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模過後, 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高考在即,原來那些混日子的,破罐子破摔的, 不緊不慢的, 也在大環境下被動地莫名焦慮了起來,畢竟,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之一。
它也許并不能決定你人生的全部, 但它能決定你接下來幾年的起點和生活。
老師們也都全力以赴。晚自習的辦公室一直是人來人往的狀态。有壓力過大而被老師找去談話的,有一直做不好某個科目在辦公室專項練習的,更有甚者, 找了老師私底下補習,聽說人數還不少。
鄧川聽了一耳朵有的沒的的八卦。高壓狀态下大家的傾訴欲反倒都格外的強。連蘇眠都大晚上打電話給她, 她在北京壓力挺大, 學業, 交際, 第一次離開家的寂寞, 每一樣都讓她焦頭爛額。
宿舍裏有人開了夜燈學習,床簾透出朦朦胧胧的白光,周遭一片黑,一眼望去,好似曠野上渺茫的燈塔, 鄧川站在外頭洗手臺旁, 壓低了聲音同蘇眠講話。
她覺得蘇眠的情況其實不算糟糕。只是周圍的人帶動了她的焦慮,沒成想把這話一說, 蘇眠的聲音當即委屈起來。
蘇眠說:“鄧川。我不敢跟你說太多。我怕我要哭了。”
她說着說着,尾音都帶了哭腔。
鄧川哭笑不得。她們之間太熟,大家什麽樣子沒見過, 這種真情流露的時候也不顯尴尬:“沒事。你哭吧。我在呢。”
電話那頭的人頓時嗚咽起來。
蘇眠一邊哽咽,一邊抽抽搭搭地笑:“完了……我是不是好丢臉……可是我真的太難了……”
鄧川柔着聲音,哄她:“不丢臉,誰都有這種時候。”
“我都不敢給青玉打電話……她壓力也很大……嗚嗚嗚………人生為什麽這麽難啊……”
她吸了一下鼻涕,很大聲,把自己逗笑了。鄧川也笑了。兩個人對着電話笑了一陣。便聽見蘇眠說:“你是不是要睡覺了,你也好辛苦的……”
帶着濃濃的鼻音。
鄧川看了下時間,悄聲說:“沒。還能再聊一會。”
Advertisement
蘇眠流過眼淚,好像把壓力也發洩出來了,漸漸不哭了,心情也好起來,跟鄧川聊她們機構同學的趣事:
“我們班裏有一個內蒙古的同學。大家玩得還行……我們那天在他宿舍打牌,大家就都圍坐在床上嘛。結果過了一會,有個人忽然說:我的屁|股底下怎麽有個硬|硬的東西……所有人都一頭霧水。結果那個人摸出來一看,是顆雞蛋,還是熟的。”
“這是什麽習俗嗎?”鄧川問。
“嗯。他說他們家鄉就這樣,床上放顆熟雞蛋,會有好運氣。”
“我們都說,半夜餓了可以吃,吃飽了心态就不那麽容易崩了。哈哈哈。”
鄧川一本正經地說:“保持心态也是維持氣運的一種途徑。一個人要是天天愁眉苦臉,好事情怎麽會找上門來呢?”
蘇眠試探:“難道……我也要在床上放熟雞蛋?”
“不。你可以放點零食。”
“那大概只會招來螞蟻吧阿Sir——”
她們都笑。裏頭學習的同學下了床,走出來洗漱,見鄧川握着手機打電話,夜色裏眼角眉梢笑意清淺,有些驚訝地多看了幾眼。
不久,裏頭熄了燈。所有人都睡下了。
校園裏靜谧一片,植被開始漸漸茂盛起來,只是現在,還不見蟲鳴。
正好,蘇眠在那頭說:“真的不早了,寶,你得睡覺了。”
鄧川說:“好。你也睡。”
“嗯嗯。晚安。”
“晚安。”
一聲輕輕的挂斷聲。世界徹底安靜下來。
鄧川站在洗手臺前,靜靜地待了一會。半晌,洗了把臉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鄧川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聽見外頭有人說:“又下雨了……”
她仔細聽了聽,果然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春天真的到了。她思緒有些渙散地想着,還沒徹底清醒。
起床洗漱,站在外頭往下看。已經有起得早的學生零零散散撐着傘往食堂走,天色尚未大亮,映得傘面上的亮色也暗淡。
洗漱完往食堂走,路上人不多,靜靜的。只有雨打在傘上單調的聲音。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中,食堂也剛開始營業,蒸籠一掀,熱氣蒸騰,豆漿特別燙,握在手裏很暖。
鄧川一邊等着豆漿包子晾涼,一邊默背着單詞。
早晨的雨帶來一點潮濕。鄧川鞋上沾了水,邁進教室還是覺得腦袋有些昏沉。
好在第一節 課就是徐薇的課。
徐薇今天穿得格外溫柔,白襯衫質地柔軟,外罩着一件棕色的毛衣開衫,袖子挽到手肘,連折角都好看,舒适的長褲,黑色長發松松地挽在腦後,馬丁靴踏過雨霧走來,被洗刷得清清爽爽。
