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贖罪
吃飽喝足, 虞秋三人和陶東陽離開餐廳。
陶東陽又要興致勃勃地給他們帶路:“我帶你們去玩碰碰車好嘛,是這裏必玩的項目喲!”
虞秋笑看着他:“不麻煩你了,我們自己玩。”
陶東陽眼神瞬間陰郁:“我……”
結果他剛說了一個字,脖頸忽然一痛, 随後兩眼一翻, 直挺挺倒下去。
張至靈和方景連忙托住陶東陽倒下去的身體。
把陶東陽拉到一邊, 虞秋和方景才有時間對張至靈說起廚房的事情。
張至靈沉聲道:“看情況像是在贖罪。”
虞秋:“鬼域的主人很強, 不明情況下不要輕易地出手。”
張至靈和方景也覺察出來,現在對方是什麽情況還不知道, 而且玄門、空門之前進來不少人,現在除了陶東陽,其他人根本見不到蹤跡。
方景問:“我們現在去哪?”
虞秋望着莊園中心的方向:“去那邊看看。”
兩人順着她目光望去, 只能看到掩映在綠木叢中的一角白色的建築。看樣子,距離他們還有不遠的路程。
方景感慨:“孔家可真大啊,住在這裏要累死了。”
張至靈:“人家也不是走的,都有車。”
方景:“但我還是覺得太大了,沒人情味。”他想起一件事:“我記得孔家也有人入玄門,他們家的裝修怎麽都是西式風格?”
Advertisement
張至靈:“這房子有些年頭了,之前的主人是外國人, 後來這人回到自己國家,孔家買下莊園,裝修沒動, 就這麽住下來了。”
說話的時候,張至靈背起陶東陽,陶東陽頭直接搭在他肩膀上, 人一靠近,身上濃郁的香水味直撲而來。
“阿嚏……阿嚏……”
剛走了十來米, 張至靈打了五六個噴嚏,鼻頭通紅,雙眼淚汪汪,像是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可憐。
方景伸手:“我來吧。”
張至靈從善如流地放開了陶東陽,撒手後立刻退出去老遠,和虞秋站在一起,感覺這邊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方景背起陶東陽,也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噴了這麽多,趕上我們道觀後山花開的時候了。”
虞秋:“你們道觀還有花?”
說起這個方景特別驕傲:“當然了,而且是四季不敗!特別美!”
虞秋詫異:“種的什麽?”
S市不是最南邊的城市,四季如春,這邊秋冬的時候降溫,現在馬路兩邊的葉子都有點泛黃了。
方景:“杜鵑花、木蘭花、梨花、杏花、桃花……“
方景熟練地報出一長串的名字。
虞秋:“這些花的花期不一樣吧?”
張至靈:“我記得杜鵑花花期在四五月,這個時候早謝了。”
方景:“我們道觀不一樣,等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說着話,路程也不覺得那麽長了,張至靈和方景換着背陶東陽,距離虞秋說的建築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出全貌。但三人的注意力都沒放在上面,反而盯着距離他們幾十米遠的環形長道上。
平整幹淨的黑色瀝青路面上停着很多看起來比較貴的車,虞秋不認識這些車型,只一眼就覺得這和她經常在路上見到的私家車和計程車都不同,全身上下都在告訴人,“我很貴”、“別碰我”……的豪華氣息。
守護者興奮地在她耳邊報價,并用小手扯了扯虞秋耳邊一绺發絲,并鼓勵虞秋自己也買一輛。
虞秋聽着以“百萬”為單位的價格,神情麻木,倒是想,但錢呢!
虞秋:“這些車都是孔家的嗎?”
“當然啦~”
這個矯揉造作的聲調一響起,讓虞秋三人齊齊朝身邊看過去。而背着陶東陽的張至靈離得最近,他立刻扭回頭,差點撞上陶東陽的烈焰大紅唇。
張至靈額上青筋蹦起:“你什麽時候醒的?”
陶東陽撅着嘴想了一會:“大約七八九十分鐘之前?”
“……”張至靈:“你為什麽還讓我背着你?”
陶東陽理直氣壯:“因為人家不想走路嘛!”
張至靈理智的神經徹底崩斷,怒吼:“方景!”
