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解放
阮宥乾正向前邁的腳忽然頓住, 迷蒙的混沌中仿佛劈開了一道亮光,那道聲音如驚雷乍響在耳邊,像是有什麽禁锢他的東西破碎了,随後各種聲音紛至沓來, 大廳內舒緩的音樂, 人們低聲的談話……有種讓他落入實地的感覺。
阮宥乾回頭, 看到了虞秋, 他略有些遲鈍的頭腦動了動:“飛……飛升道長。”
虞秋腳步輕快地走過來:“新郎不陪新娘,你想幹什麽?”
“我……”阮宥乾忽然想不起自己之前是要幹什麽了。
“宥乾,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快去陪依依。”項晴然笑着對阮宥乾說。
阮宥乾沒想起自己和項晴然的談話,他偏頭看着虞秋, 又看向項晴然,忽然快步離開。
項晴然望着阮宥乾匆忙離開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滿滿地落了下去,她的視線一點一點從阮宥乾的身上移開,看向了虞秋,那眼裏的笑意散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了冰冷。
她的眸底躍着紅光, 像是沸騰的火焰,但很快熄滅,重新歸于黑暗。
項晴然歪了歪頭:“飛升道長?您可算是宥乾和依依的媒人啊, 沒想到你們道士也喜歡當媒人。”
虞秋朝前走了兩步,到了項晴然的面前,她有身高優勢, 即使穿着平底鞋,現在也能在身高上碾壓項晴然, 她微垂着眼眸,這個姿勢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是,今天誰敢在這場婚禮上搞風搞雨,我撕了誰。”
項晴然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她轉過身,提着裙擺下樓了,高跟鞋踩在樓梯上,噠噠噠地落顯急促。
虞秋擡手,隔着口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從桌上端起一杯酒聞了聞。
守護者注意到了虞秋的動作,好奇問:“你怎麽啦?”
“我懷疑我這兩天鼻子出問題了。”虞秋放下酒杯:“怎麽一個兩個都是人味混着妖味,用眼睛看還是人的模樣。”
守護者:“我剛才看到她的眼睛了,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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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也看到了。她轉身往回走:“我去守着那兩人,今天摁死了也要給我結婚,誰來都不行!”
……
新娘柳譯依在化妝間,虞秋進去的時候,阮宥乾正站在旁邊陪她說話。
裏面還有造型師和化妝師圍着兩人。
柳譯依從鏡子裏看到進門的虞秋,愣了一下,并沒有認出虞秋的身份。
還是阮宥乾詫異問道:“飛升道長?”
虞秋說:“我來看看新娘。”
柳譯依連忙要站起來,被虞秋阻止了:“今天新人最大。”她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拿出了手機刷app,沒有要聊天的意思。
柳譯依用眼神詢問阮宥乾,阮宥乾朝她搖搖頭。
于是柳譯依也沒再說什麽,繼續讓化妝師給自己上妝。
只不過有虞秋在場,兩人之間不好再說話,房間裏安靜了不少。
但這安靜很快被打破了。
房門外響起高跟鞋的聲音,略有些熟悉,虞秋把手機放回了兜裏。
化妝室的門被推開,項晴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的手上捧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笑着朝阮宥乾和柳譯依走過來:“這是我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阮宥乾稍稍有些遲疑,但還是上前接過了禮盒:“謝謝。”
項晴然:“要打開呀,你們兩個要一起,不要辜負了我的心意。”
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阮宥乾也不好直接把禮盒放在旁邊。他拿到柳譯依這邊,兩人一起扯開了上面纏繞的絲帶,掀開了禮盒,裏面的禮物也出現在兩人面前。
柳譯依的臉色刷地白了,阮宥乾緊繃着下颌,把相框從裏面拿出來,質問項晴然:“你這是什麽意思?”
項晴然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見虞秋嗎?我才想起我那裏還有她一張照片,所以當新婚禮物送給你,你不高興嗎?”
虞秋也被項晴然的操作搞無語了,她問守護者:“這女的是怎麽回事?你那裏有資料嗎?”
守護者:“比你還女配的女配。”
虞秋:“……”
“她和阮宥乾是同學,也是朋友,在事業上也幫過阮宥乾,心裏喜歡阮宥乾,不過按照設定,她不會說出來,而是一直藏在心裏,現在人設有些不太對。”
虞秋:“這是崩了,現在都敢在婚禮上搞事情。”
一張照片破壞了新郎新娘兩個人的好心情,不過阮宥乾還是有點擔當,沒讓虞秋失望,他只是沉默過後,用很疲憊的語氣和項晴然說:“我從前把你當朋友,但以後還是做路人吧,禮物你已經送到了,請走吧。”
項晴然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阮宥乾能說出這麽決絕的話:“你不想見虞秋了嗎?我知道她在哪。”
虞秋聽不下去了:“他們兩個今天結婚,你說這些不合适吧?再說虞秋本人都沒來,是你自己有心思吧?”
