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母親
“那一天……”
徐子月止住了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那天晚上,我姐回家,和我媽在吵架。我就算帶着耳機,還是會有刺耳的聲音傳來,讓我無法集中精力。那時候我在畢業實習,準備研究生考試。”
“我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麽,吵得非常兇。後來我姐就進屋收拾東西,說要搬出去住。我說,‘你如果出去住,以後就別回來了。’就這一句話惹怒了她,她過來和我厮打。她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沒少說我的壞話吧?你以為我會走得幹脆,把一切都留給你這個小賤人嗎?’她抓着我的頭發,用膝蓋頂我,我忍無可忍地推了她一下,她的後腦就撞在了床頭櫃子上,那時候她流了很多血,後來就不動了……”
徐子月又開始崩潰大哭:“我叫她,她沒有回答我,我過去摸她的鼻子下面,怎麽也感覺不到氣流。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用手指抓着自己的頭發:“後來我媽就進來了,我問我媽要不要送我姐去醫院。我媽說……”
忽然門口的一陣嘈雜打斷了她的話。
門外響起了女人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來。
“你們為什麽抓了她?她什麽也不知道……”
徐子月遲疑了。
那是唐璐的聲音,顧言琛沒理會她,他往前走了一步,雙手壓住了徐子月審問椅的扶手,狹長的雙眸直視女孩的雙眼:“她說什麽?”
徐子月感覺到一股壓力襲來,她下意識回答,顫聲說:“她說,不要叫救護車,也不要報警,她來處理。”
根據驗屍結果,那時候徐雅培很有可能是在和徐子月的争鬥裏頭部受傷昏迷,引起了休克。昏迷的人呼吸微弱,徐子月就以為自己殺了姐姐。
等徐子月供述完,顧言琛才打開了審問室的門。
唐璐站在門口,還想争辯什麽,一看到顧言琛,低頭把話咽了回去。
警局內部禁止喧嘩,她知道這個道理。
今晚本來徐子月說會回家吃晚飯,可是她做好了飯以後,一直沒有等到女兒,這才驚覺,趕到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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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唐璐立在一旁默默祈禱,希望徐子月沒有說出太多的內容。
只要沒有說出太多,就還可以請律師,也有周轉的餘地……
顧言琛卻道:“唐女士,你的二女兒已經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現在,你是殺害大女兒徐雅培的嫌疑人。”
說完話他打開了對面的審問室,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璐愣了一瞬,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墜入了冰冷的湖中。
她還是來晚了。
女兒已經說了。
唐璐機械地邁步,走進了那間審問室,看着四面的牆和對面的警察。
然後她坐在了桌子對面的審問椅上。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女人又恢複了平靜,她挺直了腰背說:“當初,是子月無意之中殺害了雅培,我把雅培的屍體運到了荒廢的游樂園,然後把屍體留在了那裏……”
顧言琛看着女人的雙眼,從下午認屍的時候,他就發覺出了女人的一些不對勁。
可是那時候并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她和案件的關系。
案子審到這裏,出現了一個關鍵點,唐璐是否知道徐雅培是活着被關進去的呢?
如果她知道,那這就是故意殺人。
如果她不知道,那徐雅培只是死于意外。
陸英問:“棄屍?那你為什麽要把那間房間鎖住。”
唐璐道:“我這麽做,自然是不希望有人發現她的屍體。”
顧言琛沒有繞圈子,直接把一張女屍手指的圖片推到她的面前,那剝落破碎的指甲,看得人觸目驚心:“法醫驗屍和現場的痕跡都證明,徐雅培被關進去時,還是活着的。”
唐璐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擡起頭來,她的目光平靜而淡然:“我不知道。我剛剛聽到這一點。”
顧言琛皺眉看着她,沒有愧疚,沒有驚訝,這絕對不是一個母親發現自己誤殺了孩子以後的自然反應。
到現在,他越發覺得,這是一起故意謀殺案。
可是想要通過證詞和物證來證明這一點何其困難?
