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模拟
早上九點,槟城法醫樓,解剖室內。
左俊明的屍體還躺在解剖臺上,無影燈光照得整個房間非常明亮,可以看到屍體上的一切細節。
沈君辭送走了顧言琛,翻看着他留下來的章可北的案卷檔案。
戚一安主動拿起針線,縫合着解剖臺上的屍體。他縫好之後,擡起頭看向沈君辭:“師父,這屍體現在要送去存儲嗎?”
沈君辭還在翻看着信息,這麽長時間剛剛看完。
他思考了片刻對戚一安道:“等一等,先別送到樓下去。”
戚一安問:“那我們現在做什麽?”
“我還有點事情沒有想清楚。”沈君辭道,他很快抉擇下來,“先做個實驗,你去盧主任那裏,要個矽膠假人過來,然後準備下所有的兇器,我們把整個的犯罪過程模拟一遍。”
戚一安明了,輕輕點頭。
法醫科為了方便,是有幾個矽膠假人在的。
假人和真人等高,等重,身體柔軟,打起來也是彈性十足,手感非常逼真。不過一般這些假人是用來做墜落模拟,環境模拟使用,能夠重現案發現場。
把矽膠假人當做是受害人來進行模拟,這種用法戚一安還是第一次聽說。
現在他們解剖完了屍體,正好是早上九點多,其他的法醫也已經來上班了。
戚一安跑到主任辦公室,從盧主任那裏要了個和死者左俊明差不多大的模型,又找了一把和犯罪現場同款的椅子。
還好那些兇器并不難找,戚一安樓上樓下跑着,過了半個小時,終于把所有的兇器都湊齊了,棍子是從保潔大媽那裏搶來的,還和看門的保安隊那裏要了一個和案發現場一樣的玻璃啤酒瓶。
沈君辭看了一眼皮帶,上面居然還有個h标志:“這皮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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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一安道:“從柳法醫褲子上扒下來的。”
沒辦法,整個法醫部只有柳法醫才會系騷氣的皮帶。
沈君辭遠離屍體,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等着兇器都準備好放在解剖臺旁的桌子上。
沈君辭準備計時:“我們全程模拟,先把這人的手和腳系上,之前的繩結你還記得吧?”
“記得……”看沈君辭坐在那裏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戚一安自己琢磨着,模仿着案發現場的樣子,把矽膠假人的手和腳綁好。
沈君辭道:“準備好了嗎?我會進行計時,現在是上午九點五十,昨晚的行兇過程是在兩個小時左右,所以你也需要在十二點前完成模拟,動作要迅速一些。”
戚一安有些緊張地握緊手裏的棍子:“好。”
沈君辭道:“開始,第一棍打的是面部,鼻梁部位。”
整個的流程和順序他們剛才總結過,也寫在了一旁的白板上,戚一安揮動了一下手裏的棍子,打在假人身上,發出了砰的一聲,戚一安把自己吓了一跳。
沈君辭卻不滿意,搖頭道:“不行,重來,你這力度太小了。你打過人嗎?”
“從沒打過……”戚一安冤枉,“師父,我這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要不我叫個刑警過來?”
沈君辭道:“找個刑警過來還得從新講解,太麻煩了。你放心吧,這東西又打不壞。你想想死者的鼻梁骨粉碎性骨折,那需要多麽大的力度?”
戚一安找着感覺,攥緊了手裏的“兇器”,又揮出一棒子。
沈君辭滿意:“有那麽點意思了,不過還不夠狠!你得帶入自己讨厭的人,然後打他,你小時候被別人欺負過嗎?”
戚一安快哭了:“師父,我沒有仇人,沒和別人紅過臉。”他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沒有經歷過任何暴力。
沈君辭換了個方法:“那就想象着窮兇極惡的壞人,你不反擊就被人殺死了。”
戚一安小聲嘀咕:“那不是還有刑警隊在麽……”
論什麽也不該他們法醫沖在前面。
沈君辭嘆了口氣,用手指托着下巴,啓發他:“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你恨的人,比如,大早上就把你從睡夢裏叫起來的領導。”
法醫室的冷氣有點足,戚一安一抖:“……”
他心說師父你直接報顧隊的身份證號得了。
想着早上六點就被顧言琛一個電話叫起來,戚一安還是有點脾氣的,他手中的棒子揮出,準确打中了鼻梁的位置,這一下又準又狠。
“不錯,力度夠了。”沈君辭滿意點頭,在手上的檔案上記下一筆,“現在想象一下你那些沒空用的年假……”
“你錯過的演唱會……”
“沒看成的新電影……”
戚一安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拉着袖子開幹起來。
按照擊打順序,先使用棒子,随後更換兇器
戚一安道:“師父我好像是找到一點感覺了,這玩意還挺解壓的。”
沈君辭不斷在旁邊指導:“啤酒瓶只有一個,你可得找準了位置。”
“皮鞭抽的力度不夠。”
“錘子的角度有錯誤,再來一下。”
戚一安一邊揮動着,一邊感覺自己不像是個法醫,反倒像是個行兇的暴徒。
椅子被打倒在地,随後又被扶正。
戚一安奮力打出了最後一錘。
整個過程終于模拟結束。
全部完成以後,錢法醫不住地喘氣,他差點累癱在地上:“師父,我第一次感覺到,行兇也是一件需要體力的事……”
他把這個無法掙紮的假人打了一遍,就讓自己精疲力盡,出了一身的汗。
沈君辭看了看時間,正好到了十二點,他摸了摸戚一安的頭:“辛苦了,我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早上的刑偵樓是異常忙碌的。
查到這裏,案件終于有了第一個嫌疑人,顧言琛試圖聯系章可北。她的手機已關機,固定的住所空無一人,這個女人宛如人間蒸發了一樣。
好在傅萌的審問終于有了進展,不到上午十點,陸英把顧言琛叫到了審訊室,一起進行三輪審問。
當問到她是否認識章可北時,女人掩面沉默了一會,似乎是經過了複雜的心理鬥争,終于開口。
“我認識章可北,那時候我和老公吵了架,跑出去住,而她是因為一直被打,從家裏逃出來的……我們都住在婦聯提供的安居所,那時候她幫了我挺多忙的,在我老公車禍去世以後,她也幫我處理了一些後事。我和她的關系一直很好。”
“就在幾天前,她忽然電話找到我,問我說,傅姐,你家的房子能不能借給我一下。我問她要用我的房子做什麽,她沒肯告訴我。我當時沒多想,就和她說,你別給我的房子弄髒就行,她說不會。然後我就把家裏鑰匙快遞給她了。”
“昨天晚上,下了雨,我的心裏特別不安穩,後來早上五點,我忽然收到了一個陌生手機打來的電話……”
“電話是章可北打來的,她說,傅姐,我原本想懲罰一下我前夫,可是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他人死了。我要躲出去一段時間,房子弄亂了對不住你,如果警察問,你就說不認識我,不要連累到你。我那時候很慌張,去了房子就看到了地下室裏死去的男人。急忙報了警。”
顧言琛聽完了傅萌的這一段講述,這樣的回答倒是把他今早問傅萌的那些疑點都堵上了。
陸英繼續問傅萌:“章可北的案子已經過去,他們已經離婚,為什麽她還要殺這個男人,把自己變成殺人犯?”
