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不行
齊晟羽放下大號玻璃杯,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他擡起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虞秋他們所在的方向,眼中不見孩童該有的光亮,烏沉沉,如暴雨前堆積的黑雲,說不出來的壓抑沉悶。
齊晟羽彎下腰,又抱起一個玻璃杯,嘻嘻笑着跑過來:“來……喝……請…你們喝……”
聲音粗啞,吐出來的音節怪異,似乎還帶着點……方言?
齊文菁往後退了一步,推了推身側的丈夫。
康建培快步上前,攔住了齊晟羽,強硬奪下他手裏的玻璃杯,匆忙放在旁邊,然後緊緊抱住齊晟羽。
只是齊晟羽到底不是五六歲的孩子,掙紮起來力氣不小,康建培費了不少力氣才制住他。
齊文菁着急看向了虞秋:“能先讓我兒子安靜下來嗎?”
虞秋的視線從齊晟羽身上移開,從包裏抽出一張安睡符給齊文菁:“把符放在他身上。”
齊文菁連忙接過安睡符,翹着小指塞進兒子上衣的口袋。
虞秋在旁看着,發現齊文菁從頭到尾都沒碰到齊晟羽,像是顧忌什麽似的。
齊文菁塞好了安睡符,後退一步,與齊晟羽隔開了一段距離。
安睡符很快發生了效用,原本還在康建培懷裏掙紮的齊晟羽慢慢地安靜下來,眼皮子像是撐不住似的,最終倒在他父親的懷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這個時候,他才有些小孩的樣子。
齊晟羽的五官長得很端正,只不過過分蒼白,大概長時間沒有休息好的原因,眼下挂在青黑。
齊文菁見兒子真的睡着了,和康建培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
康建培無聲說:“我送他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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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很輕地抱起齊晟羽,往樓上走。
虞秋則跟着齊文菁到了客廳。
齊文菁坐在虞秋的對面,讓自己的身體放松,後背陷入松軟的沙發中,似乎能找到一絲力氣似的:“不瞞你說,我們一家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上周末的晚上,我兒子發燒,大概是後半夜的時候,燒退了,第二天我們把他從醫院接出來。白天還好好的,晚上……”
齊文菁像是不願回想似的,整個身體都緊繃起,好一會,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敘述起周一晚上的經過。
……
那時候不到晚上九點,齊文菁還在看助理發過來的工作文件,齊晟羽敲響了她書房的門,端着一個茶杯走進來:“媽,這是我給你泡的茶。”
齊文菁好笑:“你還會泡茶了?”
齊晟羽微微仰着下巴:“這有什麽難的,看一眼就學會了。”
齊文菁看了一眼兒子泡來的茶水:“我一會喝,你先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學。”
齊晟羽直勾勾盯着她,聲調微微沉下來:“不,我要看着你喝。”
齊文菁無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味道說不上來的怪,她蹙起眉,正要放下,卻聽齊晟羽說:“都喝掉!”
聲音莫名尖利刺耳。
卻在這時,書房門“嘭”地一聲被人撞開,康建培狼狽地闖進來:“老婆,別喝!”
齊文菁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卻見齊晟羽特別詭異地勾了勾嘴角,突然伸手托住茶杯底,猛地向上一擡。
茶杯中的液體立刻灑了齊文菁滿臉、滿身。
她愣了一秒後勃然大怒,把杯子重重地擱在書桌上,拔高嗓音呵斥:“齊晟羽,你調皮也要有個限度,我是不是太縱着你了?”
“是啊……”
那挑釁的語調讓齊文菁訓斥聲不自覺止住,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兒子。
齊晟羽微微仰着頭,微笑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中映出她充滿震驚的臉,那譏诮、諷刺噴薄而出,完全不是一個不到十歲孩子該有的眼神。
齊文菁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忽然覺得面前的孩子無比陌生。
康建培快步走過來,白着臉說:“老婆,快去洗一洗,杯子裏裝着的是尿!”
“嘔……”
齊文菁像是那天晚上一樣幹嘔出來,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神色痛苦。
康建培把茶水放在茶幾上,抱住齊文菁,輕撫着她的脊背,無聲安撫。
虞秋把自己剛才伸出的手縮了回來,看了一眼茶杯,裏面的茶水呈現琥珀色,澄亮明淨,香氣清淺飄揚,很好聞,但虞秋決定不喝。
她端正了坐姿,重新看向這對夫妻:“剛才他喝的也是那玩意?”
齊文菁緊緊抓着丈夫的手腕,閉上了眼睛。
康建培無奈點頭:“是,不僅給我們,他自己也是……”他頓了頓,似乎難以啓齒似的,但最終還是說:“他小便過後,就會喝……”
守護者在虞秋耳邊驚呼:“這是循環利用啊!”
虞秋:“…………”
“我的職業是老師,我不相信這些東西,我覺得是兒子得了病,所以帶他去醫院做全身的檢查,但是并沒有查出什麽結果。”康建培苦笑着說:“請您來之前,是我妻子的意思,直到您剛才的符讓小羽安安穩穩地睡着,我才覺得是我見識淺薄了。”
虞秋挑眉:“你是老師啊?教什麽的?”