這話戳中了項晴然的內心最隐秘的,她轉頭怒視虞秋:“你閉嘴!”
堆積在體內的妖氣似乎打破了某種平衡,瞬時噴薄而出,項晴然發出一聲吼叫,?條緋紅的尾巴從裙擺後延伸出來,如?支利箭朝虞秋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虞秋腳踩地面,瞬間橫移出數米,剛一落地站穩,只聽“啪”地一聲,她剛才坐過的椅子已經被妖氣凝結出的?條尾巴攪成齑粉。
“啊啊啊啊—— 妖怪!”
房間內還沒離開的化妝團隊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們想跑出去,但項晴然站的位置就在門口,這幾人瑟縮在另一個角落,抱成一團。
門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顯然是外面的人聽到裏面的動靜急匆匆地趕過來,虞秋飛快夾出一張靈符,屈指彈向門口。靈符輕輕貼在門板上,那原本要推開的門仿佛重若千鈞,再也打不開了。
阮母急得使勁拍門:“出了什麽事了?把門開開!”
“有妖……”
“沒事!”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虞秋的聲音壓過說話的化妝師,她偏頭躲過項晴然飛撲抓來的爪子,抽空對化妝師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化妝團隊的幾人已經吓得半死了,從沒想到電視裏的妖怪會出現在眼前,但看這個什麽道長游刃有餘地躲避妖怪的攻擊,還能給他們發信號,緊張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阮宥乾也護着柳譯依躲在角落裏,兩位新人也正經受着?觀重塑……
虞秋觀察了一下項晴然,發現她沒有繼續妖化,身上所有的妖氣都被調動,聚集在她身後的尾巴處。終于在項晴然甩尾再攻擊她的時候,虞秋擡手揪住了尾巴,這尾巴雖然不是真實的,但還是牽扯着項晴然的神經,幾乎在被抓住的那刻,她面容就一陣扭曲。
但她沒想到這只是開始……
虞秋扯着項晴然的尾巴把她甩在地上,在項晴然還沒爬起來的時候,直接坐在項晴然的身上,另一只手還抓着她的大尾巴。這條尾巴已經小了很多,但依舊非常有肉感,虞秋一只手都掐不過來。
毛太多。
于是虞秋毫不留情地揪下一把毛。
項晴然痛得渾身抽搐,張牙舞爪想去抓虞秋,但等第二把狐毛,第?把狐毛被揪下來後,她已經沒力氣了。
虞秋:“別人結婚你來破壞婚禮,對不對?”
項晴然不想說話,然後她等到了雙倍被揪毛的痛感 ,她咬牙:“不對!”
虞秋:“那應該說什麽?”
項晴然擡起頭,瞪着阮宥乾和柳譯依,惡狠狠道:“對不起!”
兩位新人:“…………”
虞秋:“說點祝福的話。”
項晴然閉嘴。
虞秋繼續拔毛。
項晴然額上青筋直蹦:“祝你們新婚大喜……”她停下來,虞秋就繼續拔毛,項晴然只得咬牙繼續說:“幸福美滿,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相親相愛……”
阮宥乾和柳譯依一臉麻木地聽着這些祝福的話。
項晴然說到最後已經虛脫了,背上的簡直不是人,她稍微思考一下她就拔她的尾巴,最後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阮宥乾、柳譯依:“…………”
虞秋把項晴然尾巴上僅剩的毛扒光:“你還好意思朝人家要紅包?”
劇烈的疼痛将項晴然驚醒,她趴在地上嗚嗚地哭:“別拔了,我錯了我只是順嘴說了。”
虞秋拍拍手起身,手上最後一點狐貍毛發在脫離她手掌的那刻化成了緋紅的氣體,消失了。
她低頭看着還在哭的項晴然:“不拔了,沒有了。”?
項晴然擡起頭,臉上的妝已經花了,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睛黑澈明亮,她小心翼翼地問:“真的?”
虞秋:“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項晴然發現脊骨處那種麻酥酥的痛意已經沒有了,身體變得輕松起來,她扭過頭去看自己的身後,那裏已經沒有了尾巴。
虞秋在項晴然身邊蹲了下來:“你是人,身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妖氣?”
項晴然茫然說道:“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自己某天照鏡子,忽然多出了一條尾巴。”
虞秋不可思議:“這麽大的事你就這麽平靜接受了?不去道觀看看?”
