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金人
穆君岩的事情, 張至靈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多一個人清楚,對好友來說就多一分危險。所以對付紙人背後的人,明知道會很冒險, 他也只請了虞秋。
但張至靈沒想到玄門衆人和他們前後腳到了這裏。他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直接問陶東陽:“你怎麽過來了?”
“毛道長今早想回去, 沒找到潘奕陽, 讓我們幫忙去尋,我們在潘奕陽的房間裏發現了裁剪刀以及還沒有賦靈的紙人。”陶東陽說着, 還要小心地扶着毛雲韬,看到小紙人的那刻,這老道氣得不輕, 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偏要跟過來,陶東陽真怕他一個挺不住直接交代在這。
毛雲韬還在指着潘奕陽大罵:“你做出這種事,還讓我們方仙道怎麽在玄門立足!”
和其他道派不同,整個玄門繼承方仙道的只有他們這一支,不過方仙道崇尚長生之法,這些年主研究人魂魄, 拜入門的弟子并不多,逐漸沒落是真的,再出了這樣的事, 玄門中其他人都很能理解毛雲韬的心情,潘奕陽做的事情,無異于給方仙道一次痛擊。
潘奕陽望着毛雲韬, 淡淡說道:“是我對不起師父,事情到了現在, 我無話可說。”
毛雲韬大怒:“好好,我今天就要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潘奕陽冷眼望着他,只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這……”毛雲韬氣得胡子亂顫說不上來話,只抖着手去抓身後的木劍。
按理說徒孫兩個動手,又是方仙道自家的事情,其他人不好插手,但看毛雲韬這情況實在是不太好,陳彥鵬忍不住了:“毛道長,這件事不關乎你們一家,還是讓小輩們來吧。”
“陳觀主,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之前一直沉默的虞秋開口了:“我看毛道長比我們剛見面那天氣色好了不少,你得成全毛道長一顆清理門戶的心。是不是呀,毛道長?”?毛雲韬沉默地盯着虞秋,緩緩地點了點頭,瘦骨嶙峋的手撥開陳觀主的身體,朝潘奕陽走過去,他的身體并不高大,但是每一步都能看出他的決心。
虞秋實在沒忍住,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緊張的氣氛霎時消失殆盡,所有人都一臉莫名其妙地朝虞秋看過來,每一雙眼睛上都寫滿了茫然。
虞秋在大家的注視下,小跑兩步,把手上的東西雙手奉上:“毛道長,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加油!”
毛雲韬自第一次見面就覺得這個飛升道長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眼裏沒有尊卑,現在她态度這麽端正,一時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地伸手接了過來,入手後才發現他拿的是紙,且是用畫符的黃紙剪成的小紙人。
毛雲韬瞬間眼鋒銳利,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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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笑呵呵地說:“國家欠你一個小金人,我補給你,才能配得上你這麽棒的演技。”
因為虞秋的話,氣氛再度緊張起來,在場的人中雖然有人不知道“小金人”,但後面的話也聽明白了,全都不動聲色地望着虞秋和毛雲韬。
一少一老,一個代表希望的未來,一個代表輝煌的過去,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戰場,外人插不進去。但其他人插不進去,不代表“小金人”插不進去。
誰都沒料到,被毛雲韬拿在手裏黃色的小紙人忽然多了一抹靈性,擡起小手,兇狠地朝毛雲韬的手上砍了下去!
毛雲韬的反應足夠快了,在手上小紙人不對的時候,立刻扔了它,但手上還是被帶出一串血花!
鮮血順着他的手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堆積了一小灘,毛雲韬震驚地指着虞秋:“你也會控紙術!”
“……”虞秋:“我們多一些誠實,少一些演技好嗎?”她指着拔腿朝毛雲韬奔過去的黃色小紙人:“這是來找你報仇的!”
黃色小紙人适時叫起來:“沒錯!讓你砍壞我的衣服,你賠!”?它朝毛雲韬撲上去,借着身體小,又能飄,出其不意地動手,刀刃劃在毛雲韬的身上,每次都能留下一道傷口。
鮮血浸透道袍,讓毛雲韬十分狼狽,有人看不過眼了:”你即使懷疑毛道長,也要拿出證據,無憑無據不能動手!”
虞秋瞥了一眼那滿臉正氣的道士,抱起腳邊的香爐,揭開上面的靈符。裏面的小紙人立刻探出頭,在爐口趴了一圈,激動地瞧着毛雲韬和黃色小紙人大戰。不過最佳觀衆位置是有限的,有些小紙人看不到,就用手打前面小紙人的腦袋,把它按下去自己看。
香爐裏面亂成一團。
剛才的道士皺眉問:“你讓我看什麽?”