如果唐璐咬死了這一點,很可能會改變審判結果。
看着眼前這個冷漠如冰的女人,顧言琛思考着,要怎麽才能夠擊破她的心理防線?
此時,沈君辭已經換上工作服,拿着幾張檢驗報告單來到了刑偵樓。
他走入觀察室中,看到了負責記錄的白夢,沈君辭把那份檢驗報告書放在一旁:“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死者就是徐雅培,在門口的血跡是死者的直系血親留下的,和唐璐的血型一致。”
然後他問白夢:“情況怎樣了?”
白夢道:“徐子月招供了,顧隊正在問唐璐。目前她的說法是,徐子月推倒了徐雅培,導致她的頭部受傷。唐璐僅承認自己幫助二女兒抛屍,不承認自己殺人。”
沈君辭聽到這裏,透過一旁的觀察窗看向審問室。
白夢道:“放心吧,顧隊是個人形測謊儀,說謊什麽的,根本瞞不住他,就是這個女人心理素質很好,不知道這場要審到什麽時候。”
此時的審問室裏,顧言琛眉目低垂,看着紙上的資料。
唐璐正在回答他的問題:“我并沒有在那裏停留很久,把她拖進去以後,我坐在門口待了幾分鐘,就離開了。”
她一邊回答着顧言琛的問題,一邊伸手抓着左臂處的一道傷痕。
顧言琛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你手臂上的傷是在現場被劃破的?”
唐璐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否認,她低頭道:“是把雅培拖進去的時候劃傷的。”
沈君辭眯了眼睛仔細看去,那是釘子劃傷的痕跡,在左邊的小臂處,傷口長四厘米,根據當時鐵釘的長度以及染血的程度,傷口深度大約在1.5厘米左右,那個位置,可以割破的只有一根靜脈分支。
沈君辭又聽了一會,他忽然想到什麽,支起身開口道:“我有個方法,可以證明她在說謊。”
白夢好奇問:“什麽方法。”
沈君辭道:“可能需要花費一點時間。”
白夢道:“放心吧,這女人今晚都被拘在裏面了。”
沈君辭回到了法醫樓,樓裏值班的法醫并不多,整個樓裏靜悄悄的。
他找到了幾張犯罪現場的拍攝照,其中有一張是關于地面血跡的,一旁有标尺,測算出了血跡的長寬面積,盡管那血已經幹涸,但是還是可以基本計算出血液的面積,也可以算出有多少滴血流到地面上。
現場沒有監控,他們并不能知道,唐璐在那裏坐了多久。但是這片血跡作為物證,可以說明這一點。
沈君辭根據經驗估算,那絕不是幾分鐘就可以留下的痕跡。
如果想要更為精準地測算時間,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一次模拟試驗。
沈君辭拿出了打了方格的白紙。
拓印出血跡的邊緣,随後在上方放上玻璃器皿。
調配人造血,進行測試需要有人配合,且誤差較大。
最好的方式,是用一個和唐璐體脂率相當的人……
想到此,沈君辭目光平靜地撩起了袖子,看向相同的位置。
他選擇了一把差不多的釘子,給手臂和兇器進行消毒。
椅子的高度,需要分毫不差。
做好了準備,沈君辭的手很穩,向着手臂刺了進去。
短暫的疼痛之後,鮮紅的血滴滴下落,一分一秒逐漸流失,他也開始逐漸接近真相……
顧言琛還在審問室裏,問着唐璐。
他不相信,這個女人就如同表面看上去那樣,完全沒有一絲的感情。
唐璐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是早年的博士,在一個研究院裏工作,研究先進的化學材料。
在丈夫死後,她沒有選擇再嫁,而是拉着兩個女兒長大成人。
都說虎毒不食子,顧言琛有點想不通,唐璐怎麽會對相依為命的女兒完全漠視,沒有一點感情?
