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歸還
第一個從墳墓裏爬出的東西露出了自己的臉。
守護者“啊”了一聲:“張至靈什麽時候死的?”
虞秋皺眉:“你看到的也是張至靈?”
守護者:“嗯啊, 你看到的不是他嗎?”
虞秋:“是他……我現在覺得這個鬼域裏有陣法,所以連你和我的眼睛都能欺騙。”
虞秋取出一張靈符在眼前抹過,不過眼前的情景依舊沒有改變,張至靈已經朝她的方向撲過來, 虞秋在張至靈身後, 還看到很多熟悉的臉, 都是她曾經在佛、道交流會上見過的人。
駱修澤和孔萱師兄妹也見到一個熟面孔, 那是一個中年道士,他速度比誰都快, 直接撲至兩人近前。
孔萱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只喃喃念道:“師父……”
中年道士青白的手馬上要抓到孔萱的臉時,下一秒, 被一柄木劍攔了下來:“這是邪祟!”
駱修澤紅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中年道士,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紅着眼睛揮了出去!
孔萱緊咬着嘴唇,拿劍和駱修澤一起抵禦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憑赤手空拳不能拿下兩人,竟然手伸向背後,他抓出木劍,劍勢恢宏, 似長虹貫日直落而下!
孔萱瞳孔驟然一顫:“這是師父教給我們的驅邪劍!”
……
虞秋這裏,也看到張至靈使出他經常用的招式,如果是熟悉的人, 絕對會受到不小的沖擊,就像是不遠處的駱修澤和孔萱,被中年道士打得吐血。
虞秋本身比張至靈強, 也沒和張至靈搞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張至靈一抓過來, 虞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懷裏一帶,然後屈膝在他胸口上一頂,單膝把人壓在地上。
Advertisement
就這樣虞秋都是盡量放柔了動作,她不确定眼前這東西還是不是人,誤傷就麻煩了。
虞秋用另一只空的手抽出一張破煞符,貼住張至靈的眉心,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印堂穴,在道家裏被稱為“玄關一竅”,是人精氣神聚集的地方。
把靈符貼在這裏,是妖是鬼立刻見了分曉。
掙紮扭動的張至靈瞬息化成了一具白骨。
虞秋起身時,發現白骨的手腕處刻着一橫小字:
宮家第七代宮仲申。
但不等她細想,那些東西又朝她撲過來。知道了他們的弱點,虞秋直接用靈符襲擊他們的眉心,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倒了下去。
每一具白骨上都有一個名字,而且全都姓宮。
這麽一小功夫,廢了她三十張的靈符,這片區域的墓地裏終于不再有人爬出來。
駱修澤和孔萱也發現這些東西的弱點,聯手殺敵,沒有之前的狼狽。
在虞秋考慮要不要再畫些靈符補充庫存的時候,她身後照過來一片亮光。
“這是哪裏?”
虞秋回頭,看到方景一臉惺忪地站在門口,手裏還握着門把手,滿目茫然,顯然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開了一扇門卻開出了另一個世界。
直到看到了虞秋,方景才略微精神了一些:“飛升道長,這是怎麽回事?”
虞秋:“來活了,估計今晚就能見到鬼域的主人。”
方景眼睛一亮,立刻就要走出來。
虞秋提醒他:“你打邪鞭忘帶了。”
方景連忙回身,跑進了屋裏,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握着烏亮有光澤的打邪鞭。
結果這邊門剛一關上。
駱修澤就口吐鮮血飛了過來。
方景:“戰況這麽激烈的嗎?”
駱修澤手撐着地爬起來,接住同樣被打飛的師妹,然後再度持劍念咒,金光覆體,又勇猛地沖上去。
虞秋看向了攻擊兩人的東西。
它長着陳觀主的臉,只不過額間覆着一層鱗片,擋住了要害。
顯然是之前東西的升級版。
方景出來的時候虞秋已經把那些東西基本都解決了,他根本沒看到那些東西的臉,現在乍然見到陳彥鵬,還是一副已死的模樣,直接崩了:“啊啊啊啊,陳……陳觀主死了嗎?”
