餐一頓吧。”
齊水一點都不介意，她為了等江淮封也沒吃晚餐，就是想着看演唱會前去吃東西，然而他沒來。
顧鶴軒拐着彎上了另一條公路，“你給叔叔阿姨發條消息吧，免得大人擔心。”
齊水點點頭，打開爸爸的聊天頁面裝裝樣子，其實并沒有把消息發出去，因為齊雲開知道她與江淮封在一起看演唱會，她的安全自然不用多加考慮。
齊水按熄手機屏幕，突然問他，“你為什麽覺得我好猜？”
難道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顧鶴軒搖頭輕笑，“不是。”
他打開電臺調出一個音樂頻道，“你喜歡聽歌嗎？”
“還行。”
“那有喜歡的電臺主持人嗎？”
“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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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水更想問他最開始的問題，可無意中就被顧鶴軒轉移了注意力，他選的歌還挺好聽，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透着淡淡地愁緒，齊水瞬間就沒了開口的欲望。
直到兩人買了漢堡，顧鶴軒把她送回家，齊水都沒等到他的答案。
“齊水，我聽說衛烊跟你一起埋了時空膠囊。”
“不是吧，你連這個也知道？”
齊水不理解的是衛烊說好了這是兩人的秘密，結果卻有第三個人知道，她的臉色逐漸微妙起來，轉眼想到顧鶴軒也挺神秘，“你……”
“齊水，你喜歡江淮封對吧。”
齊水沒出聲，代表默認了。
顧鶴軒說：“我的第一志願是清大，你的第一志願也是清大，但我十分清楚你選擇清大不是因為你自己，你是為了江淮封。”
“什麽意思？”齊水咬住唇不太明白。
“我們不應該為了其他人而努力，這是你的人生你的故事，不要把別人當做你的目标。”
“我沒有把他當我的目标。”
“可你就是那樣做給他看的，旁觀者清，齊水同學。”
齊水受不了他打啞謎，“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希望你的目标是為自己而存在，你才是真正的主角。”
她從來不曾當自己是主角，她是齊妙的配角，是江淮封的配角，原以為上了五中就是為自己而活，她徹底擺脫了“配角”的生活，卻被顧鶴軒一語中的，她的努力是為了争一口氣嗎？
或許很久前，她的确這樣想過。
她承認自己沒有天賦，只能靠加倍的努力換來一張滿意的答卷，她逼迫着自己前進，從始至終都沒有釋懷。
齊水想起江玖的建議，他說沒必要一心追求清大，他讓她好好選。
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嶺，然而她為這場比賽帶去了太多雜質，加入了太多感情也就變得不再純粹。
她努力學習不是為了取悅他人，她只為自己。
認清到這點，齊水也不着急回江淮封消息了，再過幾個月，也就是高考後她就要滿18歲，到那時候她還會面對新的人生和新的選擇。
齊水一直處于“對方輸入中”，江淮封等了半天沒有收到她的回複，但是一分鐘前她還在齊妙的朋友圈看見了她的點贊。
江淮封給她發消息不回，手機更是直接關了機。
看來這次是真的傷到了齊水。
江淮封在他家小區門口徘徊，仰頭看到她卧室的燈沒關，猜到她應該是在學習，齊水上了高二像是開了竅，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外人去督促，她有今天的成績都是她努力的結果。
江淮封在樓下拿出幾顆奶糖抑住自己的煙瘾，回頭就去了齊水家的小超市，齊雲開正準備關店，見他來還跟他道謝，并問他演唱會怎麽樣。
江淮封随意回過去，良心微微不安。
“叔，我剛才忘了問齊水餓不餓，給她發消息沒回，估計沒看見，要不您幫我打家裏座機問問。”
齊雲開騰不開手，讓他自己打去問。
江淮封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家座機號碼都能背下來，他打過去沒兩秒，齊水就接了電話。
“喂？”