案件細節,案發過程,案件前後,人證物證,所有的細節一一詢問過去。
一份口供逐漸豐富。
時間分秒過去,唐璐被關在這裏已經兩個小時。
她看起來十分配合,知無不言,可是她卻時時守着心裏的那一面牆,一口咬死自己以為女兒死了,只是在棄屍。
“那時候你打醫院的電話,可能徐雅培還有救。”
“我當時并不知道。”
“你為什麽沒有報警?”
“我想,如果報警,徐子月的事情就會敗露。本着袒護二女兒的心理,我沒有報警。”
唐璐一直在保持理智,仿佛和警察讨論的不是女兒的生死,只是一個化學公式。
“徐雅培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你對她的死沒有一絲感情嗎?”顧言琛問,他不再追問唐璐到最後把徐雅培關入房間的時候,是否知道她的死活,而是開始打感情牌。
他希望她能夠對女兒的死,喚起哪怕一點的愧疚。
“感情多少還是有的。”唐璐理了一下頭發說,“懷上雅培是個意外,她幾乎斷送了我的工作,是我丈夫堅持,我才沒有把她打掉。她是早産兒,生下來的時候只有四斤八兩,就這麽大,像是一只小貓,那時候我丈夫說她可能養不活了。護士把她放在保溫箱裏,她就伸出小手,貼住了我的手……”
說到這裏,唐璐的眼睛裏終于閃現出了一點別的東西,那是她身為一個人,身為一個母親僅有的一點溫情。
顧言琛問:“可是後來,你們為什麽……”
唐璐的聲音慢慢緩緩的:“為什麽關系變差了對嗎?我的工作很忙,常常忽略照顧她們。她到兩歲,一直都有老人在幫忙帶,我抱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直到後來我又有了子月。雅培從小就很優秀,但是她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她的身高,脾氣,性格都不像我。”
她頓了一下又說,“你大概是沒有過孩子,當你去面對自己的父母,還有面對子女時,你才會發現。父母和孩子的關系從來不是對等的,父母面對她們時只有義務,義務給孩子吃,給孩子穿,給孩子提供一切自己可以提供的。這種非等價的交換,就會讓人産生期待,付出的感情,金錢,想要回報。想要孩子聽話,學習好,對自己好,可是孩子,不會給予大人這些。”
“就像是小孩子會有偏愛的洋娃娃,玩具車,恐龍模型,小孩子都有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大人也有自己更喜歡的方式和孩子,完全平等的愛是不存在的,只要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就會産生比較。”
唐璐在審問室裏侃侃而談,就像是在講述一些育兒的經驗,在和朋友探讨人生的經歷。
顧言琛把話題往小黑屋上引:“你女兒說,在她們小時候,你會把她們關在小房間裏,不給吃喝。”
在弱小的女孩面前,小小的房間會産生無助與恐懼。
更會産生巨大的心理陰影。
“那是因為她們太不聽話了。在雅培五歲時,我丈夫發現她偷拿了家裏的錢,把她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裏,以示懲罰,我那時候覺得,這樣的方法好像不錯。”
唐璐頓了一下,繼續說,“孩子和你的想象,是不一樣的,她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會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從沒有教導過的話,甚至還會說謊,對最親的父母,都會說謊,她們會闖禍,而且會犯下自己完全無法承受後果的錯誤。”
“所以雅培和子月,你更在意哪個女兒?”
“最初,我着重培養着雅培,可在她拒絕了我的要求以後,我轉而偏向子月,後來我發現,我對雅培的偏心,能夠激發子月的鬥志。”
“所以你會讓她們互相競争,進行挑撥?”
唐璐道:“那難道不是社會上将會經歷的一切?這個社會的資源就是有限的,不成為頂尖的,就會被淘汰。我希望她們早早地認識到這一點。學校裏的競争關系,工作崗位上的爾虞我詐,這些難道你們沒有經歷過?”
