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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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納提斯的問話拉回了楚峋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面,這讓對方的聲音聽在楚峋的耳朵裏都顯得恍惚飄渺。
隔了一會兒,楚峋才說,“我去哪陛下也沒有那個時間陪我胡鬧。您還是處理好R2的事情趕快回奧洛吧。吉爾忒将軍的事情還沒有收尾,後面還有一堆爛攤子等着陛下去收拾。”
“楚峋——”納提斯看着楚峋,突然輕輕叫了他的名字。
楚峋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納提斯後面的話,有些煩躁的問道:“什麽?!“
“對不起。”
納提斯的聲音很輕,像是嘆息一般輕輕飄落到楚峋耳畔。
楚峋聽了這三個字,卻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納提斯的眼神讓楚峋慌張,語氣讓他揪心也讓他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沒想到納提斯會對他說這三個字,當初一切醜事都攤開在他們眼前的時候,納提斯沒說;他作天作地攪得整個星系都不得安寧的時候納提斯沒說;甚至于有一段時間他心裏扭曲的坐在提特爾宮的大殿裏一遍又一遍的反複觀看着一金一黑兩種發色的少年在全息影像裏上演着最野蠻血腥也最原始的交*與掠奪時,他吃着薯片喝着紅酒若無其事的邀請納提斯一同觀賞的時候,納提斯也沒說。
現在回想,楚峋簡直覺得自己那段日子是瘋了,傭人們匆忙的腳步和閃躲避諱的眼神像是在面對一個神經病,他卻樂死不疲。
那段時間裏,他所有的惡意似乎都發散到了納提斯·海蘭迩的身上,他像是找到了一條最好的發洩渠道,然後把這麽多年淤積在心底的怨氣一下子全都發散了出去,卻從未能細想,在由父親或是其他人策劃的那一場噬人的漩渦中,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他想要忘記過去重新生活,難道納提斯·海蘭迩就沒有這樣的權力嗎?
現在對方突然說了這樣的話,楚峋卻只覺腦子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就像他曾經說過的,他們兩個都是受害者,原沒有誰對不起誰一說。如果硬要說,對于納提斯,讓楚峋一直耿耿于懷的也只是對方由始至終一直知道他是誰,卻又偏偏裝做和他完全的不相識,他還記得自己幾次想要和對方說清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時納提斯的靜默或是有意無意的重新引導話題……說真的,如果在一開始楚峋就知道當時的納提斯·海蘭迩殿下就是在實驗室裏标記了他的Alpha,他是絕對不可能嫁給對方的,更不可能在納提斯登基的時候帶着虔誠與希翼跪在納提斯·海蘭迩面前接受那場加冕禮。
那種隐瞞與欺騙,是讓他最無法忍受的。
想到這裏楚峋又開始苦笑,其實也不能算是欺騙,至少納提斯從來沒有說過任何讓他誤會的話,他只是保持緘默,明明知道自己在苦惱什麽糾結什麽,卻從來沒有說破過,但就這一點已經讓楚峋難以接受,何況楚峋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信任對方,他的周圍到處充斥着期滿與紊亂,他不想讓自己的感情再蒙上一層陰霾。
況且,其實楚峋也清楚的知道,當初納提斯受到的傷害一點也不比他少,如果納提斯對他的所作所為是出于對楚毅的報複或許他都不會覺得那麽不可理解,但納提斯反而和他結了婚,在楚峋看來這件事本身就顯得很詭異很不正常。
奈良的實驗室被炸毀之前,他從楚毅的加密庫裏查到了一份較為完整的關于當年納提斯在楚毅實驗室時期的實驗實錄,見到這個東西楚峋其實并不奇怪,納提斯·海蘭迩都能成為他記憶中那個讓他痛不欲生的Alpha,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這份試驗記錄的時間正是納提斯在帝國失蹤的那段時期,雖然帝國尚未分化的皇子莫名失蹤是件大事,但為了帝國及皇室的顏面,這件事并沒有大肆流傳,偵察和搜索都是在秘密進行,為了防止謠言四起,皇室甚至啓用了皇子的專屬仿生人以掩人耳目,但盡管如此小心謹慎,隐晦的訊息依舊在上層不胫而走。
甚至一度暗裏都有人盛傳,帝國的第一皇子納提斯·海蘭迩或許已經遇害。