虞秋感嘆:“閱讀理解能力基本為零。”
張至靈盯着小紙人說:“這些小紙人身上沒有戾氣。”
虞秋很欣慰地點頭:“是的,大概是某人熬夜剪出來的,不知道手疼不疼。”
潘奕陽背在身後的手抖了抖。
陳彥鵬板着臉說:“我曾看過一本古籍,說控紙術最重要的一點是給紙人賦靈,紙人随主人,心思正做出的紙人也不會有害人的心思。相反,心不正,做出的紙人也會和主人一樣充滿邪性。”
他望向正被黃色紙人追着打的毛雲韬:“毛道長,我知道你們方仙道都會控紙術,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你做的紙人?”
毛雲韬躲避的動作一頓,黃色紙人瞅準機會,紙斧擦着他的頭皮過去,鋒銳的斧尖立刻削斷了毛雲韬的道冠。
毛雲韬一頭白發散下來,變成了整整齊齊的及肩發。
他胸口劇烈起伏,從懷裏摸出一物抛了出去:“這總行了吧?”
被他扔出來的是一個小紙人,它抱着手臂,瑟瑟發抖地望着衆人,小眼睛裏盛滿了惶恐。
陶東陽擔憂地望向了自家師父,這個紙人身上也沒有戾氣。
難道都錯了?
卻沒想到,這個時候虞秋忽然朝紙人勾了勾手指,衆人發現她指腹上有一滴鮮紅的血珠,一直關注她的人清楚,這是她剛才自己劃破手指留下的。
那原本膽小可憐的紙人在見到血珠後立刻放下了手臂,直勾勾地盯着她,黑色的小眼睛瞬間變紅了:“吃了你!”?它像是野獸一樣朝虞秋撲過來,卻被虞秋一指彈飛,再要沖過來的時候,虞秋手上的小紙人紛紛跳出香爐,一窩蜂地朝這個小紙人撲過去:“打它!”
“打它!”
……
幾百個小紙人一擁而上,上手的上手,上腳的上腳,把毛雲韬的小紙人按在了地上。
虞秋擦去手指上的血:“還真是紙人随主,演技和毛道長你有一拼。”
毛雲韬沒說話,他陰沉着臉盯着虞秋,又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穆君岩。
穆君岩身上的繩子已經被潘奕陽解開了,在毛雲韬目光轉過來的時候,他上前一步擋住了穆君岩:“師祖,你讓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實在不該畫蛇添足,把大家都帶來。”
毛雲韬呵呵地笑了,嗓音如破鑼,聽着讓人渾身不舒服:“壞事的不是我,是這個小崽子!”他連陳彥鵬會懷疑自己都料到了,藏住了紙人身上的戾氣,卻沒想到都被這小崽子的一滴血攪了局。
虞秋很不高興地說:“我警告你老道士,說話給我注意點,我生氣是很嚴重的!”
什麽叫小崽子,這不是把她師門一塊罵了嗎?不能忍!
毛雲韬耷拉着的三角眼裏擠出一抹寒光,陰測測地看着虞秋:“你這小崽子懂得太多,多次壞我好事,不能留啊……”
“小心!”
深知毛雲韬手段的潘奕陽立刻提醒,但還是晚了。
鐘樓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十數個紙人,這些紙人在眨眼間長成等人高,手裏紛紛拿着一柄巨斧,直接朝在場衆人劈過來!
之前被衆多小紙人壓着打的紙人也突然變大,手一揮,把身上的小紙人拍飛。
這些小紙人哎呦叫着躲到黃紙人身邊,催促他:“大哥,上!”
“上!”
附在黃紙人身上的元明:大哥有些不想上……
陳彥鵬面沉如水:“毛雲韬,你一定要把你一生掙來的名望都扔在這裏嗎?”
毛雲韬冷笑:“名望?名望有個屁用!我為了捉妖,為玄門付出了多少?你們嘴上念着我的好,轉頭就和妖族簽訂了友好契約,把我的努力都變成了笑話!”
“師父!”陶東陽急急護住一個被紙人砍傷的道士:“是他,交流會上傷人是毛雲韬!”
陳彥鵬一劍擋開紙人的攻擊,回身将手搭在已經昏倒道士的腕間,果然生魂丢了!
“嚴道友!”