說到這裏,唐璐低頭道:“我覺得我已經是個開明的父母了,我甚至沒有逼婚,逼着她們生孩子,我只是要求她們不要結交壞男人,這是為她們好的。可是就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雅培都在故意忤逆我……”
“你為什麽會選擇那個少年活動中心進行抛屍?”顧言琛問。
“那是以前假期裏我一定會帶孩子們去的地方。學習好,最近一段時間比較聽話的那一個,會得到獎勵,在裏面玩上整整一天,而不聽話的那一個,就會被關在活動中心裏,聽一天老師的講課。那裏經常會辦一些科普教育,有一些小展覽,比如吸毒的危害,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跡。我會讓她們把上面的話背下來。”
“你是用這些來取代對孩子的思想教育嗎?”顧言琛又問。
唐璐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的生活壓力很大,連日的加班,再遇到吵鬧的孩子,簡直是一場災難。所以有時候我會有點暴躁,可能會對孩子們造成一些傷害。這些後來我也有反思。”
“但是我給孩子們的,一直是最好的,只要別人有的,她們都有,就算工作再忙,我也會給她們做三菜一湯,讓她們好好長身體。我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帶着她們去各種培訓班……”
和唐璐聊着過去的事,顧言琛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孩子們在等父母一句道歉,而父母可能在等孩子們的感激。※
“我覺得你的兩個女兒,可能和你想要培養的方向大相徑庭。現在的結果,也說明了你的失敗。”顧言琛冷冷道,“是你殺害了徐雅培,并且你讓你的二女兒徐子月認為是她殺死的她的姐姐,你借此作為把柄,要挾你的二女兒,讓她也不敢反抗你。”
唐璐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好像被刺痛了,然後她擡頭,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說:“警官,那些只是你的推測,徐子月只是打傷了她的姐姐。徐雅培的死亡,是個意外。無論法律會怎麽判決我,我都會接受。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這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随後不管顧言琛怎麽問她,唐璐都一直在重複着這些話。
他們的對話似乎是陷入了一條死胡同,繞進了一個循環。
顧言琛可以感覺的到,女人在自己的面前樹立了一面盾,上面找不到一絲縫隙。
好像問再多的問題,總是觸及不到核心,一切會回到原點。
顧言琛正思考着要怎麽轉變審問策略。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一旁負責記錄的刑警開了門,沈君辭正站在門外。
他在黑色襯衣外披了一件白色的法醫服。
沈君辭看向顧言琛:“顧隊,我可以問她幾個問題嗎?”
顧言琛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進入。
審問室裏的問話是全程錄音的,必須有兩名以上的警方在場,法醫也可以參與審問,提供一些信息。
沈君辭把一疊化驗報告和試驗結果放在唐璐面前的小桌板上。
“唐璐,根據案發現場的血跡和痕跡顯示,你在現場停留的時間,不是短短幾分鐘,而是至少一個半小時以上,甚至如果你有止血的動作,你停留的時間會超過兩個小時。你能否告訴我,在那段時間,你在做些什麽?”
他已經證實了,手臂側的靜脈血管受傷,血流的速度很慢,但是傷口會難以愈合,想要留下那麽一灘血跡,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唐璐語塞了一下,她低頭看着試驗數據,一時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她從開始就撒了一個謊,那就是在案發現場停留的時間。
她的确在那張椅子上坐了很久。
那是她整個人生最難熬的兩個小時,坐到她一顆心都冷了。
唐璐整理了一下思路,努力讓自己鎮靜:“我可能是坐了一會吧,我那時候太累了。根本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
沈君辭又把一張屍檢單放在桌子上:“徐雅培腦後的傷,只能夠造成她短時間休克,你和徐子月把她放在車上,又獨自把她運到了游樂場的東門。你拖着她進入活動中心,肌膚接觸,這麽長的時間,你沒有發現她還活着的事實?”