好在方景同學懂得了張至靈飽含憤怒中的更深層意思,他迅速上前,手刀利落劈下來。
陶道長又暈了過去。
張至靈把陶東陽扔到地上,活動活動肩膀,發現虞秋征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望着前方。
不遠處有個長發女人搖着小紅旗帶隊,在她後面,呼啦啦跟着一群人,吵吵嚷嚷,他們一見到前方停放的豪車後都興奮地沖上去,猶如餓虎撲食,将這些豪車團團包圍。
女人手裏的小紅旗揮了揮,站在長道外圍的草地上。
人群中手腳快的已經打開車門迅速鑽進了車裏,但即使豪車再多,也沒有人多,有部分人為了搶車甚至動起手來。
女人拿着小紅旗喊:“不要搶,不要搶,一個一個地來……攪亂秩序是要被我們請出莊園的,請大家自覺遵守。”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不敢做得太過分,雖然還有人憤憤不平,但沒再繼續撕扯。只是不滿地抱怨幾句:“急着去投胎啊!”
“傻逼!”
……
坐車上的人不管外面的人怎麽罵,坐在車裏東摸摸西摸摸,有人從車窗裏探出頭問手拿小紅旗的女人:“這車真是假的嗎?怎麽看着像真車?”
女人撩開擋在胸前的長發:“當然是假的,誰敢拿真車讓你們撞,這都是獨家定制的,為了體驗那種快感!”
……
虞秋這邊把雙方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方景問:“這是陶道長說的碰碰車?”他尾音拔高,顯然不敢置信。
前面的車和平常駕駛的車一樣大,他還以為是留着開的,卻沒想到是用來撞的。
但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忽然又變了,只見那些豪車的車頭部位都有一張人臉,正聲嘶力竭地尖叫。
尖叫聲此起彼伏,但長道外的人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
一男一女站在車前,拿起手機拍照,在他們手邊不遠處,一張臉正痛苦地嗚咽。
方景揉了揉眼睛,問虞秋和張至靈:“你們看到了嗎?”
張至靈神色凝重地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種場景,後廚他只聽虞秋和方景說過,但是再精妙的語言也難抵身臨其境,這一刻很受沖擊。他無聲地盯着那一張張痛苦又驚恐的人臉,沉聲道:“我見過他們。”
“什麽?”
虞秋和方景都看向他。
張至靈指着車上的人臉:“其中有兩人是孔佰熹和孔佰銘,有一次法會的贊助費是他們出的。”
虞秋:“他們家為人怎麽樣?”
張至靈知道虞秋的意思,鬼域的主人把地點選在孔家,肯定不是覺得孔家豪,恐怕是有些牽扯。
他把自己了解的說了:“孔家的名聲還算不錯,每次有重大災情需要捐款的時候,他們都沖在第一個,還建立基金專門幫助婦女和兒童……在社會上的評價還是很高的,但真實情況什麽樣,我不太清楚。”
他們說話的時候,長道上的車已經以長發女人為中心,朝兩個方向開去。
距離百十來米的時候,長發女人高高舉起手中的小紅旗,随後揮下。
剎那間,近二十輛車極速沖刺,然後“嘭”地一聲撞在了一起。
車前面的人臉在劇烈的撞擊聲中發出一聲聲哀嚎,與人們的笑聲混在一起,悲喜交融,形成一幅詭異至極的畫面。
張至靈很不适。
方景看出來,以過來人的身份,拍拍張至靈的肩膀,安慰道:“你當他們都是假的。”
虞秋說:“我們先過去吧。”
不過他們得先經過前面的長道,虞秋想離這群已經玩瘋了的人遠點,不過他們剛走沒多久,就聽到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等一下!”