康建培一愣,沒想到虞秋忽然對這個感興趣:“我是大學的語文老師。”
虞秋點點頭:“傳道授業解惑,老師無論在什麽時候都很重要。“
康建培不知道虞秋為什麽這麽說,對上虞秋那充滿深意的目光,眼神不自覺顫了顫:“對對……确實很重要。”
虞秋繞回正題:“你們兒子被靈體标記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标記,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報仇。”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天色也不早了,我待會還有事,該說的都說了吧,他做了什麽,招惹了什麽東西,你們做父母應該不會一點不知情吧?“
齊文菁脊背一點點僵硬,康建培按了按她的肩膀,輕聲說:“我來吧,也是我的錯。上周老家修祠堂,我帶小羽回了老家,因為太忙,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和村子裏那些小孩子跑到了山上,在……在一座墓地上小便。”?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攀比的時候。小孩子們要比誰膽子大,齊晟羽是個氣性大的,又是家裏的獨苗苗,到哪都寵着,要星星不給月亮,怎麽能忍受別人說自己膽子小?于是直接解了褲子,當着那些小孩的面在墓地上撒尿。
這騷操作當場把其他小孩震住了,認他做老大,齊晟羽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見到康建培,把自己的英勇事跡和他說了一遍。
康建培臉色當時就變了,追着齊晟羽問墓地的位置。
“我自己不信這些東西,但死者為大,而且在墓地上做這種事情太不禮貌了,家裏的長輩知道後,也都催促我帶小羽去道歉,甚至還燒了一些元寶紙錢給對方。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但是回來沒多久,小羽就發了高燒,接着做這些奇怪的事情,因為鬧得太大,家政阿姨也都辭掉了,我們夫妻輪班看着小羽。”康建培望向虞秋:“我們想讓您做個中間人,能不能好好談一談,對方究竟想要什麽,我們盡量滿足,就不要再折騰我們一家了。”
虞秋還沒開口,一道略尖銳的聲音搶先道:“談什麽談!他把我孫子折騰成這樣就算了?沒聽說還要慣着鬼的!”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人夾着包沖了進來,她怒起來的時候眉毛上挑,鼻翼兩側法令紋明顯,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略刻薄。不過即使這樣,從這張面相上也能和齊文菁找出三分的相似。
果然,齊文菁站了起來,走到女人身邊:“媽,你怎麽來了?這邊有我和建培盯着。”
齊母摸摸女兒的臉:“看看,都瘦了,我怎麽能放心?你們就是太好說話了,你們越好說話,他越嚣張!這種惡鬼,必須讓那些大師去收拾,讓他們再也不敢害人!”
一道白色的影子飄進來,正好聽到齊母的話,冷笑一聲,冷森森的目光注視屋內的幾個人。
齊母轉頭看向了虞秋:“這是你們請的……大師?”語氣裏不免帶了些懷疑。
齊文菁使勁握了一下母親的手:“是佩佩介紹過來的,她女兒就是這位治好的。”
齊母知道女兒的意思,身上的氣勢略微收了收,走過來對虞秋說:“大師,你把那惡鬼收了,讓他不能再做壞事,我給你再加十萬塊錢!”
白色的鬼影一聽,立刻怒了,身上漾起一層紅光,連眼底都在微微地泛紅。
虞秋卻漫不經心地說:“十萬,太少了吧。”
齊母臉色微沉:“再加二十萬!”
虞秋搖搖頭:“不夠。”
齊母皺眉:“你定個價。”
虞秋伸出一根手指。
齊母震驚:“一百萬?這太多了!”
虞秋卻笑了:“不,我說一億。”
齊母眼珠子險些也瞪出來,齊文菁、康建培夫妻也都震驚地望着虞秋,連旁邊的鬼都傻了,掰着手指頭數了一下,沒想到自己作為鬼竟然這麽值錢!
震驚過後齊母就怒了:“整個H市又不是只有你一位,我已經請了王道長,他馬上就到!”
似乎為了應和她似的,外間門鈴在這時響了起來。
齊母笑了,連忙指使康建培:“快去開門,請王道長進來。”
康建培猶豫地看了一眼虞秋,在齊母稍顯嚴厲的目光中,還是快步走出客廳。
沒多久,康建培帶着一個中年道士過來。
道士目光在客廳裏一掃,忽然頓住。
長裙,黑發,戴口罩。
然後王昌就想起那個砍掉他十萬身價的香蕉皮……
虞秋也正看着王昌:“你不是那個……”
王昌臉色一變:“啊,我進錯門了。”然後轉身就走。
齊母以不符合自己年紀的速度追上王昌,扯住他的道袍:“道長,沒錯,是我家!”
王昌悲憤地指着虞秋:“你都請了她,還找我幹什麽?”
齊母連忙解釋:“她不行。”
王昌一臉見鬼的表情:“她不行我就更不行了!”從齊母手中扯出自己的道袍,風也似的逃開了。
“這……”齊母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傻眼了。
虞秋慢悠悠走過去:“您另請高明吧,我就不打擾了。”
還是齊文菁反應快,立刻上前攔住虞秋:“大師,我替我媽給您道歉,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這件事還得請您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