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更合一
裴青玉眨眨眼, 沒接話,夾一小圈旁邊切好的新鮮洋蔥,咔擦咬了一小口。
她嚼了一會, 不動聲色地把手裏那半圈洋蔥遞到鄧川嘴邊:“你嘗嘗。”
鄧川平時不愛吃洋蔥, 被遞到嘴邊,倒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好辣啊。”
裴青玉露出得意的笑容:“是不是很難吃?”
“......”鄧川皺着眉頭,囫囵咽了下去, 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真的好難吃。”她頓了一下,又說:“可惜蘇眠不在。”
裴青玉樂不可支地笑了一陣, 舉起檸檬水,為她們這股子從小到大互坑的精神輕輕碰了下杯:“我吃飽了, 剩下的交給你了。”
鄧川點點頭, 把炙子烤盤上剩下的肉夾到自己盤子裏。
她一向擅長于飯桌收尾工作。
鄧川吃飯的頻率不快, 但每一口都很紮實, 而且也很有韻律和秩序感, 頗具觀賞性。就像現在,裴青玉一邊玩手機,一邊看着她賞心悅目地啃燒餅。
最後一口餅下肚,鄧川接過裴青玉遞過來的紙巾擦嘴巴,站起身去結賬。
裴青玉跟在她背後亦步亦趨, 被她提着肩膀轉向了洗手間的方向:“你剛才是不是用手碰洋蔥了?去洗手。”
“好嘛。”裴青玉洗過手出來, 把濕漉漉的手往她眼前湊,被鄧川捏着衣袖制住了:“擦擦手。”
她接過鄧川拍過來的紙巾, 一邊擦手一邊說:“我們下午去哪兒?”
“我同學送了我兩張民族歌劇的票。”鄧川說,“要去看嗎?”
票是李明棠給的,她本來打算和周知一起去看, 但學生會二輪面試恰好就安排在周日下午,剛好鄧川又要出門,這票就順理成章地送到了鄧川的手裏。
裴青玉問:“什麽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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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川低頭仔細看了看票面:“《沂蒙山》。”
她們倆一路導航往劇院趕。北京的通勤時間動辄就是一兩個小時起步。等她們好不容易下了地鐵,又繞着劇院走了一圈找到入口,入場安檢已經到了尾聲了。
安檢口除了工作人員之外沒什麽人,兩個人過了安檢,急匆匆往廳裏趕。
幸好是趕在開場前找到了位置坐下,李明棠的票買的位置挺好,正對着舞臺,不遠也不近。雖然是下午場,劇院裏的位子也坐滿了。可能是劇目原因,觀劇人員的年齡偏大,鄧川和裴青玉進來得晚,又是小年輕,很是收到了些注目和打量。
旁邊的人都拿着進場時發的介紹單,硬紙板的紅色卡面,她們進來得晚,沒拿到。鄧川有些可惜。坐在她們旁邊的奶奶見鄧川往她手裏的介紹單上多看了幾眼,很熱心地遞過來:“外邊兒的沒給你們發啊?”
鄧川忙道了聲謝,雙手接過來,答道:“我們來得太晚了,可能發完了。”介紹單上面有本次上演劇目的劇情簡介和參演人員名單,還有歌劇裏的唱段名稱,按序排列。
她和裴青玉湊在一起,接着開場前的燈光大致浏覽了一回,便要把介紹單還給老人家。
奶奶很慷慨一揮手,推回來,說:“送給你們了。”
她用大拇指點點她隔壁坐着的爺爺:“我之前看過的,陪我老頭兒再看一次。”
頭發花白的爺爺也笑着朝她們點點頭。
盛情難卻,鄧川和裴青玉便感激地接受了。四個人趁着開場前的一小點空隙又聊了會天。
等到現場樂團就位。演出便正式宣告開始。
觀衆說話的嘈雜聲随着就位的樂團安靜下來。靜止的一兩秒後,全場燈光竟齊齊熄滅,突如其來的黑暗仿佛天地吹熄了燭火,而一瞬過後,光束又漸漸亮起,聚焦到樂團身上。地方還是同一個地方,而這一瞬光影明暗的變遷,卻是讓人仿佛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指揮朝觀衆致意,背轉身,擡起指揮棒。舒緩柔和的單簧管漸入,接着是潺潺流動的弦樂,樂句重複,情緒漸進,開場的序曲包含着對情節的基本概括,樂團的合奏填滿了整個空間,由纖細到飽滿,從舒緩到緊張。
