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盞燈
慕寸心陪着梁妮在永安寺住了将近半個月,每天散散步,聽聽木魚聲,吃吃齋飯,日子過得樸實又空洞。
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梁妮倒是難得沉得住性子在寺裏住這麽久。要是換做以前就算待上半天,她都會覺得度日如年。
而慕寸心從小在寺裏長大,早已熟悉适應了佛門聖地清心寡欲的生活方式,住上一/兩個月也完全沒有壓力。
在這半個月裏她已經将嬰兒房的初稿設計出來了,就差找個時間讓陸心雨過目了。
商離衡的辦公室也差不多快完工了。
陸老夫人這段時間倒是一直住在寺裏,陸蕪時不時來寺裏看看老人家。慕寸心和他還打過幾次照面。但是兩人卻是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慕寸心覺得沒有必要,本就不熟。而陸蕪卻是不屑。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在回去那天她見到了久違的商離衡。
他們已經近半個多月沒有碰面了,咋一撞見慕寸心還真有些意外。
這幾天橫桑突然升溫,溫度高了好幾度,天氣也有幾分悶熱。年輕的男人穿一件休閑的黑色線衫和一條米色的亞麻長褲,腳上是一雙幹淨整潔的運動鞋。簡潔明快,卻有一股難以言表的儒雅俊秀。
那年在永安寺第一次遇見他,他也是穿一身休閑的運動裝,站在冗長的隊伍裏,眉目清冷,就像藏着北極延綿不絕的冰雪。
周遭的環境鬧哄哄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而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氣定神閑、悠哉悠哉的樣子,與身邊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雖然在寺裏長大,但卻是所有孩子裏最沒有佛性的那個,從小的生活環境告訴她佛不能渡她,她只能自救。所以當她第一眼看到商離衡時,她是覺得諷刺的,她想不通這樣清冷沉寂的一個男人居然也信佛。直到現在她依然忘不了男人投射在那群施普大師身上專注誠摯的目光。就像頭頂的太陽,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她當時難以理解,亦不想理解,只覺得諷刺,認為他和身旁那些試圖讓佛祖拯救的游客沒什麽兩樣,她才會向他比了個中指,挑釁的意味太過明顯。
商離衡是和周最夫妻一塊兒來永安寺的。徐長安來寺裏還願,周最順帶也将商離衡拖來了。
自從訂婚宴那晚過後,商離衡就跟變了個人似得,脾氣飄忽不定,時而平靜,時而暴怒。別說是底下人,就算他們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也經常忍受商某人的冷暴力。
周最回家找老婆抱怨,徐長安淡定從容地說:“找個時間去趟永安寺,把三哥也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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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最開始還覺得奇怪,不清楚白他家媳婦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現在在永安寺看到慕寸心頓時什麽都整明白了。
商離衡隐在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完全就跟沒看到慕寸心一樣。可是心裏卻難得起了波瀾。
慕寸心還是平日裏的打扮,衛衣配牛仔褲,外加一雙黑色的一腳蹬,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看到他後眼神躲閃,整個人都處于高度戒備狀态。
其實那一晚強/要了她,事後他也很後悔,當時完全是被怒火迷了心智,沖動地做了那樣傷害她的事情。可是悔不當初亦枉然,覆水難收,傷害就是傷害了,就算再後悔也于事無補。
事後他也想過找她,可是他商離衡驕傲了三十年,現在要他在一個姑娘面前低頭,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于是也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
他幾不可察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她的眼神有時掃到他,就會忙不疊移開,完全當他是病毒,避之不及。他心裏有氣,索性就不去看她,将目光移向了不遠處沐浴在日光下的藏經閣。
那座古老的建築,久經雨雪,歷盡風霜,雖然年年修繕,但還是抵不住時間的摧殘,遲暮的滄桑顯露無疑。
陽光照亮男人半邊俊俏的側臉,柔化了他慣有的疏離,徒然讓她生出幾分平易近人的錯覺。
慕寸心自然是不懂男人心裏的千回百轉,此刻她只覺得不自在。
她雖然沒有古代女子那樣将貞操看得比命還重,但到底還是女孩子,突然被人強行要了,還是以那樣侵占掠奪的方式,要她不難受是不可能的。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晚過後男人留在她身上的青紫痕跡,一條條、一道道,觸目驚心。
關于那晚具體的感受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唯一的感受就是男人的暴虐和掠奪。
萬千風雨,要席卷一切。
怔腫過後,她猛然回神,看到徐長安一臉熱情地拉着自己說話。
“你怎麽在這?”
徐長安是青陵人,字裏行間盡是江南水鄉的軟糯聲調,聽在人耳朵裏格外舒服。
慕寸心捏着衛衣衣擺回道:“我陪朋友在寺裏住幾天。”
“我來還願,以前向佛祖讨了個願望,現在願望實現了。”徐長安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周最跟她解釋。
她的目光落在夫妻倆身上,比肩而立,十指相扣,舉手投足間皆是說不出的和諧。
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也不過如此——得償所願。
而她,呵呵……
她臉上的神情有些黯然,心裏仿佛被人撬開了一個口子,源源不斷的酸楚湧現出來。
說到底她還是羨慕的。
她不願多逗留随便尋了個理由就先離開了。
***
傍晚時分,葉紹君來接梁妮,慕寸心不願打擾夫妻倆獨處,就打算自己坐公交車回去。
站在公交車站臺處沒等多久,就看到一輛嶄新的瑪莎拉蒂停在她面前。
徐長安搖下車窗探出腦袋叫她:“慕小姐回市區嗎?上車,我們送你。”
徐長安笑起來有兩個很淺的酒窩,愈發美得傾國傾城。
美人相邀,慕寸心本不該拒絕。但是一想到車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她就本能地抗拒。她捏了捏帆布包包帶婉拒,“不用了徐老師,太麻煩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多大點事啊!”徐長安再接再厲。
“公交車馬上就來了。”
“如果今天我們沒碰到,你坐公交車無可厚非,可是既然碰到了,就沒有再讓你坐公交車的道理,你說是吧,三哥?”