虞秋淡定地安慰:“沒關系,都是假的,我剛才還殺了你和張至靈。”
這片鬼域的主人特別喜歡玩弄人心。
方景恍恍惚惚地應着,身體比腦袋反應快,握着打邪鞭沖了上去。這樣的法器注定方景和駱修澤他們一樣只能近身戰,法器對上身體堅硬如鐵的“陳觀主”,只能給他帶來刺痛,卻傷不到要害,“陳觀主”掌風一起,就把方景他們掃了出去。
方景倒在地上,用打邪鞭撐地,再要沖上去的時候,被虞秋攔了下來:“演戲用這麽拼嗎?”
方景愣住:“什麽?”
虞秋歪頭瞅着他:“我該叫你什麽?鬼域主人?”
“方景”忽然笑了起來:“你怎麽猜到的?”
虞秋目光下移,落在打邪鞭上:“你不夠愛它。”
“方景”:“???”
虞秋:“張至靈告訴我,方景每晚睡覺都要抱着打邪鞭一起睡。”
“方景”一陣惡寒,立刻扔了手裏的東西,擦了擦手,他才說:“早聽說你的大名,見了面更喜歡你……”
虞秋連忙後退:“我們物種不同,你死了心吧!”
“……”
“方景”補充:“喜歡你的性格……”
他重新調整了被虞秋打亂的情緒,望向被“陳觀主”追殺的駱修澤和孔萱師兄妹,眼裏有一閃而逝的厭惡。但再面對虞秋的時候,已經什麽都瞧不出來了:“時間差不多了,你想知道什麽可以跟我過來。”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那頭的“陳觀主”安靜下來,徑直朝虞秋這邊走過來,最後站在“方景”身後。
駱修澤和孔萱不明所以,但謹慎地跟過來,現在這兩兄妹滿臉灰土,衣服上還沾着血,像是逃難的。
虞秋好心地幫方景撿起來打邪鞭,打算見到真人再給他。
一路上他們走的都是墓地,雖然離得稍微有些距離,但以虞秋的視力還是能看清墓碑上的字。
打頭的都是“宮”字,死的都是這家人,一百多塊墓碑無一例外。除了名字,墓碑上還标注着年齡,虞秋發現,這些人幾乎沒有人活過四十歲。
前面帶路的“方景”開口了:“宮家曾經是赫赫有名的玄門世家,家裏孩子的天賦都不錯,只不過大多早夭,于是外人說是天妒英才。後來又過了幾代,宮家天賦不再,但宮家人依舊不能長壽,外人又說是宮家先祖做了什麽事,遭了報應,以至于人口凋零。”他轉回頭問虞秋:“你覺得呢?”
虞秋實話實說:“我覺得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
“方景”忽然哈哈大笑:“你真有意思。”
望着虞秋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閃着光,不過他很快收斂了笑意,又把同樣的問題抛給了駱修澤和孔萱。
孔萱猜到眼前這個“方景”恐怕是害自己家的罪魁禍首,她死死捏着手裏的劍,剛要有所動作,被駱修澤攔下。
駱修澤擋住“方景”看孔萱的視線,沉聲說道:“宮家的事情我只知道大概,我不了解,也不能評價。”
“方景”冷笑:“自私自利,只會明哲保身!”
駱修澤:“…………”
……
“方景”帶他們來到一處墓穴,墓穴入口處有一扇青銅門,但現在青銅門大敞,虞秋他們可以直接進入,墓室用大塊的石板砌成,牆面有燈座,燭火昏黃,拉長了幾人的影子,不過最前面的“方景”卻是沒有影子的,他直接把人帶向主墓室,離着還有些距離的時候,虞秋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
快到門口的時候,虞秋看到墓室裏有個腦後綁着馬尾的男人正撅着屁股搬東西。
他腳邊圍着一排排小紙人,正和主人一起使勁。
小紙人就是身份證明,墓室裏的人是潘奕陽。
潘奕陽腦袋嗡嗡的,因為用力過猛,他感覺所有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甚至忽略了身後的腳步聲。
還是有東張西望的小紙人發現後面一群人,立刻扯了扯身邊的同伴,于是一個傳一個,很快小紙人們都知道了。
它們用尖尖細細的嗓子一起朝上喊:“潘潘!潘潘……“
潘奕陽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緩緩地轉回頭。潘同學臉紅如猴屁股,額上的汗順着臉頰淌到下颌,被他擡手抹去:“你們終于來了……”
剛要叫他們一起來幫忙,潘奕陽看到了在人裏的“陳彥鵬”,他臉色立刻大變,警惕地後退幾步。
“方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過來了。”
潘奕陽色厲內荏地說:“你沒想到的事情會越來越多,這次來的人中有位隐士高人,你的把戲在她面前就是過家家,她一眼就識破你的術法,将我點醒。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成為鬼王不容易,好好珍惜,否則惹上足以壓制你的某一位就晚了……”
高人虞秋聽潘奕陽替自己吹牛逼。
守護者捧着自己泛紅的蘿蔔臉:“我都替你羞恥。”
虞秋特淡定:“這算什麽,之前人家都叫我氣運之子,天道寵兒……”哎,可惜都被一個金丹劫劈沒了,虞秋忽然惆悵。
潘奕陽後來越說越離譜,“方景”約莫也是聽不下去了,指着虞秋說:“正主在這,你對她說。”
潘奕陽:“!!!”