“……”江淮封背過身去，小聲說，“是我，江淮封，你先別挂。”
齊水還真打算挂電話，“你幹嘛？”
“你餓不餓，帶你去吃燒烤。”
“我不餓，會長胖。”
“可以吃……”別的，一句話沒說完齊水就挂斷了，江淮封猜到了結局，一臉沮喪地撞見齊雲開，他拍拍江淮封的肩膀笑笑，“淮封，現在的小姑娘都想要變瘦，齊水她好不容易抽條，你就別難為她了，到時候長胖了怨你。”
“怨就怨吧，她上高中這幾年認真的程度不亞于齊妙當年，我就怕她營養跟不上。”
齊雲開擺擺手道：“齊水跟齊妙不同的，齊妙與你一樣，學習就很輕松，齊水開竅晚總歸吃力些，上初中的時候粗心大意時常犯馬虎眼，數學經常不及格，那時候想她能直升高中部就行，反正市一中是不可能了。誰知道她選了五中，不過好在她肯努力，一心奔着清大去的，每天學習到淩晨，她媽媽勸她去睡覺都不願意，早上醒的還比我們早，希望皇天不負苦心人，要是真能與她姐一樣上清大就好了，我們也有了盼頭。”
江淮封臉上笑着，心裏卻越發覺得苦澀。
明明齊水已經足夠優秀，仍舊離不開被比較的結果。
他可以做什麽？
等到她成年，再去向她吐露心意，齊水到那時會怎麽看他？他向來聰明，卻在這點上迷糊了。
**
五月初。
高考逐漸逼近。
顧鶴軒擦完一黑板的講義，轉過身就見到齊水望着窗外發呆，他走到她桌旁，從抽屜裏拿出一瓶元氣森林碰碰她的胳膊。
齊水回頭看他。
顧鶴軒說：“限定荔枝味，給你嘗嘗。”
齊水也不跟他客套，擰開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她把自己的試卷推過去，“你給我講講這道。”
“行啊齊水，蛇與農夫高考版？”
“回頭給你小姐妹的聯系方式，怎樣？”
顧鶴軒拿過她草稿紙，邊羅列公示邊“呵呵”，“算了吧，別又是孟千卉。”
“我就這一個好姐妹，你想要我還不給呢。”
“就她，醒醒吧！”
齊水看着顧鶴軒解題忽然就走了神，她對顧鶴軒關于人生目标之類的話記憶猶新，也是從那次之後他們的關系就變了，好像真成了學習盟友，為自己的人生目标與夢想而努力。
齊水把顧鶴軒當成了自己半個人生導師，醍醐灌頂之後，所有迷茫就這樣解開了。
她甚至很久都不再想着江淮封，每天都被題海包圍，睜眼醒來還在想睡前記下的單詞，漸漸地連争一口氣的心思也沒了。
中午休息時間，齊水剛進教室就被班主任叫走。
她進了辦公室卻看到了另外一個女人，長卷發、穿得體套裝，搭配珍珠耳環與同款項鏈，她站在打扮普通的班主任身旁微笑看向齊水。
一雙笑眼透着巨大的信息。
“齊水同學，你好呀。”
“我叫許瑤，是江淮封的未婚妻，今天代他來看你。”
齊水靜靜盯着她，表情平靜如水。
其實她與許瑤曾有過一面之緣，在劇場門口，她見着江淮封與許瑤抱在一塊。
五中的小樹林有很多流浪貓，齊水帶着許瑤走到了這邊，正好遇到喂過的橘貓，貓貓聞到了她的味道，搖着尾巴過來，沒想女人掩着鼻子稍有不悅，“你能把貓趕走嗎？我聞不了這個味。”
齊水沒說什麽，默默從懷裏掏出香腸丢在路邊，橘貓被吸引過去，許瑤的臉色才恢複原樣。
“不好意思啊，我其實也養貓的，像布偶啊英短啊緬因啊我都接觸過，但這種田園土貓我不太喜歡，到處流浪還髒髒的，身上肯定很多細菌。”
齊水捏了捏手心，上了薄汗在發熱。
許瑤走了幾步，說：“你一定在猜我來的目的。”
齊水問她，“你真是江淮封的未婚妻？”
“終于好奇了嗎？”
許瑤面上洋溢着自信的笑，“你知道陽光超市嗎？全國連鎖的那家。”她看向齊水，眉眼裏全是炫耀，“陽光超市是我家開的，屬于許氏旗下産業，當然了我家不止有大型連鎖超市，還涉及多個行業發展，每年的盈利非常可觀。”
齊水更加沉默。
許瑤看她一眼，“我說這話不是為了炫耀，而是讓你明白能與我相配的男人一定會有與我實力相當的背景，江淮封就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
齊水低着頭，也不知該怎麽回話，她有滿肚子疑問卻無從解答。
許瑤繼續說道：“江淮封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爺爺一手創辦了江氏，放眼金城乃至全國都赫赫有名的房地産商，就連你家小區對面的商業區也是江氏名下産業。你知道江淮封是什麽身價嗎？他是放棄了繼承不想回去，如果他想，人人都要喊他一聲江總，可惜你太小，你不會懂。”
