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孩兒與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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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峋徹底清醒的那天早晨,他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就讓他欣喜的笑了出來。
其實,楚峋有好幾年沒見過他的父親了,對方的樣子已經開始模糊,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父親。”
楚峋有些腼腆的叫着,面對大多數人他都是聰穎健談的,但對着楚毅他卻總有些小的羞澀,或許是難得能見到父親,也或許是對方對他露出溫柔笑臉的時候總有一份難言的疏離,總之,楚峋在楚毅面前和在絕大多數人面前的時候都不太一樣。
楚毅伸手摸摸了他的頭,那是一雙寬厚溫暖的手,摸在他頭上的時候用了些力氣,便讓楚峋覺得有些沉重,但這份重量卻讓楚峋覺得極為踏實。
“父親,那天晚上……”楚峋小心翼翼的詢問。
楚毅笑了笑,回答道:“是我。“
楚峋悄悄松了口氣,随後問道:“這是哪?您為什麽帶我來這裏?母親呢?”
楚毅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很溫柔,說話的語調也不快,很多時候都能成功的用最短的時間安撫別人的情緒,對楚峋來說當然也不例外。
“這裏是實驗室。”楚峋選擇性的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聽到實驗室這個答案,楚峋并不顯得驚訝,父親不在的時候,他的Omega母親總是和他說,如果不是和她結婚,他的父親很可能會在實驗室待上一輩子。
是的,楚峋的Omega母親也姓楚,她和楚毅的父親曾經是名義上的兄妹,楚毅是楚家的養子,幾年前,楚峋還聽到過他的Omega母親稱他的Beta父親為哥哥。
相比商務上的那些東西,楚毅上學的時候就顯得對實驗或科研這些領域的事務更為感興趣。
楚峋想到這裏,楚毅突然張口對他說,“你能不能幫父親一個忙?”
或許是從沒想過父親會尋求他的幫助,楚峋愣了許久,最終他什麽都沒問,只是跟着對方充滿希翼的眼神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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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峋或許從沒想到他的點頭應允會得到什麽值得欣喜的回報,但至少他覺得,應該也不會那麽糟糕,可實際上這正是他痛苦的開始,比他想的要糟糕的多的多。楚峋也從沒懷疑過楚毅,更沒想過他會做出什麽足以傷害到自己的事情,因為那是他的父親,沒有父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那份信任是與生俱來的,所以自始至終楚峋都很配合。
最開始,楚峋只是每天會按父親的要求吃一些連名字都沒有備注的藥物,後來劑量在一點點的增加,楚峋有的時候會覺得不舒服,但那感覺也并不是那麽不能忍受,與這些相比,楚峋更在乎的是,他的父親楚毅終于肯抽出時間陪他四處走走了,雖然只是在實驗室附近,但楚峋還是覺得很滿足,除了有些想他的Omega母親與學校裏的同學外,楚峋覺得一切都還不錯。
這是除了很小時的記憶外,難得的他和父親的溫情時刻。
藥吃了近一個月,在楚峋看到藥就想吐的時候,他的食用藥終于停止了,但從第二天開始那些藥片變成了注射劑。
相對實驗區的很多房間,楚峋的更為寬闊,父親還帶來了家裏擺在他床頭的那些機械模型,這多少讓楚峋好過一些。
沒什麽事的時候楚峋也可以在試驗區轉轉,相對那些被關在實驗房不能離開半步的人來說他是自由的,再加上性子比較活潑又好相處,所以在這裏他也難得的交到了朋友。
那是一個和他年齡不相上下的Omega女孩兒。
唯一讓楚峋比較遺憾的是,女孩兒和他不同,她只能呆在她的白色房間裏,不是因為實驗室的禁止令,而是因為她的雙腿無法行走。
兩個人聊天的時候,楚峋知道,對方是在實驗室裏出生也是在實驗室裏長大的,她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也沒什麽想要出去看一看的想法。
但,楚峋不這麽想。
那天晚些時候,楚峋興沖沖的找到父親,要來了一副輪椅,很古老的那種,需要有人來推。
女孩兒不是第一次用到這個東西,但卻是第一次因為有人要帶她到外面看一看走一走而用到它。
于是兩個人在實驗室助手的陪同下走了出去,當然楚峋因為調皮,也曾帶着對方偷偷溜出去,卻總能很快被人“抓”回來。
楚峋越來越經常的去到女孩兒的“病房”,有的時候朋友不一定總是滔滔不絕地說些什麽,很多時候兩個會靠在一起分享一首歌或是一本書。
在這期間,女孩兒還和楚峋分享了一個小秘密。
女孩兒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只要她想,那些水果書籍都可以任意在空中——漫天飛舞。
楚峋一直覺得這是他們倆個的秘密,女孩兒也是這麽想的。
那段日子應該是楚峋在父親的實驗室裏留下的另一段美好時光,盡管它并不長久。
又過了一段時間,不知是因為先前的那些藥物或是後來的那些注射劑又或許是他本身的身體就出現了問題,總之,楚峋的身體在慢慢的變差,一點一點,越來越虛弱。發燒,昏迷,精神不濟,這些都時常發生。
楚峋一直精力旺盛活潑好動,從前的身體狀況更是好的沒話說,這樣的狀态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的。
楚峋畢竟還很年輕,甚至連成年期都沒到,對逐漸力不從心的身體也感到害怕和恐慌。
而因為他身體的原因,楚毅來看楚峋的次數更為頻繁了,可每次來的時候對方都深深的鎖緊眉頭,他很關心自己,楚峋知道,所以清醒的時候他還會樂觀的安慰對方。
楚峋還記得有一次他從昏睡中醒來,父親正坐在床頭看着他,楚峋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迷迷糊糊的脫口問道:“父親,您想做什麽呢?”
