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兩個人的呼吸湊到了一塊兒, 極近的距離裏,鄧川對上徐薇清亮的眼睛,無比清晰又無比朦胧, 時光也忽然變得格外悠長, 什麽樣的話到了嘴邊,都失去了說出口的意義。一種心髒往下墜落的巨大幸福感油然而生,正如一枚硬幣悄聲落地。
夜色已經降臨, 降臨在她們之間。鄧川睜着眼睛,擡了擡下巴,無比純情地碰了一下徐薇的嘴唇。
極其緩慢的一碰, 卻深刻得有如一個回眸。
碰上了便沒有動。鄧川沒有移開,也沒有閉上眼。在這樣的時刻, 視線與視線的交彙, 是比肌膚相貼更能讓兩個人緊緊相依的籌碼。
後腦勺酥麻, 是徐薇在溫柔地摩挲她的長發。
她們靠得更近了些。
距離名存實亡。
室內一點暗淡的光線, 比室外冷寂的星光還要微弱, 萬家燈火其樂融融的時刻,徐薇帶回來的晚飯安靜地躺在地上,旁邊是她垂曳着的大衣下擺。
人與人之間為何會這樣奇妙,鄧川在徐薇加深的親吻裏恍惚地想,孤獨本是人生的常态, 她們彼此獨立, 可她發誓要跟徐薇的人生密不可分;她本該一往無前,卻又悵然若失;她的愛因為徐薇而滿溢, 可她此時此刻的軀體卻已經容納不下她完整的愛,完整的想念和感懷。
她們在愛裏幕天席地,卻又風聲鶴唳。
鄧川伸出手, 抱住了徐薇薄薄的背脊,她抱得這樣緊,仿佛一松手徐薇就會遠離。她們也離得這樣近,可心比肉|體還要更近。
兩個人都有些動情,溢出一點小小的鼻息。
到底沒做些什麽,鄧川捏着徐薇的下巴,親了最後一次,便仿佛大夢初醒般退開一些,大拇指擦拭她的唇,低聲說:“這樣親……夠嗎?”
徐薇拍了一下她的臉,笑着抽身,重新拾起地上打包回來的晚飯,啪地一聲按亮了屋裏的燈。
乍然而來的燈光讓兩個人都眯了眯眼,徐薇換了鞋進去,剛把飯在餐桌上放下,就看見廚房裏周六正站在竈臺上,用爪子去接水龍頭滴下來的水。
背影特別敦實。
不知道是誰沒擰緊水龍頭,怪不得周六一晚上不回房間睡,聽見她剛才進門的聲響也不為所動。
徐薇走過去,一把把水龍頭擰緊了。周六被抓了個正着,正呆呆地看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半提溜着趕出了廚房。
徐薇換上寬松睡衣,走出房間的時候,鄧川已經擺好碗筷坐在餐桌邊等着她了。剛才被趕出廚房的周六委委屈屈地趴在她腿上撒嬌,鄧川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它順着毛,見徐薇出來,立刻挪開了手。
果然,徐薇一看見周六就皺眉:“都要吃飯了還摸它,一手的貓毛,去洗了手再過來。”
小朋友立刻一溜煙地放下腿上的貓去洗手去了。嘩啦啦的水流聲裏,還能隐隐約約地聽見徐老師在外頭教育周六的聲音。
兩個人吃過晚飯,把屋裏的垃圾提到樓道裏的垃圾桶裏一并丢掉,又心血來潮地套上大衣,下樓散了散步。
天氣冷,小區裏遛狗散步的人都少了。鄧川牢牢地握着徐薇的手,沿着小區溜達了一圈,又往外頭走。兩個人在路邊挑了點草莓,又喝了自動售貨機裏的熱咖啡,提溜着草莓往回走。
掌心裏,徐薇的手又軟又細,鄧川一手提着草莓,一手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在路燈下偏過頭去看她,徐薇的下巴縮在厚厚的圍巾裏,只露出半張白皙清秀的臉,眼睛亮亮的,讓她看起來年紀很小。
這條圍巾還是出門前她在鄧川行李箱裏翻出來戴上的。徐老師在這種心血來潮的細節上總是顯得格外可愛。鄧川勾着她的手指,晃了晃,小聲說:“明天也散步好不好?”
這樣說着,鄧川站在路燈下,又輕輕地碰了一下徐薇的嘴唇。
往來的人很少,可徐薇還是有些慌張地掙紮了一下,她望着鄧川近在咫尺的眼睛,為自己的慌亂有些愧疚又有些黯然。
路燈下,一切都無所遁形。鄧川松開徐薇的嘴唇,牽着她的手,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
過了幾天,徐老師終于也正式放假。經她提醒,鄧川這才想起來要跟家裏報備一聲。她爸媽接到她的電話,态度格外大方:“玩去吧玩去吧,不用回家啊。我們在三亞度假呢。”
鄧川詫異地問:“你們出去旅游不在家,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媽理直氣壯:“我跟你爸結婚紀念日,他特地休假來陪我,告訴你,你來幹什麽?”