嚴仲華連忙在混亂中應了一聲:“哎,陳觀主,符紙我們帶了!”
陳彥鵬剛要松一口氣,又聽嚴仲華說:“可是不夠啊,這是消耗品!”
那些紙人砍一次就會讓人丢了生魂,他們的符箓只能用一次,再多也有用完的時候。
陳彥鵬:“大家小心,不要被紙人傷到!”
毛雲韬的紙人經過特殊制作的,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把衆多修士弄得苦不堪言,他們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妖族對毛雲韬恨得牙癢癢了!
虞秋還受到了紙人特別照顧,別人一組三個對付一個紙人,她一人挑戰三個紙人。
紙斧不一定從什麽角度劈過來。
守護者緊緊挂在虞秋耳朵上,生怕自己掉下去:“你用日華祭煉出的符還有沒有了?現在可不是心疼五萬塊錢的時候!”它記得當初就是這種符把之前的大紙人燒成了灰。
虞秋:“沒了,你沒看到我威脅小紙人都用普通的火符?”
守護者:“那怎麽辦?”
虞秋:“不過我有張別的符。”虞秋肉疼地拿出一張靈符:“今年雷雨天少,也只攢出十來張。”
靈符一出,旁邊紙人的動作都是一頓,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正在跟陳彥鵬鬥法的毛雲韬似有所感地朝虞秋這邊看過來,虞秋正好擡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手中的靈符也伴随着她的笑容飛出。
“陳觀主讓開!”
陳彥鵬已經感覺到周遭那不同尋常的氣息了,立刻提劍後退,還不忘提醒附近的人:“撤!”
在衆人退開的時候,靈符已經到了毛雲韬的面前,毛雲韬的心劇烈地顫了一下,那小小的符,仿若高天的神明,在對他進行審判。
在靈符裏光芒亮起的那刻,毛雲韬立刻抓來身側的紙人擋在身前,自己疾步後退。
“轟隆——”
雪亮的閃電伴随着沉悶的雷聲轟然劈下,輕而易舉地撕破紙人的防護,噼啪的電光瞬息追上了毛雲韬。
“啊——!”
毛雲韬慘叫一聲,重重跌落在地,一股皮肉的焦味很快在鐘樓裏漫開。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還是方景忽然叫道:“哎呀,有人錄像了嗎?誰錄了?拍照也行……”
衆人:“……”
剛才那情況,誰有這個心情。
不過他們也能理解方景的心情,畢竟神宵派以雷法聞名,剛才的雷符實在讓人大開眼界,連他們都動心了,何況是方景。
虞秋沒理方景那個渴望的小眼神,朝毛雲韬走過去,想看人還活着沒。但距離毛雲韬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一道影子飛快地從窗口沖過來,抓起毛雲韬就跑。
虞秋甩出手上的靈符,那東西硬抗了這道靈符,竟然吭都沒吭,身形一頓後又跑遠了。
虞秋只看到一個毛乎乎的背影,她走上前,把地上掉的毛發撿起來。
穆君岩說:“是一只大猴子。”
這也從另一面證實了毛雲韬确實參與了之前丢魂的事情。
張至靈這才有機會好好看了看穆君岩:“你沒事吧?”
穆君岩搖頭。
因為這個動作,張至靈看到他脖子上貼的創口貼:“這怎麽了?”
潘奕陽歉意地說:“小紙人不小心碰到了。”
張至靈面色微變,潘奕陽在自己嘴上點了點,示意自己不會說出去。
他剪的小紙人們也跳着跑過來,路過穆君岩的時候,速度慢下來,小手放在嘴邊,排着隊給穆君岩飛吻。
穆君岩面無表情。
潘奕陽尴尬:“它們比較喜歡你。”
穆君岩:是啊,在車上的時候已經表現過了……
虞秋低頭瞅着這些小紙人:“都說紙人随主人……”
潘奕陽連忙擺手:“應該是我昨天晚上剪紙人的時候心情太激動,以至于它們都很活潑。”
陶東陽正好過來,沉着臉問潘奕陽:“你為什麽要幫毛雲韬?他雖然是你的師祖,但已經違背了一個人該有的準則,你替他背下罪責,來日還要有多少無辜的人遭他的毒手,你有沒有想過!”
張至靈悄悄拉了拉陶東陽的道袍,這家夥跟着陳觀主久了,也學了陳觀主的脾氣,說話太直了!