楚毅說,“我想改變。”
楚峋不怎麽明白楚毅話中的意思,随機昏沉間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楚峋出現在了手術室,手術室的燈光明亮到刺眼,楚峋不算完全清醒但也不是全無意識,他趴在床上,全身不得動彈。
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喉嚨都在冒煙,後頸那裏更是火燒火燎的疼,身體卻好像有了些力氣,楚峋跌跌撞撞的下床,一路闖進洗手間,拉開衣領,他看到了脖頸那裏一層層白色的繃帶,楚峋只是輕輕碰了碰,痛的他立刻發出驚呼,長這麽大他未這麽疼過……于是楚峋再不敢觸碰。
半個月後楚峋後頸的傷口早已收斂,連刀口都只剩下粉紅色的一條,用不了幾天,就連這道粉紅的痕跡都會跟着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楚峋的身體也在快速的恢複着,那種恢複速度出乎所有人預料,楚毅的眉頭也終于稍有松緩。
身體康複的楚峋再次見到了女孩兒,父親甚至允許他們一起到稍遠的地方走走。
和之前不同,這一次楚峋聞到了一股萦繞在鼻尖的淡淡的清香,楚峋抽了抽鼻子,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是楚峋從來未曾聞到過的香味,帶着清冽的甘甜,讓他的牙齒泛着淡淡的癢意。
這時,楚峋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幹,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幾下。
當天下午,楚峋獨自走在試驗區,他身上并沒有那麽多束縛,實驗室的工作人員也很少管他,他從進入父親的實驗基地開始就不曾減退的那股探知欲由來已久,現在這股欲望終于按捺不住的再次鑽了出來。
以前楚峋只是在自己所在的區域轉一轉,那也是父親唯一允許的範圍,但今天楚峋卻摒棄了那些束縛,轉到了另一區域。
長長的走廊盡頭,似乎有個房間一直靜待他的到來。
門,竟然很輕易就被推開了,楚峋走進去依舊是滿目的白。
白色的密封牆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試驗臺,白色的操控面板以及房間正中央一個巨大的足有五米高的培養皿,以及——培養皿中一個漂浮着的男孩兒。
他像死了又像活着,靜靜的漂在裏面一動不動。
楚峋繞着培養皿走了一圈,在看到男孩兒的後頸後不由得捂住了自己同樣的位置。
對方與楚峋同等位置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切口,和他已經幾近消失的傷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楚峋抽了口涼氣,多日不曾有所異樣的後頸開始隐隐冒出熱氣,一股又一股的消磨着他的意志。
培養皿裏的男孩兒卻在這時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灰暗麻木,毫無光彩,楚峋覺得他似乎是要死了。
不知多久之後,男孩兒的目光在徹底暗淡下去的同時,楚峋的身體也跟着直直倒了下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無論是之前的培養皿還是男孩兒都不見了蹤影,眼前只站着他的父親楚毅。
這一次楚毅的目光更加複雜,楚峋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他也無暇多顧,他全發熱,每一條骨縫裏似乎都在傳出讓人難以忍受的疼痛。
楚峋的身體急劇惡化,比早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身體被插滿了管子,後頸的傷口被再次刨開,反複的拉扯觀察,不停的有冰冷的機械在那個部位作業。
他聽到父親用冷靜而克制的聲音對身邊人說,“植入的腺體腐化了。”
楚峋似乎第一次有些明白父親在做些什麽,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那份能力去思考,去顧及。
每天楚峋都過的很艱難,疼到受不了的時候,他甚至哀求過父親讓他直接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