“……行。”鄧川無言以對,“那你們好好玩吧,注意安全,回家了跟我說一聲。”
“知道了,放心吧。”唐麗鵑非常輕快地跟她道別,“謝謝寶貝……我們要去潛水了,拜拜,挂了啊。”
徐薇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看見鄧川挂了電話有些無奈的臉色,笑着捏她的臉:“不要不開心——大人也要有自己的空間。再說了,我們也去玩啊,嗯?笑一下——”
鄧川皺了一下鼻子,俯身過去親親徐薇的臉,說出口的卻是:“我們以後紀念日,也要一起出去玩。”
徐薇措不及防被親了一口,偏過頭就看見周六正瞪着圓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倆,她的耳根有些發燙,但還是篤定地回答着小朋友的話:“那當然。”
她們倆在家裏宅了幾天,去哈爾濱的日程終于也徹底确定,訂完機酒,開始收拾正式的行李。
兩個人現在的東西已經都混在了一起用,所以護膚品只需要帶一套,鄧川的護膚品以前是唐麗鵑買的,現在都用的徐薇的。鄧川自己的用得太慢,以至于前段時間唐麗鵑覺得奇怪,特地來問鄧川用完了沒有,換來她乖女兒的一頓搪塞。
換洗的內衣褲徐薇也統一收拾了,外套可以不用帶那麽多,徐薇能穿鄧川的,正好還寬大些。鄧川查過攻略,準備了厚實的秋褲和羽絨大衣,還有一疊一疊的暖寶寶。除此之外,還帶了一些簡易的藥品。
周六好奇地在旁邊看着她們收拾,小腦袋随着她們的腳步轉來轉去。
它有些擋路,鄧川把它抱到旁邊。她一邊往行李箱裏放東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它說話:“周六,怎麽辦?你又要住寵物店了?”
周六挎着小臉,沉默着。
徐薇在旁邊聽見了,安撫地摸摸它的頭:“沒關系的。”她本來想說“很快就回來接你”,但想到後續的行程安排,本着哪怕是動物,也不能随便撒謊的出發點,心虛地也保持了沉默。
鄧川非常不着調地安慰它:“沒事兒,我看你在那邊也習慣得挺好,争取多吃點,值回票價。”
這倒是實話,周六在那家寄養的寵物店習慣得特別好,每天那邊發過來的視頻都顯示它吃得好睡得好,跟駐店的一貓一狗玩得雞飛狗跳,幾乎樂不思蜀。
一人一貓毫無交流地說了一會話。鄧川把行李箱收拾完最後一點細碎,把行李箱合上:“好啦。”
反手呼嚕一把蔫兮兮的周六:“好啦,別難過了。”她響亮地親一口周六毛茸茸的腦門:“一定會回來接你的。好不好?”
翌日一早,兩個人拖着行李打車把周六送到了常去的那家寵物店。店長是個長頭發的年輕男人,見着了徐薇,很熟絡地迎上來:“徐小姐,今天這麽早。”
徐薇沖他點頭,客氣地笑一下:“這次又要麻煩你。”
養在店裏的一只金毛圍着她們轉圈,躍躍欲試地用鼻子去拱航空箱裏的周六。
“不麻煩不麻煩。”男人說着要來接過鄧川手裏的周六。鄧川跟他差不多高,帶着口罩後的眉眼平視過去,讓他愣了一下。
“好了。”寒暄幾句,徐薇看了眼時間,示意鄧川把周六遞過去:“那就拜托您多照顧了。”
“沒問題,沒問題。”整個過程,鄧川一句話沒說,這時伸手把周六遞過去,兩個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對上,都沒說話。
直到走出寵物店門口,徐薇才看了一眼沉默的鄧川,伸手去牽她:“怎麽忽然不開心?”
“那個男的幹嘛一直看你脖子。”
“噢——”徐薇毫不意外地拖長了聲音,“那你黑着臉有什麽用,他看我幾眼,你就瞪回去啊。”
鄧川攥着她的手,往車裏走:“我是想罵他,可是周六還在他那裏,我又不能惹他。”
“那你擺臉色,人家也看不出來你生氣啊。”徐薇轉過頭看着她,眼睛裏帶着點笑,“我剛才沒注意,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就站到我面前,記住了嗎?”
“不管是我,還是你身邊的人,你自己也好,遇到這種事,都要站出來,知道了嗎?”
徐薇晃晃她的手。
小朋友的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
上午十點多的飛機,時間充裕,兩個人在機場優哉游哉地吃過三明治咖啡的早飯,跟一群東北口音的大爺大媽們一同候機。徐薇靠着鄧川的肩膀,聽旁邊人的聊天,偷偷地笑。
這趟航程沒有餐飯,只有一小盒酸奶和幾包點心,徐薇不愛喝酸奶,把她的酸奶塞進鄧川的手裏,靠着鄧川的肩睡了一覺。
飛機落地正值中午。太陽明晃晃地穿過廊橋的玻璃,照在旅客身上。從機場到達層出來,體感溫度陡然下降。路邊等出租車的人們都是羽絨服棉手套的打扮,兩個人也套上了羽絨大衣,包裹得像圓滾滾的熊,排隊上出租車,往酒店放行李。
不同于北京,不同于家裏,完全陌生的地界,鄧川和徐薇仿佛都掙脫些許桎梏,在出租車上肆無忌憚地靠在一起咬耳朵,看窗外灰藍色的天。
路邊有些雪融化的痕跡,來往的人們都行色匆匆。不再害怕被誰偶遇,被誰發現,鄧川察覺到徐薇放松的心神,她同樣放松地攬着她的肩,在快樂的同時卻也還是有些隐隐的擔憂。
她們靠得那樣近,理所當然到人們無法反駁的地步,人們當然也無法反駁。但大部分人所司空見慣的光明正大的愛情故事,在她們的潛意識裏,只能是獨屬于陌生地點的限定表演。
也許,這是另一種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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