極具敘事感的序曲過後,背景的屏幕上映出了整部劇的基本背景介紹。
現場樂團将從序曲演奏到最後一幕。在背景屏幕裏的介紹中,第一幕開啓,随着舞臺上的光束緩緩亮起。鄧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鄧川直面了高達幾層樓的布景,合唱人員就站在怪石嶙峋的山嶺布景上頭。樂團的合奏,合唱震撼而恢宏。而等到歌唱演員開口,她就更驚詫難言了——他們的聲音又厚又亮,穿透樂團的音牆,攜帶着強大的共鳴和豐沛的情感,在整個劇場廳翩翩起舞,卻也将她牢牢地按在了座位上。
她是第一次接觸民族歌劇。不論是唱腔還是表演形式;不論是念白還是唱句;不論是女中音還是男高音;不論是獨唱還是合唱,更遑論多重唱;對她來說都無比新鮮。
臺上一幕一幕地演,鄧川睜大眼睛呆呆地聽。她年輕的心因為這樣的民族藝術而顫栗着,血與火之間的溫情與犧牲在音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演員漫步于宏偉的舞臺布景間,揮手攪動風雲,又颔首平息電閃雷鳴。他們的每一句唱詞都牽動着觀衆的心。
舞臺之上,是一個浩大的世界,一個偉大的故事,和一臺好戲。
演出行至末尾,掌聲如雷,在如雷的掌聲中演員分批謝幕。鄧川感到身前身後的掌聲好似浪花,湧動着她向前,她久久無言,心裏的那些震撼在如潮的掌聲裏共振出些許疼痛來,好似什麽東西鼓脹着要破土而出。
人生需要藝術。她的腦子裏觸電般地閃過這句話。似乳燕歸巢,那些到北京以來的熬夜和人際給她帶來的疲倦和無措情緒終于得到了落點。北京朝着鄧川露出獠牙的同時,也向她袒露了肚腹。
鄧川意識到了進一步提升自己藝術修養的必要性和意義。藝術是複雜的,人也是複雜的,但複雜與複雜之間,往往只需要一場簡單的遇見。
李明棠不會想到,她随手送出去的一張票讓鄧川在接下來的大學時光裏分別看了民族舞劇,演出,音樂會,演奏會。北京豐富的人文藝術資源讓她如魚得水,在接下來的生活中,予她很多慰藉。
當然,這時的鄧川也并不會明白。她只是深深地被震撼,又深深地被吸引,直到散場之後都說不出話來。
裴青玉發現了她的異常,問她:“怎麽了?”她一邊問,目光和不自覺地被門口擺着的花籃吸引:“哇,這些落款也太誇張了吧……”
——原來今天是《沂蒙山》的北京首映,它同樣也是來自其他省市,經過出生地人們的設計與追求,終于由北京站開始,開啓了自己在全國的巡演。
鄧川想着,回頭去查一查,如果它的巡演經過自己家的城市,就跟徐薇再去看一看。
夕陽時分,太陽卻還明晃晃地在天上挂着。她倆又坐了一趟又臭又長的通勤,在裴青玉學校附近吃過晚飯,就分開了。
鄧川坐在回學校的地鐵上,滿滿一車廂人,把她擠在角落,擁擠讓她一下午以來的恍神和飄忽的心終于歸位,她嘆了口氣,往旁邊又讓了讓。
回到學校,鄧川又投入了緊張忙碌的學習生活中。比起整天在宿舍磕cp看劇的宿友,她忙得腳不沾地,連熬夜都是常事了。但大學就是這樣,你的勞累是可以選擇的,一切的選擇只在于你自己。
人生如是。
直到周四,鄧川她們小組大創的項目書初稿終于初步提交上去,她終于得以歇口氣,開始盤算準備接下來長達八天的國慶假期和中秋假期。
她在宿舍攤開行李箱,開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李明棠幫會戰告捷,轉過頭來看她收拾,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頭頂的風扇呼呼作響,鄧川一邊往行李箱裏填衣服,一邊在心裏盤算。算算在一起的時間,也有三個月了。她想送徐薇禮物。以前她攢下來的錢,再算上上次給顧凝露的兼職,她手頭的流動資金有不少。足以讓她送給徐薇一份大禮。
但送什麽好呢?鄧川犯了難,她沒見過徐薇有什麽特別的物欲追求,送書顯得太死板,送花顯得太平常,送貴的衣服和項鏈,她未必會收。
李明棠在一邊看着,只覺得鄧川擰眉思索的樣子看起來格外苦惱,她沖着她打個響指,提醒她回神,又問:“想什麽呢?”