虞秋回頭,見到之前站在路邊的長發女人正朝他們跑過來,下午的風略有些暴躁,冷冷吹在女人的臉上,她一頭黑長直拔着頭皮吹向腦後,于是對方完整的臉也露了出來。
小圓臉,二十初頭的模樣,微笑時兩邊有小酒窩,虞秋覺得有些眼熟。
在女人快到近前的時候,又一陣冷風吹過,她越來越向後的長發終于抓不住着力點,跟随着狂風,要纏纏綿綿到天涯,離女人的頭皮遠去了。
虞秋、張至靈、方景:“………”
迎面朝他們跑來的是一個光頭小和尚。
張至靈:“我終于知道她像誰了,是慧可小師傅。”
之前在佛、道交流會上他被偷襲丢了魂,好在通過靈符找回來,沒想到慧可小師傅最終還是淪陷在此地。
張至靈心情複雜,無比慶幸自己不是第一批進來的人。
慧可忽然覺得頭皮一涼,擡手往頭頂上摸去,觸手是光禿禿的腦袋,他連忙回身去追和大風手拉手離家出走的假發。
他身手敏捷,幾步追上,一腳将打算再度起飛的假發踩在腳底下。
慧可抽出鞋底下的假發,抖了抖灰塵,然後再套在自己頭上,接着邁着優雅從容的步伐朝虞秋他們走過來。
如果忽略掉他按在頭頂上的手……
慧可朝他們笑了笑:“你們好,我看你們的方向是要去前面的酒店嗎?”
原來那地方是酒店?
虞秋點頭。
慧可突然靠近,壓低聲音在虞秋耳邊說:“我不建議你們去酒店,夜晚對游客來說并不安全。”
說完這句話,他禮貌地後退。
虞秋:“謝謝你的好意。”
慧可彎起嘴角,露出頰邊的兩個小酒窩:“不客氣。”他拿着小旗朝三人揮了揮,轉過身,大步離開。
方景望着慧可的背影:“我們就這樣放他回去?”
張至靈:“那些人都還看着呢,我們在這裏動手,他們還不把我們當恐怖分子?”
方景:“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迄今為止,他們之見到了陶東陽和慧可。
虞秋盯着前面的酒店:“我感覺我們找對了地方。”現在離得近了,她能感受到裏面的氣息不一般。
三人順着紅地毯走到黑金雙色的金屬雕花大門前,不等他們上前按鈴,緊緊閉合的雕花大門自動打開,內裏昏暗,仿佛一扇門,隔了兩個世界。
虞秋率先走了進去,張至靈背着陶東陽緊随其後,方景在最後,謹慎地握着自己的打邪鞭,一只腳卡在大門處,提防裏面有東西埋伏他們。
鞋面上忽然有什麽東西跳了一下。
方景低頭,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小紙人,正站在他鞋面上,叉腰對他罵罵咧咧。
小紙人見他看見了自己,立刻伸手指了指大門。
方景朝門底下看過去,發現門邊站着一排小紙人,單手抵着厚重的金屬大門,正歪頭瞅着他。
方景硬生生從它們一模一樣的臉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嫌棄。
鞋面上的小紙人又生氣地在他腳上跺了一下。
方景腳步往旁邊挪了挪。
鞋面上小紙人又跳了起來,不過這次的目的是地面。它雙腿着地,大約是沒站穩,整個紙人敦敦實實坐在地上,愣了一秒後,小紙人捂着自己的腰,踉跄地爬起來,加入其他紙人,一起關門。
身後的金屬門在這些紙人的合力作用下,完全關閉。
外面的光完全透不進來了。
酒店內拉着厚重的窗簾,內裏的光亮只來自頭頂的水晶燈和牆上的壁燈。
距離大門不遠處有一個前臺,這裏的前臺也比較豪華,後面不是椅子,竟然是一張單人床。
此時床上躺着一個人,看身形大概是男人,他的臉上扣着一本打開的書,但胸膛有節奏的起伏,大約是睡着了。
虞秋他們進來的動靜完全沒有驚動這個人。
張至靈看着虞秋,吐出一個名字。
虞秋摸了摸前面的櫃臺,看起來很結實的樣子,放心用手敲了兩下。
這動靜終于驚醒了呼呼大睡的那位,他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彈起來,臉上的書也順勢滑了下來,露出虞秋他們都不陌生的臉。
是潘奕陽。
潘奕陽一身俗家打扮,長發綁在腦後,不顯女氣反而多了一種其他的味道。
潘奕陽和陶東陽、慧可一樣,并不認識虞秋,而是笑着問:“住幾間?”
虞秋:“三間。”
潘奕陽拿出門卡,笑着遞給他們:“晚安。”
方景:“天這麽快就黑了?”
虞秋:“不,他過得比我們快。”虞秋拿上自己的房卡,臨走前忍不住和潘奕陽說了一句:“如果你拉開窗簾,可能會有驚喜!”