鄧川只覺得教室裏的白熾燈都在她的出現下變得柔和起來。她定了定神,勉強恢複了平時學習的狀态,一節課下來,額前卻出了一層薄汗。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額角開始一陣一陣地發疼。鄧川緩過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生病了。
這口氣一緩下來,她只覺得身上發軟。課間休息十分鐘,眼看着有些同學趴在桌面上補眠。鄧川心裏想着,就只躺一會,緩緩就好了。
難得的,她在桌上趴下來,竟不知不覺淺淺睡了一覺。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頭也疼,提不起力氣,眼皮也重。
一只微涼的手摸了一下她的頭,又貼了貼她的額角。她昏昏沉沉,任她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一下子離得很遠,又一下子離得很近。覺也睡得朦朦胧胧,半點不踏實。
鄧川是在徐薇的講題聲中醒過來的。她睡得很不安穩,夢裏有個聲音不疾不速,一直在她耳邊晃,說的話明明她每一個字都懂,組合起來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偏偏還持續了很久。
她睜開眼睛,只覺得精氣神一下子被抽走了,手臂更是被自己枕得發麻。她皺着眉,低着頭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現在是什麽情況。
徐薇在她身後跟男生們講題。一行人都在專注地聽她講話,沒注意到睡了一節課的鄧川擡起了頭。偏偏徐薇背對着她,正好把一小問講完,仿佛背後生了眼睛一樣轉過來,輕聲問她:“好點了嗎?要不要請假回去休息?”
鄧川還有點懵,擡起手在眼前遮了一下,教室裏太亮,白熾燈高懸,照得她的頭更痛了。
徐薇的話她還來不及反應,腦子很鈍,說不出話來。
見她沒反應,徐薇又說:“我給你批假,你回去休息吧。”
鄧川垂着頭,沒動。
徐薇轉過身去,跟後頭的一行人吩咐:“有不懂的地方,晚自習再來辦公室找我。”
她收起手邊的東西,托了一把鄧川:“能自己站着嗎?我帶你去校醫室。”
鄧川站住了。愣愣地點一下頭,把自己點得頭暈。
徐薇似乎是怕她腳軟。輕輕摟着她的手臂,鄧川深一腳淺一腳,仿佛踩在雲裏,外面還下着雨,徐薇一手撐着傘,一手使了點力,攬着她,鄧川身上沒力氣,幾乎是靠在她懷裏,這時候還能分出點心神,一門心思地想,她身上好香。
好不容易走到了校醫室。量過體溫,又開了藥。校醫建議輸液,退燒快一些,鄧川就着熱水吃了藥,在休息間躺下來,她鼻息滾燙,身上卻一會冷一會熱,蹙着眉頭,徐薇給她蓋被子,又蓋了一件什麽東西在她身上。
她睡了長長的一覺。夢裏,她的六月已經結束了。走出考場,仲夏的陽光燦爛,滾動着滿樹綠蔭。徐薇就站在綠蔭底下守着他們出來。
她似乎是班上第一個走到她面前的。徐薇一見到她就笑起來,唇角彎彎,笑得溫柔而得體,仿佛世間再沒有什麽事能阻擋她一樣。
她也笑,傻乎乎的。湊過去,傻乎乎地看她。直把她看得耳根發紅,偏過頭去,嘴角卻仍舊是揚着的。
她看着她發紅的耳根,湊過去,想說些什麽。人潮卻一下子湧了出來,她們被裹挾着,淹沒在懷抱鮮花的家長們和考生裏。
她眼睜睜看着徐薇的面容被一束嬌豔欲滴的黃玫瑰掩住。她伸出手,想擁住她,卻一下子抓了個空。
鄧川猛地睜開眼睛。她很少做夢,醒來之後,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身處何處。
出了一身汗,精神也好些了。她低頭一看,身上蓋着休息室的被子,還有一件校服外套。
休息室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鄧川撐起身子,輸液管已經被拔掉,手背上留下一個小小的針孔。
她下了床,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徐薇提着打包盒走過來。
她看見她,加快了腳步,不着痕跡地幫她擋住了外頭的風:“怎麽樣?好點了嗎?”
“嗯。”鄧川的嗓音有點啞:“我想回宿舍睡覺。”
徐薇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溫聲答:“好。”
她見鄧川拿着那件校服外套,便說:“藥在外套口袋裏,包裝袋上寫了怎麽吃。你自己記得看。”
“嗯。”
外頭不下雨了,天陰陰的,刮着陣陣涼風,鄧川被吹得有些冷,往徐薇旁邊躲了躲。
“冷嗎?”
鄧川不答,往她肩膀上靠了靠,過了一會兒,小聲地說:“頭疼。”
語調很軟,聲音微啞,聽着很可憐。
徐薇聽着,像是頓了一下,擡起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病弱小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