鄧川說:“你說……有什麽合适的禮物送出去既顯得有意義,又不會被拒絕的。”
李明棠說:“那要看你送給誰。”
“嗯……送給一個朋友。”鄧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是我女朋友。”
李明棠沒驚訝,只若有所思地繼續着送什麽的話題:“那你就……送點對你們都有意義的東西?”
“什麽算是有意義的東西?”鄧川擡頭看她。
“衣服?包包?項鏈?書?”
鄧川為難地說:“恐怕不行。”
李明棠提出的幾樣都是鄧川考慮過的。她把理由給李明棠一一解釋清楚。李明棠被她問倒了,兩個人都陷入思索,室內一時沒人說話。
直到鄧川把行李收拾好,合上行李箱把它立起來,李明棠還在深思。鄧川忍不住笑着打斷她:“好啦,不要想了,我再好好想想她喜歡什麽,不行就帶她出去玩一趟。”
李明棠說:“國慶帶女朋友出去玩,你還是別了吧。”
宿舍裏除了謝遙都要回家。謝遙在旁邊玩手機,聞言接了一聲:“鄧川,可以帶我出去玩。我不介意。”
“別了,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姐姐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帶你去見識國慶周故宮的人山人海。”李明棠熱情邀請。
周知問道:“看故宮還是看人?”
“當然是看人。”李明棠理直氣壯,“因為除了人你壓根兒啥都看不到。”
謝遙學她說話,努力卷舌:“老北京兒就這麽招待我的,那我還不如在宿舍呆着。”下一秒,她“哎——”了一聲,喊鄧川:“鄧川,你要不送這個吧,G家新出的戒指。你看——”
三個人都湊過去看她手機屏幕,款式很簡單的一對素戒,刻着G家标志性的雙G圖案,沒有什麽其他花裏胡哨的設計。“這是情侶戒嗎?”鄧川有點奇怪,明明是對戒,兩個戒指的尺寸卻差不多,分不清男女戒。
“對,這個就是不分男女戒的,它設計理念好像就是模糊性別,勇敢說愛。怎麽樣,是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也特別有意義。”
李明棠在旁邊當氣氛組:“蕪湖!”
周知也點評:“蠻好看的。”
鄧川有些意動:“行。你把這個圖發我,我待會上官網看看。”
謝遙很快就把圖片發給了她,鄧川上G家官網看了看,比起線下門店和代購,官網的價格偏貴,但它可以定制賀卡,随着禮盒包裝一起隔日送達。
鄧川看在賀卡的份上愉快地下了單。
明天放假,宿舍裏默認都晚睡。李明棠拉着周知打游戲,謝遙在看紀錄片。鄧川把明天出門要帶的東西整理一遍,在微信上跟徐薇說晚安。
時間已經過十二點,徐薇的作息非常規律,也不喜歡鄧川熬夜,知道她這段時間剛忙完,催她快休息。
鄧川瞞着她,跟平常一樣道了晚安,說:睡了。
徐薇回:好。
又囑咐一句:馬上睡啊。
鄧川回一張小貓敬禮的表情包:收到!
徐薇那邊沒了消息,大概是真休息去了。鄧川收起手機,也裹着被子躺下來。
但她這天晚上沒能睡着。
輾轉反側,跟小時候春游前一夜同樣性質的失眠,鄧川躺在床上安靜地數自己的心跳,床簾外頭的燈從亮到熄,胸膛裏的雀躍卻半分未減。
鄧川想:我已經把零食裝滿了書包。
她忍不住笑了。
翌日一早,鄧川被周知回家關宿舍門的動靜吵醒了。她睡得很淺,被吵醒之後也沒了睡意,索性起床形式與政策課要求的小組選題工作做了大半。跟她分到同一個小組的組員們醒來之後看見進度,在共同群聊裏刷了好一通感謝大佬的表情包。
鄧川在群裏問她們:你們看看,還有什麽補充意見嗎?