所以,當曾經失蹤時連第二性別都還未分化的金貴的皇子殿下突然以一個趨近于成年Alpha的形态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到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很多人都在想,或許就同皇帝陛下和皇後殿下說的一樣,殿下只是臨近分化期所以去別處修養。
而楚峋卻從那段實驗實錄裏,以另外一種形式親眼見證了納提斯在實驗室的生活。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實驗器材熟悉的臉,在那段時間甚至可以說他和納提斯的生活是重疊的,或許他們只有一門之隔,或許他剛離開他又出現,他們生活在同一區域卻從未碰面。
納提斯在實驗室的生活并不像楚峋的那般自由,至少他有着相對的自由,而納提斯沒有。
在那一串編號為:SECRET0111的實驗實錄裏,對納提斯的實驗方向多是剝離性的,皮膚組織,肌肉組織,粘膜,細胞,脊髓液,納提斯的身體像一個寶庫,每一部分都值得研究,每一部分都能找到它的用途。
楚峋看到這裏只覺得全身發抖,呼吸困難,他只得咬着牙直接跳到了實驗的第二部 分。
身體潛能,恢複力,破環力,腦域結構,如果說之前那些純肉體的疼痛楚峋也以另外一種方式承受過,那記錄裏這所謂的第二階段的深入就是楚峋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對于身體極限的探索往往伴随着更為巨大的痛苦,更危險,也更摧殘意志。
楚峋有些明白當時納提斯在咬自己那一口時為什麽會那樣用力那樣狠,像是恨不得撕下他的皮肉,他也恍然明白楚毅為什麽會想盡辦法也要把那段實驗記錄單獨切出一段拷貝到蕊片給他看,如果一直沒有看到也還是好的,或是在愛威爾出現的那個時候他就看過了,也好過一星際年之前他無意中得到了那個東西的複刻版。
看到那些實驗施加在納提斯身上的時候,楚峋都覺得心驚膽寒。或許只是因為納提斯擁有最好的基因,他的各項數據都遠超常人,或許是因為一些更險惡的用心,總之楚峋看不到納提斯的休息時間,他們甚至也不給他恢複的機會,人體的極限在哪裏?瀕死後再救活,楚峋以為他自己經歷的已經是非人的折磨,但原來事實從來都比想象更加可怕。
在楚峋看來,那是一段完全剝離人類尊嚴的實驗記錄。
再後來關于納提斯的這段實驗記錄裏也出現了楚峋。
納提斯第一次見到楚峋,對方正在昏睡。
那個男孩身上散發出甜美的氣息,就在他不遠的地方昏睡,納提斯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身體發熱,他想靠近對方一點,于是他遵循本能的靠上了床的一角,也只是一角,他甚至不敢觸碰到對方的皮膚,那個時候他還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只想追尋着那個氣味兒一直聞下去。
後來,納提斯似乎隐約知道了為什麽會把他們兩個關在一起。
為了交配。
第二次再見到對方的時候,納提斯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在整日無休止的折磨中分化成了Alpha,而分化成Alpha的第一時間他就睜着血紅的眼睛标記了那個黑發的Omega男孩兒,滾燙的淚水和濃烈的血腥味讓他本就不存在的理智瞬間灰飛煙滅。
之後的一段內容被删除了,但楚峋在來到這裏之前早已看過無數遍,他記得住那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也是在這之後,這段實驗記錄中第一次出現了楚毅的身影,而一直負責這個項目的奈麗則第一次成為了背景板。
從此之後,一直到實驗實錄驟然結束,納提斯·海蘭迩的臉上一直都被強制佩戴止咬器,像對待畜生一樣緊緊覆住口鼻,電子鎖就扣在腦後,就算只靠注射營養劑來獲取能量,止咬器也再未從納提斯的臉上摘下過。
在看過這段實驗記錄後,楚峋心裏五味雜陳,對楚毅,對奈麗,甚至是對那個時候似乎還沒有顯露出的梵森·吉爾忒,楚峋的恨意都達到了一個制高點。
但一碼歸一碼,不管因為什麽,不管經歷過什麽,楚峋都覺得這些都不該是納提斯·海蘭迩隐瞞他的理由,至少在他們的感情逐步穩固之後,對方應該坦誠的告訴他,而不是讓他以這樣的方式來看到,來了解。
心疼嗎,肯定是心疼的,但隔閡并不會就此從兩人中間消失。
楚峋并不想讓這段實驗記錄出現在納提斯的眼前,那麽高傲而不可一世的納提斯·海蘭迩,那麽殺伐果決猶如戰神一般的帝國陛下,不會想讓人看到他在實驗室裏的經歷,或許他最不想的就是讓自己看到。
很多事情楚峋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