潘奕陽苦笑着點頭:“這些我都知道,來日因果加身,我別無怨言,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想和毛雲韬同歸于盡。但我不能,他手上捏着我師父的命,我從小是孤兒,師父一手将我養大,他也是我的父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虞秋認真聽着八卦,這時候終于忍不住插嘴了:“你師父不是他兒子嗎?虎毒還不食子呢!”
潘奕陽尴尬:“其實…我師父不是毛雲韬的親生兒子。”
穆君岩的眉梢動了動,連陶東陽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即使離得微有些遠的人,也都是耳聰目明的人,于是他們清楚聽到潘奕陽說:“毛雲韬當年被妖族傷到了那個地方,已經不能生育,我師父是他領養的。”
這也能理解毛雲韬為什麽那麽偏激,為什麽那麽恨妖族了,所以在知道玄門要和妖族和平共處的時候,心态瞬間崩了!
張至靈:“我覺得啊,我們應該在玄門定期開一場心理講座,普通人還有心理壓力,我們玄門修行也會遇到問題,遇到問題就要解決,壓在心裏肯定要出事,玄門的人心理不正常了,會給社會帶來更大的危害。”
陶東陽點頭,又看向潘奕陽:“你師父這件事要拿來舉例,給大家提一個醒。”
潘奕陽神色很坦然:“這沒什麽,結果已經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
……
即将成為反派教材的毛雲韬正被一只猴倒提着,大頭朝下,原本被雷符劈得昏昏沉沉的頭腦又清醒了:“你……換個方向……我不舒服……”
身下的腳步停了,毛雲韬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毫不留情地抛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想什麽美事,當我是你座駕?”
毛雲韬:“咳咳咳……”嘴裏緊跟着冒出一陣黑煙。
猴見毛雲韬被劈得比自己還黑,冷笑:“我二哥早和你說過,得搞可持續發展,你想找人就多找點,慢慢來,結果你根本忍不住,把人都弄死了,從S市殺到H市,專門朝未成年下手,你是生怕警方都是飯桶,查不到你身上!”
毛雲韬捂着自己的胸口:“都是那個叫飛升的人壞了我的好事,如果她不來,我會出手解決丢魂的人,這件事怎麽也懷疑不到我的頭上!”
但他來H市後,那些人被提前救了,他要的好名聲也沒有了,當晚身體不舒服,想抓個人,又被潘奕陽瞧見了。
總之,來到H市後沒一件順心的。
不過今天,他又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除了穆君岩,這個飛升也有些問題,她的血應該很特別,你讓你二哥去試試她。”
猴沒想到還能得到這個意外之喜,立刻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會和他說的。”
毛雲韬敏銳覺察到對方态度有些微妙,警惕地說:“放我到這裏吧,我自己想辦法離開。”
猴走上前:“你覺得我費力把你救出來是讓你再被他們抓回去的?飛升的一張雷符把你五髒六腑都擊碎了,我不想你和他們說些別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話音落下,掐着毛雲韬脖子的手也朝旁一扭。
毛雲韬睜大着眼睛斷了氣,死不瞑目。
猴沒走,守着屍體,看他七魄散了,魂體出現的那刻,立刻擡手一抓塞進嘴裏:“呸,一股糊味!垃圾!”但還是皺着眉把毛雲韬的魂體吃了。
……
虞秋從玄門app管理員處領到了十萬塊錢,算她擊傷毛雲韬的報酬,至于之前的小紙人大合照,管理員表示當虞秋在開玩笑。
這十萬塊錢虞秋很開心地放到自己的小金庫裏,還有白天賣靈符的錢,一共小二十萬,如果早知道扔出一張雷符效果會這麽好,虞秋早做了。
她數着賬戶上的數字,似乎看到櫃臺裏的法器在朝她招手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虞秋走到門口,在鏡頭裏看到了一只直立起的黃鼠狼,她拉開門,放黃鼠狼進門:“你不是做保家仙嗎?上我來這裏幹什麽?”
黃大仙邁着小步進來:“別提啦,這一家沒一個省心的,都要愁死我了!”
虞秋:“……”
黃大仙跳到沙發上吐槽:“他爸喜歡玩古董,大部分都是假貨,她媽最近迷戀上一個美容店,這是她吃的美容藥,我覺得好像不太對。”它攤開小爪子,露出裏面一粒圓潤的藥丸。
虞秋把藥丸拿在手上,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頭微蹙:“這藥丸效果很好吧。”
黃大仙點點腦袋:“确實是,氣色眼見着好。”
虞秋:“不能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