一行人紛紛附和:沒有了沒有了。完全沒有問題。
她這一放假還做作業的行為受到了李明棠和謝遙的強烈鄙視。李明棠之前被家裏管得太嚴,放假了都不想回家,真拉着謝遙要去感受國慶當天的故宮。
兩人吵吵嚷嚷出了門,宿舍裏也徹底安靜下來。
鄧川做了作業,又看了會書,又跟早晨九點準時起床的徐薇說過早安。徐薇問鄧川有沒有出去玩,鄧川想了想,把裴青玉發給自己的照片一股腦兒全發給了徐薇。
裴青玉一大早上跟新宿友去了什剎海,海是沒見到,船也沒劃,一圈又一圈的人倒是見了不少。連平時經常來釣魚的大爺們都在國慶周徹底歇業,把地方留給游客。
徐薇被照片上的人流量所震驚,她不好直接讓鄧川別玩了,只委婉地表示,天這麽熱,不如回宿舍待着吧,別中暑。
鄧川沒把徐薇的原話發給裴青玉,她簡單粗暴地歸納了徐薇話裏的要點,跟裴青玉說:哪涼快哪待着去不好嗎?
在她這條勸解消息下面,裴青玉憤怒地又發過來一張貓咖的照片,表示自己沒那麽傻冒地頂着大太陽一直在室外晃悠。被熬夜的蘇眠刷了一長串的哈哈哈。
一路插科打诨到中午,鄧川下樓拿外賣。走廊裏靜悄悄的,時間仿佛被拉抻成輕薄的紗,初雪似的降臨,覆在鄧川的眉宇肩頭。
溯着時間的痕跡,鄧川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一場雪,那也是一場初雪。坦白地講,她現在已經不能完全地記憶和體會當時的心情,人的記憶戰勝不了時間,就像褪色的舊照片。可她也确切地從那段時光裏走出來,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在初雪裏奔走,滿心滿眼只想見徐薇一面。時間所帶來的落差感是最玄妙的體會。鄧川一面在遺忘和刻骨銘心裏情不自禁地悵然若失,一面唏噓地想,好在,我還依然愛她。
時間一晃就到晚上。
國慶前航班熱門,只能買到深夜航班。
鄧川沒什麽困意,找到位子坐下,靠着舷窗發呆。
窗外是昏黃的停機坪,暗淡的燈光影影綽綽地勾勒出半展巨大的機翼。正值起飛前的檢查階段,機務人員和維修車來來去去,只是隔着窗,居高臨下,鄧川聽不見那些嘈雜,只能窺見一個忙碌的世界,在她眼下無聲上演。
國慶前的航班,乘客多是返鄉的年輕人。一落座,每個人都整齊劃一地掏出各種電子産品,流連于起飛前最後的十幾分鐘網絡世界,抓緊時間打字,工作,聊天,刷網頁,浏覽信息。
不閑聊,也沒人關心今夜的月亮。
明天是國慶,也是中秋,這架深夜的航班也正是因此而啓航。夜色如墨,終點卻是萬家燈火,連月光都被襯托得格外暗淡。
也對,明天才是月亮的主場。
只有鄧川在想。
她已經想了好一會了。從失眠的昨夜,從靜谧的午後,再到傍晚出門,從來機場的地鐵和安檢候機,無意識也好,有意識也罷,一直在想。
距離徐薇越近,她想得就越多。
直到飛機躍上了平流層,舷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機翼上的警示燈一閃一閃。她也還在想。
她的這種思考延續許久且完全背離她的思考習慣。既不集中,也沒有效率,大致可以勉強歸為胡思亂想。從宿舍到地鐵到機艙,一路上的月光由聚攏到稀薄,縱向延伸成一簾薄霧,讓她的思路也跟着發散開來。隔着一扇舷窗,黑夜離得太近,讓鄧川心頭發緊,悶悶的,像是什麽将要降臨。機艙裏的燈仍舊關着,只留着乘客頭頂一行應急燈的微光,落在眼皮上,正如今晚的月光。
于是舷窗內外撒了她滿頭滿臉的月光。月色溫柔,在黑暗中凝視着她。黑夜又賦予了月光宇宙般浩瀚的延展性,讓它像一束長長的煙花,從北京一路燒到這趟飛行的目的地,餘燼尚溫。
就好像她投注于窗外的目光一樣悠遠。
在這樣漫無邊際的思索裏,鄧川沒有辦法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或者說這種思索本身就是在消磨時間。直到飛機降落在她熟悉城市的機場,沿着跑道滑行。她才怔怔地回過神來。
她順着人流上了擺渡車,人很多,不得已的人擠人,鄧川身邊站着一位帶着孩子的年輕母親,小朋友緊緊抱着媽媽的腿,細聲細氣地問:“我們到家了嗎?”
