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交心
兩個人一路往小區走着。
今晚,沈君辭喝了不少,走路有點打晃。
當年在國外,他喝過一段時間的伏特加,可是伏特加畢竟和白酒不同,算起來他有好久沒有碰過白的了。這次喝了三兩左右,眼前的東西有點晃,但是還在他可以忍耐的範圍內。
顧言琛比他喝得還要多一些,足有半斤左右,不過他之前在後勤,沒少陪那些領導喝酒,算是久經酒場的人,一點醉意全無,就是話變得比平時多了一些。
兩個人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夜市上有一個射擊游戲的攤位。
沈君辭的腳步一頓,目光飄了過去。他一眼就看着攤子上的毛絨玩具,其中有個黃色的皮卡丘。
顧言琛看到了他的表情,用手肘碰了下沈君辭:“你喜歡?”
沈君辭收回了目光,淡然道:“随便看下。”
他小時候,林向岚對他的關心很少,每次買禮物都給他一些他所理解的好東西,玩具槍,玩具車一類,從來不問他喜歡什麽。
他那時候還是在同學家看到過神奇寶貝的動畫片,當時很想要一個這樣的玩偶。
可是他後來長大了,對于男孩子,或者說是男人,覺得這可愛的玩偶有點不合适宜。
他早已學會了面對喜歡的東西克制自己的欲望。
顧言琛追問他:“你想要什麽?”
沈君辭所答非所問:“算了,錯過了就錯過了。”
顧言琛卻道:“想要的話,什麽時候都不晚。”
他借着酒意來了興致,打開手機掃碼道:“老板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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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辭有點尴尬了,伸手去拉他。
夜市裏都是小孩子才玩這些,路邊還有很多人來來往往。
顧言琛知道他面子薄,笑着道:“是我想玩了,讓我過過瘾,贏了獎品歸你,你想要哪個?”
沈君辭這才開口道:“那個皮卡丘。”
顧言琛就問:“老板那個皮卡丘是第幾名的?”
老板道:“三等獎,十中八。”随後不忘提醒他,“這槍仿真的,有後座力,要小心點。”
顧言琛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衣,衣服挺括,他把袖子往上撸了一下,露出緊實的小臂。随後他接過老板遞給他的玩具槍來,适應了重量,比劃了一下。
他的姿勢一架,就能看的出來是絕對行家,往前面一站,顯得肩寬腿長,動作标準。
顧言琛瞄準,直接扣動扳機,那槍裏有小子彈,瞬間就打爆了左上角的一枚氣球。
“好槍法!”這一槍換來了老板的一聲喝彩。
适應之後,顧言琛打得速度很快,身體配合着移動,右手食指扣動扳機,一排過去一槍一個。
“砰砰砰……”
氣球被打得連續爆掉。
一共打了八槍,槍槍命中。
就連一旁攤位的小販都開始鼓掌。
顧言琛把槍還給了老板:“最後兩槍不打了,直接給我們吧。”
老板啧啧稱奇,替他遺憾:“你要是打完肯定能拿頭獎,就那個大個兒的哆啦A夢。”
顧言琛忽然想給無量謀取個福利:“我還是要那個皮卡丘,不過,如果都打中了能再給個小狗公仔嗎?”
老板道:“行啊,我就當交個朋友。”
顧言琛就擡槍又打了兩槍,幾乎沒瞄,直接爆了兩個。
老板一邊給他們拿獎品一邊感慨:“小夥子你是射擊隊吧?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技術好的。”
顧言琛笑了笑沒說話,接過那個皮卡丘,直接塞給沈君辭,自己拿了那個狗狗公仔。
沈君辭抱着那個皮卡丘。
黃色的公仔比抱枕稍微小一點,是絨布做的,摸起來軟綿綿的,手感很好。
兩個人溜溜達達一路走進了小區。
沈君辭摸了摸臉頰,覺得還有點燙,頭也有點暈,他不想回到房間裏,還想在樓下走一會。
他對顧言琛道:“你狗還沒遛吧?要不你把狗放下來,我也好幾天沒見到無量了。”
顧言琛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上樓去把狗放了下來。
無量被憋了一天,在院子裏開始撒歡,它看到了沈君辭,搖着尾巴直奔過去。
顧言琛想拉它都拉不住,他拿那個玩具公仔逗了一下它。無量看了他一眼無動于衷,那表情似乎在嫌公仔幼稚,它反而想去叼沈君辭手裏的那個皮卡丘。
顧言琛有點無奈,蹲在那裏拿着玩偶道:“你看這狗,就和小孩子似的,給它的不要,非得是別人手裏的,才覺得是好的。”
沈君辭道:“我覺得它比小孩子還聰明。”
沈君辭蹲下身揉了揉狗子的頭,他做了個坐下的手勢,狗子就乖乖坐在了他的面前。
随後沈君辭又做了個跟随動作,無量就乖乖跟着他走。
顧言琛問:“你訓過狗嗎?”