傅萌苦笑了一下:“那些人只看網上說什麽,就真的信了,章可北鼓起勇氣告了左俊明,這只是她悲劇的開始。傷愈離婚後,左俊明并沒有放過她,他經常喝了酒就去章可北家門口罵,有一次還帶了刀過去,派人去章可北的房門口潑油漆,砸臭雞蛋都是常事。不久以後,章可北的母親心髒病發去世,父親也很快病逝,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有家不敢回。她肯定是非常恨左俊明的,不被逼到無路可走,怎麽會殺人呢?”
陸英又問:“那你覺得章可北現在會在哪裏?”
“她怎麽可能會和我說?”說到這裏傅萌擡起頭,“警官,我早上的時候心很亂,是有些事情沒說實話,現在我可是全部都招了,如果我借了房子,撒了謊有罪,那你就按照法律規定判罰我吧。”
她不再像早上一樣謊話連篇,低垂下眼簾。
顧言琛開口道:“那你先錄完了口供,等後續吧。”
傅萌終于招供,顧言琛從審問室裏出來,查了傅萌的通話記錄,果然在今晨五點有一個電話打進來,通話進行了三分鐘左右,對方大概是從網上買的號,現在已經關機了。
陸英問他:“這是被家暴的女人聯合起來反殺前夫嗎?”
顧言琛道:“多查一下,看看其他的證據。”
這邊剛整理完,白夢也從審問室裏出來了,她把厚厚一疊的口供記錄遞給顧言琛:“那個女司機趙曉涵都招了,說是有個朋友打電話讓她來拉人的,拉完了以後送到地方,也是她幫着把人一起擡到地下室的。我給她看了幾張照片,她從中準确地挑出了章可北的那一張。還有,她指認了章可北的微信號,說她們是在一個反家暴群裏加上的。”
顧言琛問:“她知道章可北是要殺人嗎?”
白夢搖頭:“她說之後的事情她一概不清楚。”
随後就是物證那邊的人過來:“作為兇器的啤酒瓶子上有幾枚指紋,我們核對了,和章可北的一致。”
“現場的血跡上有一個鞋印,鞋子號碼和章可北的一樣。”
越來越多的證據指向一個方向,兩名人證錄下口供,現在又有了物證。
證據表明,章可北和左俊明的綁架死亡是有關聯的。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起被家暴的前妻對前夫忍無可忍,進行報複殺人的案子。
可是這就是真相嗎?
白夢問顧言琛:“顧隊,下一步做什麽?”
顧言琛道:“先內部通緝,在警方系統內尋找章可北。”
一旦計入系統,無論是購買車票還是旅館住宿,只要使用身份證,手機信息,銀行卡,警方這裏都會收到消息。
顧言琛打開電腦,又開始研究起章可北和死者左俊明。
各種記錄,一一調取了出來。
顧言琛仔細翻閱,一條一條地看過。
他時不時皺起眉頭。
轉眼看着時間快到中午,顧言琛忽然看到手機亮了。
他看到了沈君辭的留言:“在?”
顧言琛道:“我也有事找你,中午一起吃飯?”
沈君辭:“好。”
這麽言簡意赅,顧言琛也不墨跡,直接選了一家市局門口的飯店,把地址發了過去。
沈君辭又回了個好。
顧言琛看了看窗外,到了中午,有點下小雨。
他拿了把傘下樓,站在法醫樓的樓下,等着沈君辭。
正到了吃飯的時間,法醫樓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顧言琛等了一小會才等到沈君辭從門口出來。
他沒拿傘,伸出手去試雨的大小。
顧言琛叫了他一聲。
沈君辭這才看到他,跑過來走到傘下,兩人并排,沈君辭比顧言琛矮了幾厘米。
顧言琛舉着雨傘,他的手骨節分明,雨傘拿在手中很穩。
沈君辭的眼睫一擡:“剛才存了下屍體,你等了一會了吧?”
顧言琛:“沒事,剛來。關于那個案子……”
沈君辭也急于說話,兩個人的聲音一時疊在一起。
“這個案子可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