童聲在人群中格外明顯,一時間車上大半的人都在注意着她們的對話。
媽媽說:“對——我們到了。等到了姥姥姥爺家,我們洗個澡,明天就能和姥姥姥爺一起玩了,妞妞高興嗎?”
小朋友揚聲答:“高興!我喜歡姥姥姥爺!”
小朋友仰頭看了看鄧川,試探地伸出手碰碰她的褲子,被媽媽一把攥住了手,朝着鄧川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鄧川沖着她點點頭,示意沒關系。
她聽見媽媽在小聲教育小朋友:“不能随便拿手碰姐姐。”
“為什麽呀?”
“因為姐姐也要回家了,你跟姐姐不是一家人,不能随便碰她。”
小朋友愣愣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又弱聲弱氣地同鄧川搭話:“姐姐……”
鄧川低頭看看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小朋友憋了一會,問:“你也要到家了嗎?”
鄧川點點頭,聽見自己這樣回答:“嗯,我也要到家了。”她頓了頓,又輕聲說:“我也很喜歡她。”
小朋友瞪大眼睛,可能并不是很能明白她的意思,鄧川的心卻松快起來。
擺渡車把她們送進拿行李的大廳,鄧川拿到行李,沿着出口出去。夜深了,待客通道的空車不少,排隊的人也不多。她很快就上了車。
沿途的路燈忽明忽暗,黑夜本該是無色的,可月光和燈火太過耀眼,鄧川盯着忽閃而過的窗外,忽然有種這一切并不真實的錯覺。
計程車停在熟悉的小區門口。鄧川掃碼付了款,同司機說過謝謝,再見,便拉着行李往小區裏走。
她有徐薇小區的進門密碼,滴滴滴的輸密碼聲再深夜傳出很遠。保安亭裏的保安多看了她幾眼,深夜裏的不速之客。
她走得太快,至少比她比想象中快,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徐薇家的門口了。
半夜三更,直接開門沒準能把徐薇吓壞,鄧川靠在門邊想了一小會,給她撥電話。
見面之前,鄧川曾經想過要如何給她驚喜,哄她開門,但在這深夜的樓道裏,所有的一切都靜谧無聲,徐薇的聲音從聽筒的那一端傳過來,竟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鄧川只說:“開門。”
徐薇那邊沒有說話,通話也一直持續着,沒有被挂掉。
鄧川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很快,門鎖傳來輕輕的動靜。
徐薇拉開了門,隔着門框注視着鄧川。
屋裏沒有開燈,走廊的燈也滅了,只有陽臺灑進來的月光。徐薇穿着睡裙,站在她面前,裸露的肌膚素雪一樣白。
鄧川忽然明白了她一路上思索的究竟是什麽,在這一刻,她忽然領悟到了“月光——黑夜——徐薇”三者的關聯。
這是純粹直覺的發現,只有浪漫的情人會把這一切聯系在一起,這個觀念內的領域是沒有人涉足的世界,她是這個世界裏唯一的彼得潘。
一切都寂然無聲,只有夜色裏的月光在徐薇身上流淌。鄧川的心在發抖,可臉上并沒有顯露分毫,只笑着朝徐薇張開了手臂。
沒有一絲猶豫,徐薇難得主動地撲上來抱住她,鄧川看見她赤|裸的足在地板上蹁跹又天真地落了幾下,飛鳥似的,在鄧川眼底一晃而過。
她也緊緊地回抱着她,問她:
“怎麽不穿鞋?”