她神情過于認真篤定,潘奕陽信了,在他們離開後拉開自己附近的窗簾,瞬間,強烈的日光毫不留情刺在他臉上。
潘奕陽的眼裏閃過片刻的迷茫,而後眯着眼睛退了回去,他打量四周,看着呼哧呼哧正在清理地毯的小紙人們,潘奕陽拍拍手:“來,集合……”
……
虞秋他們的房間在二樓,幾乎是緊挨着的三個號。虞秋和方景一人一間,張至靈則把陶東陽背到自己房間裏,方便就近劈暈他。
暮色四合時,小紙人在房間裏送來了晚餐,虞秋他們直接在房間裏用了。
虞秋已經在飯前偷偷查了所有的房間,什麽都沒發現。
她猜應該是還沒徹底到晚上,鬼域主人雖然敢在白天搞事,但畢竟不如晚上,再厲害,終究是鬼。
所以虞秋飯後沒再出去,還心大地在房間裏睡了起來。
半夢半醒間,樓道裏忽然傳來略顯淩亂的腳步聲。
虞秋從床上坐起來,把還有些迷糊的守護者挂在耳朵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結果……一腳踏進了墓地。
虞秋看了看身後溫暖的大床,又看向前面陰風呼嘯的荒野:“這太考驗人的定力了。”
守護者打着哈欠:“我還想睡覺。”
虞秋利索地關上身後的門:“快點解決,不能耽誤我明天早上修煉。”
似乎為應和她似的,遠處有個道士腳踏禹步,持劍念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金光速現,覆護吾身!”
金光神咒一出,他立刻揮劍斬下,一道灰霧似的影子在金光中慘叫一聲,迅速泯滅。
但随後又有影子朝他們撲過來,男道一推女道:“師妹,你先走!我來斷後!”
“師兄……”
“走!”
女道士抹了一把眼淚,握緊手中的木劍,拼命朝前跑出去。
駱修澤和孔萱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只知道數不清的鬼魅飄出來,殺不盡、斬不絕,似乎所有的希望都被堵死。
眼淚模糊了孔萱的視線,她恍恍惚惚看到了前面站着一個穿着白毛衣的女生,孔萱立刻驚喜了,但随後她忽然意識到對方的衣着就是普通人,似乎不是玄門人該有的打扮,孔萱剛飛揚起的心情又瞬間跌入谷底。
這女生已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跑。
孔萱還是提醒一句:“快走,這裏很危險!”
女生卻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她長出兩個角似的,讓她驚奇不已。
孔萱皺眉,聲音帶了些嚴厲:“現在不是你發呆的時候!”
孔萱不想管這個女生,但以師兄的脾氣肯定要帶上她,為了不拖師兄的後退,孔宣伸手去拉對方。
卻被對方身體一閃避開了,孔萱呆愣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再盯着虞秋的眼神多了些警惕:“你是誰?”
這時,駱修澤邊戰邊退到了虞秋這邊,他視線在虞秋身上掃過,随後眼睛立刻亮了:“請道友幫忙!”
他認出了虞秋。
虞秋也記起了這個道士,連守護者都精神了:“這不是打了元明小弟的道士嗎?”
聲音裏不乏幸災樂禍。
虞秋視線在駱修澤和孔萱身上掃過,丢出鎮邪符,驅散跟過來的鬼魅。
駱修澤這才有時間喘口氣。
看他道服不整,頭發也亂了,虞秋知道他沒少吃苦。
“你們也是收到玄門的征召才過來的?”虞秋問。
孔萱依舊打量虞秋,沒有說話。駱修澤開口:“并不是,是我們先對玄門求救,這裏是我師妹的家,現在成了鬼域。”
虞秋:“哦,那總得有點原因吧。”
這話刺激到孔萱:“有什麽原因?我們怎麽會知道!這是五百年前的厲鬼,她偏說我們家害了他們全族,要拿我家所有人償命!上到九十歲的老人,下到三歲的孩子!她一個都沒放過!就算是先祖做錯了事,也禍害不到我們後人身上……”
孔萱的話沒說完,遠處的墓碑忽然嘭嘭嘭地炸開,一雙雙青白的手從裏面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