項晴然:“我也怕啊,但是我怕自己祖上其實有妖的血脈,我是人妖混血,道士見到我後把我收走了怎麽辦?我最近剛買了一套別墅,股票也在漲,我舍不得這麽美好的生活。”
“…………”這日子确實很美。
虞秋耐心地給項晴然科普一個常識:“人妖混不了血,這是兩個物種。”
但這事虞秋還是要告訴玄門管理員,讓他們留意。項晴然這種情況其實很危險,妖氣堆積到一定程度,從量變到質變,确實能化成半妖,她能做出在人家婚禮上送照片的事情,也是受妖氣影響,屬于人的理智在退化,被本能和欲.望所影響。
最後會喪失神智,徹底獸化,但那時候也就離她的死期不遠了。
虞秋和管理員聊完後,對蹲在角落裏小心往這邊張望的化妝團隊說:“把屋子收拾一下,一會我把符揭開,放外面的人進來。”
“沒……沒事了?”
“沒事,有我守着呢,我看吉時要到了,你們準備一下。”
幾人偷偷看了一眼蔫耷耷的項晴然,看起來不像是會再搞事的樣子,才大着膽子站起來。
其實屋裏不算太亂,只壞了一把椅子,打掃幹淨就好了。柳譯依的化妝師繼續給她上妝,虞秋把符揭下來,一直等在門口的人見門開了,立刻要往裏面沖,他們只剛開始聽到動靜,後來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心簡直像是架在火上烤。
不過在看到開門的是虞秋後,阮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剎住自己要上前的腳,小心地往裏面看:“飛升道長,我兒子沒事吧?”
虞秋讓開了地方:“沒事,一會他們就出去了。”
阮母他們走了進去,把柳譯依和阮宥乾上下打量,見兩人臉色都還可以,終于放下心。
阮母拉着阮宥乾的手,因為虞秋在場,只用眼神詢問自己的兒子。
阮宥乾拍拍她的手:“沒事。”
阮母也不好再多問了。
虞秋站在角落裏,手裏拿着項晴然之前送來的照片。
項晴然見虞秋盯着照片不說話,摸不準她的心思,小聲說道:“我會真心祝福他們的。”
虞秋沒說話,她凝視照片裏的人,照片的人和她只有?四分相似,虞秋現在的面容正向她原來的樣子靠攏。
照片裏的女生面對鏡頭微微笑着,纖弱美麗,有種不真實感。
在虞秋的手指觸碰到照片裏的人時,對方緩緩地消失在她的眼前,只剩下碧波萬頃的海面。
與此同時,虞秋感覺到身上似乎少了一層枷鎖,靈氣充盈周身。
虞秋瞪大了眼睛:“守護者!”
守護者歡歡喜喜地應着:“哎。”
“你感覺到沒有?”
守護者:“我感覺你可以做自己了。”
虞秋笑着把手裏的照片塞給正一臉懵逼的項晴然。然後拿出筆,稍微回憶一下,畫出一張符直接送給了柳譯依:“喜符,祝你們百年好合。”
柳譯依捏緊了手裏的靈符:“謝謝道長。”
……
後續婚禮完美舉行,虞秋還喝了一杯喜酒,從宴會大廳出來後,虞秋直接丢了自己臉上的口罩,買了不少食材回到家,見面就給桃夭一個熊抱。
踩着點回家的元明正好看到了虞秋,他瞥了一眼牆上大號日歷,又默默地往回走,想趁虞秋還沒看到他的時候爬窗戶溜出去。
但虞秋卻像是身後張了眼睛似的:“都進來了,還幹什麽去?你不吃晚飯了?”
元明垂頭說:“我這兩天會想辦法交飯錢的。“
虞秋:“給你免半年的房租。”
元明倏地擡起頭,瞬間飄到了虞秋面前,死死盯着她,在看到還是那個虞秋後,放下半顆心,之所以那半顆沒敢放下,是因為他覺得虞秋不是那麽大方的人:“你……有事要我做嗎?”
虞秋:“沒有,我今天心情好。”
她哼着歌去廚房,留下一妖一鬼姐弟兩個面面相觑。
元明小聲問:“桃桃姐,你有發現嗎?這太奇怪了!”
桃夭望着虞秋的背影一臉認真思考的模樣:“我發現了。”
“什麽?”元明睜大了一雙好奇的眼睛。
桃夭:“她變美了!”
元明:“……”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桃夭已經化成一股香風追着虞秋問變美的秘訣了。
……
虞秋變美是因為恢複了一些修為,這兩天她鞏固修為的時候,也試着給桃夭畫美白符,之前靈氣有限,能畫出來的符不多,現在能稍微擴充一下符庫了。
手機習慣地被她放在手邊,只不過今天沒畫多久,手機響了起來,一般都是有急事才打電話。虞秋還以為是張至靈他們,結果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她點了免提,随手放在桌上,手上的筆沒停,繼續畫符。
對面的人呼吸很急促,聲音裏帶了些輕顫:“是……是飛升道長嗎?”
虞秋聽出這人的聲音:“項晴然?”
電話那邊的項晴然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是我……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身上有妖氣嗎?我想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