徐薇抱着她,仰起頭,貼着她的耳朵答非所問地喃喃道:“猜到了。”
她們兩都笑了,笑聲同熱氣一起,斷斷續續地在彼此的耳邊噴灑,鄧川抱了一會,主動松開徐薇,低聲說:“我身上好髒,先去洗個澡。”
徐薇沒松手,摟着她的脖子,湊近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髒你還抱我。”
她這話說得太像撒嬌,鄧川登時心猿意馬,掩飾般的咕哝一句:“就抱。”便攬着她往裏頭走。
兩個人摟摟抱抱地朝屋裏走,行李箱只被推到陽臺就不再管,還是徐薇後來幫鄧川拿進來的。
卧室裏開着空調,迎面而來的清涼夾雜着徐薇身上的香味,鄧川幾乎有些醺醺然了。燈還沒開,周六聽見推門的聲響,一骨碌從床上跑過來,來回在兩個人的腳邊繞。
徐薇伸手開了燈,親一下小朋友風塵仆仆的側臉,幫她放洗澡水去了。
鄧川蹲下身,伸手去摸一直沖着她撒嬌的周六,周六拱着她的手,難得嗲聲嗲氣地叫,又一翻身,袒露着柔軟的肚腹,期待地看着鄧川。
鄧川索性在地上盤腿坐下,又是揉肚子又是撓下巴,将它從頭到尾地好好伺候舒服了。
周六被摸得爽了,攀上鄧川的膝蓋往她身上爬,一人一貓正鬧得沒完,便聽見徐薇在身後輕聲說:“水放好了,洗澡去吧。”
她看眼賴在鄧川懷裏撒嬌的周六,沒說話,轉身去陽臺幫鄧川拿行李。
鄧川把周六放到地上,追上她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徐薇縱容着她的跟随,她的嘴角輕輕彎起來,只在鄧川貼近的時候稍稍地偏了一下頭:“洗澡去。”她說:“水都要涼了。”
鄧川說:“你讓我親你一下我就去。”
徐薇不說話,但鄧川分明捕捉到了她眼裏的笑意,權當默認,她湊近她,凝視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然後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
兩個人都沒有加深這個吻,淺嘗辄止地輾轉,鄧川挨着徐薇的嘴唇,撒嬌一樣的蹭,她真的很想她。徐薇捏捏她的後脖頸,退開一些,溫柔道:“好了——不熱嗎?快去吧。”
徐薇給她放了洗澡水,換洗的衣物也準備好,搭在毛巾架上。熱水把鄧川一天緊繃的神經和疲勞都消散掉。她泡了好一會澡,才穿好衣服擦着頭發邁步到卧室裏。
徐薇靠在床頭,拿球逗着周六玩,一見她出來,一人一貓都轉過頭來看着她。
“餓不餓?”徐薇問她。還沒等鄧川回答,又說:“先說好,餓了也只有方便面吃。”
鄧川說:“我不餓,你餓了嗎,我煮雞蛋面給你吃。”
鄧川不會做飯,但她前段時間在攝影協會兩天一夜的轟趴破冰活動裏學了一手煮雞蛋面,供應給打了通宵麻将饑腸辘辘的同學們,受到了大家一致好評。
徐薇揚了揚眉毛:“我不餓,改天有機會再嘗。”
鄧川的發梢還在滴水,她坐到徐薇的化妝臺前,拿吹風機吹頭發。徐薇本想過去幫她,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吹風機一直響,鄧川在它的熱浪裏專心致志地吹自己的頭發,偶一擡頭,才從鏡子裏發現徐薇一直看着自己。
她也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在鏡子裏仔細描摹徐薇的樣子,漂亮的眼睛,沉靜的眉宇,單薄的肩膀,她們的目光在鏡面上相遇,清晰對稱,兩相對望着的柔情蜜意。
鄧川把頭發吹幹,頂着徐薇的注視,在徐薇身邊躺下來。
被褥柔軟,滿是徐薇身上的味道。鄧川往徐薇的身邊悄悄靠了過去,看着她伸手按滅了燈。
屋裏一下暗下來。鄧川感覺到周六踩過自己的小腿,它之前沒見過床上躺兩個人,一直以來睡着的地方被鄧川霸占,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床尾蜷縮下來。
鄧川伸手去摟徐薇的腰,感受到她也輕輕攬住了自己的脖子。
徐薇溫熱的身子毫不設防地落在了自己的懷裏。徐老師。鄧川輕聲叫她,感受到徐薇的手在自己的頸間回應。她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乖順地垂下來,安撫地呢喃:“很晚了,快睡吧……”
屋裏黑漆漆一片,月光被擋在外面,徐薇的呢喃讓鄧川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所有的長途跋涉和固執的堅持最終落入這樣一片溫軟的懷抱中來。徐薇。鄧川又喊了一聲,恰似一聲小小的、滿足的喟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05 21:10:06~2021-07-07 21:28: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根要開始戒糖了、abc、34673872、我是名字、不是→_→貳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8845 20瓶;我是名字 16瓶;王者不信佛 8瓶;qpal.、頹廢 5瓶;HELLOHT 3瓶;不歸人不醉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