後座裏的男人對于徐長安的詢問置若罔聞,靜默地把玩着手機,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不過下一秒畫風就突然變了,切換的速度異常驚人。
慕寸心還欲拒絕。不曾想男人直接從後座下來,捏住她手腕三兩下功夫就将她塞進了車子。
慕寸心:“……”
徐長安:“……”
周最:“……”
六雙眼睛齊刷刷地轉向商離衡,均是一臉懵逼的表情。
商離衡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這裏不好等車!”
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
“咳咳咳……”周最憋着笑,心裏樂翻了。
徐長安則笑得意味深長。
慕寸心的內心卻是無比崩潰的。她攏了攏眉心,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也不知道到底是謝誰。
兩人坐在後座,車裏的氛圍變得異常尴尬,慕寸心不斷絞着手指。
商離衡的餘光瞥到慕寸心的小動作,直接開口:“別絞了,手指絞斷了。”
慕寸心:“……”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了,只要一緊張,這姑娘就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
車子緩緩從永安寺駛入市區,窗外由最開始的黑漆漆一片變得有無數光束射入,車廂裏也跟着變得澄亮了許多。
昏沉沉的光線下,男人一張清隽的側臉半明半昧,深淺不明,旁人辨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慕寸心沒有再絞手指,但是右手緊緊拽着包帶,指節微微泛白了她都沒有意識。
車子毫無征兆地停在時代皇宮金碧輝煌的大門前。
周最解了安全帶,說:“三哥,我約了人談事情,你送慕小姐回去吧!”
徐長安和丈夫做着相同的動作,笑着告訴慕寸心:“今天還有事,下次再聚!”
慕寸心還能再說什麽,只能應承地點頭,“好的。”
周氏夫婦離開後,商離衡解了後座車門的車鎖坐到駕駛座裏。
他等了一會兒,看慕寸心不為所動,依然在後座上正襟危坐。他眉梢輕蹙,不悅地發布命令,“坐到副駕上來!”
慕寸心茫然地對上他那張略帶薄怒的俊臉,下意識就拒絕,“不用了,我坐在後面挺好的。”
商離衡犀利的眼神掃過慕寸心,聲音更加冷沉,“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慕寸心:“……”
凜冽的氣場,不容商榷的語氣,慕寸心睫毛微顫,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聽話地爬到副駕上。
看到慕寸心的動作,商離衡的臉色當即就緩和了不少。
“去哪兒?”商離衡扭動車鑰匙,轉過頭問她。
“回學校。”她悶悶地答。
明天就開學了,她原定的計劃就是直接從永安寺回學校的。
“開學了?”
“明天。”
商離衡開了音樂,熟悉的旋律瞬間傾瀉下來。
或許你正在等着黎明
或許你依然無法平靜
只為你心中的傷痕
看不到那盞閃亮的燈
……
歌聲輕飄飄的,就像懸于頭頂的浮雲。
男人清潤的嗓音伴着虛無缥缈歌聲一并送進慕寸心耳裏,“對不起!”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好像花光了商離衡全部的氣力。
驕傲如他,何曾在女人面前低過頭。
慕寸心聽懂了男人是在為上次那件事跟她道歉。
可是她并不覺得他有必要向自己道歉。血債血償,再天經地義不過了。
她的回答出其不意的平靜,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嗯。”
商離衡頗有一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
然後整個車廂的氣氛都壓抑了起來,空氣都好像凝結了。
兩人的呼吸聲皆有些厚重。
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一整條馬路燈火輝煌,絢爛奪目。
霓虹燈奢華的燈光穿透車窗攏在男人的頭頂,映襯着他一邊棱角分明的側臉,說不出的低柔與優雅。
窗外無窮無盡的暖光照亮了男人那雙搭在方向盤上修長漂亮的大手。骨節分明,白皙圓潤,好看得沒天理。
慕寸心低頭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捏着包帶的左手,她搭在包上的右手不自覺就握成拳頭,心裏無聲無息地感慨。
雲泥之別莫過于此。
一路無話,彼此都沉默地詭異。
車子終于不負衆望在C大北門停下。
看到熟悉的校園,慕寸心腦子裏那根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身心都輕松了不少。
她解了車鎖下車,往前走了幾步路後又突然折回來敲男人的車窗。
“怎麽了?是不是忘拿東西了?”商離衡搖下車窗,他以為她有什麽東西沒帶。
慕寸心搖頭,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卻格外用力,“商先生,不用跟我道歉,上次是我欠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要申榜,将軍那邊我已經斷更好幾天了,明天晚上才會更新。申榜之後不出意外都會日更,這幾天我在拼命碼存稿,請小天使們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