齊水初見江淮封，他就是在她家小超市蹭零食的帥哥，他與齊妙關系好到可以來齊家蹭飯、玩游戲，沒人懷疑過他的身份背景，齊家父母更沒有去打探他的家庭，他們關心江淮封卻也保持了足夠的邊界感，以至于齊水從未對他的家庭産生過質疑。
“齊水，你姐齊妙現在跟了江玖，江玖你知道麽，他們都姓江，你也該猜出來他們的身份，江玖是江淮封的小叔叔，你如果不知道江淮封的真實身份，只能說你姐也在故意瞞着你，至于為什麽瞞着你我就不清楚了。”
為什麽？難道齊妙連自己妹妹也要說謊嗎？
齊水眼角略微濕潤，她像個傻子，被他們蒙在鼓裏。
“我今天來這裏就是想告訴你，不要再耽誤江淮封回江家了，他的父親一直把他當繼承人培養，而他為了齊妙竟然答應她照顧你到考上大學，一年又一年，你們兩姐妹簡直就是在耽誤他的時間。小妹妹，等你長大就知道社會的殘酷了，有人出生就在羅馬，有的人努力一輩子也不過是一場笑話，階層不同永遠都達不到同一高度，江淮封為你做的夠多了，不要再當他的絆腳石了，你能明白嗎？”
這一瞬間，齊水就是大象腳底的螞蟻，誰人都可以踩踏，她的反抗就是不自量力。
失落是應該的，或許該好好哭一場，或許她該向齊妙質問，向江淮封質問，她什麽時候成了他的絆腳石，她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被他的未婚妻莫名其妙教訓了一頓。
許瑤明裏暗裏諷刺她，諷刺她姐齊妙，連帶着将齊家父母也一起踩在了腳下。
憑什麽？就因為許瑤出生就在羅馬嗎？
齊水眼圈發脹，酸澀難忍，可到底是沒哭出來。
她呆坐在長椅上，橘貓在她腳邊打轉發出咕咕聲，當貓多好啊，不用擔心被比較，不用在意是不是被騙，只要吃好喝好曬太陽就是樂呵的一天。
“哎。”
齊水長嘆一聲，身旁一道男聲穿過來，“要上課了，不回教室在這嘆氣？”
顧鶴軒來的真是時候，齊水剛散去的情緒又迷蒙在眼中，她慌忙閉上眼匆匆回他，“我下午請假回去了，你幫我跟班主任說一聲。”
“去幹嘛？”
齊水随口一回，“身體不舒服。”
她站起身要走，顧鶴軒擋在她面前不讓她走，“齊水，你膽子沒這麽小吧。”
齊水擡頭看去，他一臉坦然的面對她，“許瑤來找你剛好被我撞見，我也能猜到她對你說了什麽。”他瞥見齊水皺緊的眉，“你也不用質疑我為什麽知道她，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訴你，但是你如果因為她說的那些話而退縮，我會看不起你。”
齊水視線看向別處，低聲說：“早看出你背景不俗，畢竟你也是出生在羅馬那一卦的。”
“齊水！”顧鶴軒心平氣和勸她，“我說過這是你的人生，你不需要為別人三言兩語就動搖。”
齊水冷冷看過去，一言不發。
顧鶴軒抓住她胳膊，再繼續，“你要高考了，她這個時候來找你分明是為了擾亂你。”
齊水甩開他，冷漠的可以，“我沒有被幹擾。”
“你現在的态度還叫沒有被幹擾？還有一個月要高考了，你卻還在為江淮封傷心難過，你的人生不止愛情故事，你的夢想你的未來呢？齊水，有些秘密我本來想留到高考後告訴你，但我想現在的你不是衛烊希望看到的你。”
“你什麽意思？”
顧鶴軒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下午的課不上了，我們去衛烊的花圃，在那裏我告訴你關于他最後的秘密。”
衛烊的秘密埋在向日葵下面。
這裏盛開了一波又一波向日葵，齊水始終不曾親眼見證它的希望。
迎着朝陽向上，永遠充滿生的希望。
顧鶴軒從向日葵地裏翻出埋了好幾年的時空膠囊盒子，他拂去灰層遞給齊水，“這個你應該不陌生吧。”
齊水愣了會接過來。
她的指尖貼上冰涼的盒子，一時不敢打開，她與衛烊埋下時空膠囊時他就暈倒了，此後再沒見過面。
顧鶴軒瞧她猶豫不定的模樣，也不催她打開，而是拍拍手上的灰坐在了臺階上。
然後慢慢說起過往。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也沒見過衛烊。”
“如果沒有他，我現在就是個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