潘奕陽瞪大了眼睛,然後臉上的熱度急劇攀升,現在打一個雞蛋在臉上,估計可以全熟。
潘奕陽聲音顫抖:“你……你不是真的吧?”
尾調上揚,飽含他一點私心和小期待。
但虞秋終究是要讓他失望的:“我是真的。”
潘奕陽:“……”
不知道哪裏有地縫,可以鑽進去。
不過等虞秋過來的時候,潘奕陽還是低聲和她道謝:“謝謝你叫醒我,如果不是你讓我去看太陽,我現在也清醒不過來。”
虞秋想了想,決定說實話:“我當時只想讓太陽曬一下你。”
單純而樸實,沒有其他的意思。
潘奕陽:“………”
虞秋:“你能清醒應該是剛好遇到陣法削弱了。”
整個莊園被鬼氣籠罩,即使是鬼王,也不該有這種能力敢和日光抗衡,但有陣法輔助就行了。
潘奕陽之前也曾聽陶觀主提及這裏有陣法,現在又聽虞秋說陣法削弱,立刻激動了:“那其他人也能醒了?他們被封在了這裏。”
潘奕陽指着不遠處的石墩,上面有一個獸型石雕,是一種罕見的鎮獸。之前他就是在和小紙人挪動鎮獸。
“方景”卻說:“他們醒不了,能醒的只有被我放在外面的人。想要這些人醒過來,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最後一句,他是對虞秋說的。
虞秋:“你這麽威脅我沒有用。”
“方景”:“六百萬!”
“成交!”
其他人:“………”你倒是猶豫一秒啊!
“方景”笑,潘奕陽似乎發現了新大陸,駱修澤皺眉,臉上明顯不贊同,孔萱則很緊張地盯着“方景”。
只見“方景”拿出了一張紙、紙上有很多線條,普通人不明白,但在場所有都清楚,那是一道無比複雜的符箓。
“我讓你把這道符畫出來。”
孔萱臉色大變:“不行!”
尖銳的呵斥聲讓在場的人都看向了她。
“方景”似笑非笑地說:“我只是請飛升道長幫忙救活我族唯一的後輩,你激動什麽?”
身上懷疑打量的視線讓孔萱神經緊繃到極點,“因為你要救這個人,勢必要搭上我們孔家全族,生死攸關,難道我不能說話?”
虞秋晃了晃手裏的符箓:“可這本來不就是他們的嗎?你們只是還了……回去。”
孔萱的臉色瞬間慘白,黑而大的眸子瞪着虞秋,眼裏的震驚已經把她出賣了。
潘奕陽一臉吃了大瓜的表情,紙人随主,他養的小紙人齊齊“哦”了一聲,看看虞秋,看看孔萱,紙臉期待。
駱修澤眼裏有片刻迷茫,但很快滿臉嚴肅地問孔萱:“師妹,這是怎麽回事?”
孔萱緊緊捏着手,不說話,眼淚順着臉頰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襯着蒼白的臉色,我見猶憐。
不過在場沒有正常人。
“方景”微笑:“讓我說好了。千年前,玄門也不像現在這樣人才凋零,隔段時間會舉行切磋會,勝利者有資格任玄門門主。宮家一連兩界勝出,有人心生羨慕,生了歪心思,用一張符箓改寫了兩家人的命運。孔家祖先背後偷襲宮家一名嫡系子弟,以他的心頭血施咒,自此宮家氣運逐漸衰竭,孔家每出現一個天才,宮家就死上一個人,孔家越來越富足,宮家越來越窮苦。孔家人丁興旺,宮家迄今為止,只剩下一個人,她還不足十歲,便要夭折!”