沈君辭道:“偶然看別人做過。”
顧言琛借着酒意吐槽他:“還好你不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你不光會‘拐騙’小孩,還會‘拐’狗,說不定還會把人心騙去。”
沈君辭面不改色:“這個我真不會。”
晚上小區附近跑步的人不多。
他們走了不遠,沈君辭看着院子裏有個小秋千,就抱着皮卡丘坐在上面。
無量在一旁,支起身子用前爪推他,弄得秋千一晃一晃的。
顧言琛拿着那小玩偶,坐在一旁的長椅上,他低頭看了看沒人要的獵犬公仔,嘆惜道:“行吧,那這個玩具歸我了。”
他看着無量和沈君辭在那裏玩,又說:“我覺得我家狗,特別喜歡你。”
“我們挺投緣的。”沈君辭擡頭問,“你為什麽會想到收養它?”
“就是忽然有一天,路過後勤處,看到幾只狗在做退役儀式……我一眼就看到了它,感覺挺投緣的。”顧言琛自己拿了根煙,打火點燃了。
他眼前的沈君辭抱着狗,一下一下縷着它後頸的毛。
那一幕仿佛又是似曾相識。
顧言琛開口道:“那時候我怕它以為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就把它帶回家了。”
沈君辭摸着狗的手一頓。
夜風吹着,城市裏已經一片漆黑,只有他們做的這一角,路燈照射下來,那光是暖色的,仿佛有些溫度。
這一點點的光亮,把他們與周圍的黑暗區分開來。
顧言琛吸了口煙,借着酒勁兒開口:“我曾經去做過死亡體驗。”
這話沒頭沒尾,沈君辭有點好奇,扭頭問:“什麽是死亡體驗?”
顧言琛給他解釋:“那是一種新興的體驗活動,大概是和劇本殺,密室逃脫同一時間流行起來的。只是去的人少,所以知道的人也少。”
沈君辭問:“具體內容是什麽?”
顧言琛回答他:“模拟死亡。”
沈君辭更奇怪了:“死亡要怎麽模拟?”
“整個時間大約需要四五個小時,一共有幾個部分,吃一頓豐盛的離別飯,拍一張自己滿意的遺照,給你一張紙,寫下遺囑,打電話給你想要告別的親人,挑選壽衣還有喜歡的花,模拟進行葬禮,最後一步是棺中冥想,把你關在一個狹小的棺材裏,在一片漆黑裏回顧人生。”
這些都是死者必須經歷的步驟,可是對于一個活着的人,卻是新奇的體驗。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顧言琛掏出了自己的錢包,遞給沈君辭看。
沈君辭看到裏面的名片處,別了一張黑白的照片。他開口問:“你為什麽要做這個?”
顧言琛望向他道:“不知生安知死,我那時候想要知道死亡是種什麽感覺,就去做了。”
夜風裏,顧言琛抽着煙道:“這種體驗就是讓人站在生者的角度,去體會死亡。我覺得這張照片拍得還挺好的,就留了下來。如果有一天萬一用到,就用自己拍的。”
随後他加了個解釋說明,“我不容貌焦慮,但是依然不希望死後別人胡亂選我的遺照,那是永遠遺留在別人記憶裏的照片,萬一是一張醜的,簡直人生前三十年的奮鬥都打了水漂。”
他像是喝多了說的醉話,可是聽起來,又挺有道理。
沈君辭覺得這個角度是他沒有考慮過的,大部分人在死亡時是沒有做好準備的,如果能夠提前練習,有備無患。
如果人能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死亡,也許有助于怎麽清醒地活。
随後他想到,自己的那張照片,應該是顧言琛幫他挑選的,那張照片挺不錯的,讓他沒有了遺照這個顧慮。
他把錢包又還給了顧言琛。
顧言琛道:“我的遺囑也還留着,公證過的,犧牲了随時可以用。”
顧言琛說得自然,沈君辭還是覺得讨論這個話題有點別扭。
他輕聲道:“顧隊你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顧言琛吐了個煙圈說:“怕什麽,又不是說了就馬上會死,不說就不會死。我從來不避諱死亡這個話題。”
他過了片刻又開口。
“我剛才吃飯時講的那個案子,并不是我最念念不忘的。我心裏有個案子,一直過不去。”
顧言琛頓了一下又道,“也許每個當警察的,心裏都是有一個這樣的案子吧。”
沈君辭的動作停了下來,擡頭望向他。他一瞬間有種預感,好像預知到了顧言琛想要說什麽。
顧言琛沉默了一會,就當沈君辭以為他不會說出口的時候。他卻開口道:“在五年前,我遇到過一個案子。”
路燈下,顧言琛的眼睛漆黑如墨,他的面容英俊,聲音低沉:“那年的六月,在槟城的美樂KTV,發生了一起一死一傷的命案。”
随後他放慢了語速。
“死的人叫做周辰,重傷的,叫做林落。”
這一句話重重地砸在沈君辭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