活人和死人的觸感是有很大區別的,活人有溫度,不會産生屍僵,就算是陷入昏迷,也會有微弱的呼吸。
沒有經驗的徐子月會在慌亂之中混淆,但是她這個母親,後面長時間和徐雅培産生接觸,她把她拖入了廢棄的游樂場,怎麽可能犯這樣嚴重的錯誤?
“我當時,真的沒有注意。”唐璐的聲音開始發顫。
沈君辭繼續追問:“你不願意說,那我就合理推測一下,關于那兩個小時,你那時候坐在房間的門口,心裏想的,是要不要把她留在那裏吧?”
唐璐側頭,躲避了他的問題,沒有回答。
“而那個時候,徐雅培很有可能會醒來,她可能會哭,會掙紮,還會喊你媽媽……”沈君辭的聲音很輕,并不嚴厲。
可這句話忽然就像是一支尖利的矛尖,紮穿了唐璐的防守。
她的身體忽然發抖起來:“別,別說了……”
沈君辭卻沒有放過她。
他取出一張徐雅培屍體的正面照片,壓在桌子上:“這就是你今天認屍,不想看到的,你女兒現在的模樣。”
照片上,那幹枯的屍體,幾乎不可辨認的容貌。
唐璐沒想去看,可是眼睛的餘光還是看到了一點,那枯黑的屍體,讓她難以與女兒聯系到一起。
唐璐的頭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她似乎又聽到了徐雅培的呼喊聲。
那聲音交織交疊,越來越大。
“媽媽……媽媽……”
這兩個字仿佛魔音一般穿透過她的頭顱。
小時候,她把不聽話的孩子拉進房間裏,孩子就會大聲地哭泣着,叫喊着。
而一年前,徐雅培醒來時,也發出了這樣的叫聲,她不停拍打踢踹着眼前的門:“媽媽,我錯了,快放我出來……”
“媽媽,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欺騙你了!”
“媽,求求你,我會死的!”
開始她是在哀求,後來當發現母親不肯開門時,她開始了詛咒與大罵。
她講述着自己童年的不幸,以及後來經歷過的一切。
她絕望地尖叫,大哭。
那聲音在空蕩蕩的游樂園裏引起回響。
這麽久以來,唐璐再怎麽僞裝得若無其事,那凄厲的叫聲,還是烙印一般印在了她的心裏。那時候,她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心裏茫然無助。
唐璐的脊背再也無法挺直,她的身體縮成一團。
這成為了壓垮唐璐的最後一擊,她的堅硬铠甲破裂,碎成了碎片。
“我從來,都想給她們最好的,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她的眼淚流下來,哽了一下,說出了後半句話,“我沒有想到,那會讓她死亡。”
沈君辭問她:“所以,在你把她關進去時,你早就發現,她是活着的?”
“她太不聽話了,我本來想,關她一段時間,讓她吃點苦頭,我也曾經想,是不是要把她放出來……可是她後來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罵我,我就狠心離開了。我第二天再去的時候,裏面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唐璐終于承認,是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她的肩膀顫抖,從未有過的失态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終于得到了最為重要的證言。
即便後面唐璐翻供,這一段影像也會作為證供,讓法官得出更為正确的評判。
顧言琛看着唐璐,又擡頭看了看沈君辭。
沈君辭低着頭,收拾着那些試驗結果和報告,燈光下,他的皮膚尤為蒼白。
一晚上的審問終于結束,唐璐和徐子月被分別關押,等待明天一早轉入拘留所。
顧言琛像是往常一樣,等着沈君辭一起下班。
在車上,沈君辭抱着他的小火車,兩個人一直默默無語,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案子裏。
原生家庭的幸福與不幸,差了那麽多,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那些不幸的孩子們,或許用一生都無法治愈童年的創傷。
小時候或許覺得長大了可以逃離,可是其影響,就像是一間關着門的空房間,會在多年以後發作,把人困死其中。
和解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但是經歷過的人都知道。
永遠,沒有辦法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