……
S市天空不知何時多了一層又一層的陰雲,細密的雨絲灑下,普通人只是吐槽一句快十一月份了還下雨。但剛到機場,玄門和空門的人卻面沉如水:“是鬼王!”
與他們同行的一名紅衣男子站在窗口朝外望去,懶洋洋地說:“別擔心,不過剛成氣候,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聽這位保證,衆人的心才重新放回肚子裏。
……
墓室內。
鬼氣肆虐,翻騰的鬼氣中露出一個人形來,她周身融在黑暗裏,只用烏沉沉的目光望着孔萱。
孔萱在駱修澤背後縮了縮,聲音微顫:“可事情是先輩做下的,我們這些後輩并不知情,先祖說符箓關乎我們孔家興衰,我們照做而已,你現在卻把一切都算到我們頭上,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恨的人早已經投胎轉世……”
“我找的就是你們啊!”
鬼王的聲音又輕又冷,卻似重錘敲在孔萱的心間,一種巨大的恐慌從心底裏蔓延開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一直很安靜沒有存在感的”陳觀主”上前,他像是被風吹化了,皮肉随風而逝,眨眼間變成一具白骨。
虞秋第一眼注意到了它的眉心,那裏藏着一抹虛弱的魂體。
“以不入輪回的代價,生生世世,對你們的魂體進行标記。”
潘奕陽這晚上三觀不斷被刷新,打開了新世界大門大門:“竟然還能投胎定位!”
虞秋:“……”
但也确實是狠人。
每一世的罪孽都在積累,等破解的符箓完成,孔家不僅要面對滅頂之災,恐怕死了都難以安息。
孔萱正是想到這裏,突然捂着耳朵尖聲叫起來。
“師妹!”駱修澤第一次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
孔萱擡起頭,已經滿臉淚痕:“師兄,我是無辜的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前世的事情我怎麽會記得……”
鬼王卻笑看着她:“這種事情找你師兄幹什麽,我就可以幫你記起來!”
孔萱下意識地就想往駱修澤身後藏,但鬼王瞬息到了他們面前,長袖一揮,直接把礙事的駱修澤甩了出去,素白的指尖點上了孔萱的眉心。
孔萱瞪大的眼睛慢慢地閉合,一道透明的影子被鬼王從她的身體裏勾了出來。
影子一見到鬼王,滿臉震驚:“宮素心!”
宮素心冷笑:“孔茵雅,上天有眼!”
影子似乎也意識到什麽,神色遽變,再要說什麽,卻被宮素心又打回孔萱的身體裏。
孔萱抖了一下,掀開了眼皮,眼裏有片刻的茫然,随後她忽然直撲虞秋,手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潘奕陽大驚:“小……心?”
不過喊到最後,他有點不确定了。因為小心對象極快偏身躲過刀鋒,然後一把握住孔萱的手腕。
深夜裏極為清晰的一聲骨響之後,孔萱哀嚎着跪在地上。
虞秋松開了手,對捂着手腕的孔萱歉意地說:“真不好意思,一時沒控制住力道。”
但是不是真不好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虞秋轉頭對宮素心說:“你讓我畫符,至少放一張桌子吧,你給的符可不好畫。”
宮素心笑着點頭,打開了墓室的機關,露出一個隔間來,內裏有桌椅、石床。虞秋也不客氣,徑直走進去,把空白的符紙鋪在石桌上。
宮素心體貼地拿來一盞油燈:“需要吃東西嗎?如果累了可以在石床上睡覺。”
虞秋瞥了一眼身後一看就不是很好睡的石床,立刻拒絕了:“不,我還是喜歡軟床。”
說完這句,虞秋提筆畫符。
宮素心不方便再說什麽,只是瞬息又回到主墓室,封住孔萱的嘴,不讓她打擾虞秋。
駱修澤沉着臉給孔萱包紮,什麽都沒說。
師父說不可信鬼,鬼話連篇,可有時候……人心比鬼更可怕。
他垂眸看着因為疼痛身體輕顫的孔萱,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師妹,也變得如此陌生了。
等宮素心封住孔萱,又折身去找虞秋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停筆,正在摸手腕上的玉镯,神情略顯沉重。
宮素心:“沒關系,你不用着急,我還等得起。”
虞秋詫異地擡起頭:“你在說什麽?”
宮素心:“我知道這張符箓難畫,一次不成功不代表……”
虞秋拿起桌上的黃符紙交給宮素心,簡潔有力地說道:“打錢!”
宮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