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許多歡喜,認定了我今日便要做了有名有實的新人主子,得了大時運!後又見傳旨公公獨一人出去,必也是不解與失落的。聽我喚她,行步進的忙不疊:“才人。”軟聲一應,又機敏的将眉目間不由浮起的狐疑給按捺住了。
心知粉飾情緒亦是宮中之人慣有的擅長,我心照不宣,只命她去倒一盞涼茶來醒腦醒神。
她唱諾便去,不多時便将景泰藍茶盞遞于我手裏來。
掀起小蓋子一看,并不是涼茶,那茶還半溫着,卻添了清幽的薄荷葉。
這個靈巧細致的丫頭……我擡眸對她一笑,飲下茶湯,頭痛才好些。
傾煙回了一個淺笑,将簾幕半卷起來,空氣便流通許多:“才人,今兒個什麽時候,去……嬷嬷那裏一遭?”旋即側目試探着問。
畢竟她适才開始服侍于我,尚不知我素性,行事說話難免處處小心,權且先摸一摸我的秉性。
我知她還以為我今夜似要伴駕,将茶盞重又向她遞回,垂眸平靜:“不消去了,皇上不會來了。”
她奉茶的雙手微僵了一下,旋即垂首,并不多言,只應聲又道:“那……奴婢,服侍才人就寝?”
我微擡首,示意她權且退下。
她明了我意,謙謙然将身挪出。
便又獨留我享一室空索。
今夜寥寥,結局是我自己親自選擇的。我原可與聖上鴛鴦帳暖、錦帳風雲際會的過上一晚;但就在我懵懵愣愣間,斷送了這個在旁人看來實屬難得的契機。
是也……
苦短**也是一夜,枕冷衾寒也是一夜。只是前者令我注定違了心意曲意逢迎、爾後還要招來莫名妒恨與數不清的明暗算計;而後者,卻可令我微微心安,飲鸩止渴般的度過這一夜安穩太平!
幾點別苑燈火依稀映于宮窗小軒,勾勒一室大鑲大滾的浮華落寞,及淺淺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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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還是虧空,這些虧空絲絲縷縷抽絲剝繭般淺氤慢氲、漸趨濃郁。
忽地有極強烈的渴望,一浪浪緊密拍擊靈魂、襲來心上!
我好想去見一個人,去見他……去見安侍衛!
玉華池,那是我尚為待選秀女時,與他亦是機緣巧合下定下的幽會地,也是我此生此世最值得留戀與承載美好記憶的、為數不多的地方之一。
身可以控制,情可以壓抑,可最難違的便是心念!
我想見他,十分想十分想見他……
念至濃郁,我昙然起身,幾乎就要奪路尋去了!但終在欲要擡步的那一瞬息,我還是停住。
一身宮裙翩袂在穿堂風的撩撥下紛飛欲舉,那似火的情念在歷經一番灼人後,終于漸趨消退泯滅,渙散于不得不蟄伏的夜的大經緯中。
我緩緩轉身,一點一點重又行回軟榻處,極遲鈍的将身慢慢落座。
即便咫尺相隔,奈何相見又不能……
夜若夢魇,心冷寒石,其間多少欲罷不能,糾葛牽連,沒誰可以避免、也沒誰可以輕易闖過!
夜半起霧,空氣濕漉漉的,天色愈顯灰黑陰霾。
數着清寒更漏,就此挨過又一夜的綿綿清索,欲斂還揚。
寂寞嗎?好寂寞。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三十九話 橫禍來·情勢水火(1)
我以“身體不适”為由,借故推诿侍寝。這一招用起來倒是簡單,且旁人也不好尋我的差池找我的不快;即便是皇上那裏,梅貴妃那日杖責我一事,他亦是知曉,心下也會理解。
但我到底是意氣用事了些,忘記了這個理由會觸到一個人的眉頭,且是最直接的觸到眉頭——那就是梅貴妃。
她素性敏感多疑、又倨傲淩厲,更不解我真心用意,故難免對我心下意圖産生懷疑、乃至震怒。如此,皇上雖然并無執着的召我侍寝,但這事兒還是別想輕而易舉便遮過去……
翌日,梅貴妃突然擺駕親臨,帶一班人徑入錦銮宮,未及有絲毫支會便進了我的慕虞苑。
我正擇了臨窗處落于繡墩、倚窗望景,耳畔便是一陣嘈嘈切切的錯綜人聲。這聲音打破了原有的一份清靜,煞是令我不悅,才欲回身喚傾煙來問詢何故,便聽那斜屏後的水晶簾“嘩啦——”一撞擊,傾煙從晶簾之外向室內跌倒進來,磕在地上。
而傾煙身後,是兩個身形粗壯、甚至可稱魁梧的女官。那二女官怒目圓瞪、面色森然,俨如來自無間煉獄裏的羅剎厲鬼!道不盡可怖猙獰,自是不敬昭然!
如此陣勢,我心知必定又是哪宮主妃高位來尋我的麻煩了。一時也忘記了最本能的那份發怵,我霍然起身,那兩個粗壯女官也可巧在同時移開身子讓出了後面的主人。
我的目光便在這時,猝地觸及到那張粉面含威、似嗔又斂的覆着寒霜的面孔。不是梅貴妃,又會是誰?
呵……
幾多自嘲倏然一下流轉在心裏,我不敢忘卻禮數,忙不疊緊走幾步,如鳳尾蝶般向那梅妃落身一匍匐:“慕虞苑阮才人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康泰。”軟語盈盈,不知是不是因為已經習慣了梅妃氣場的緣故,我反倒在這個時候突忽地平靜了下來。
梅貴妃綻了一絲薄蔑流轉齒頰,我稍擡首,卻礙于禮數而只敢用餘光去掃那能觸及到的、極小一片視線範圍,當然只能看到她合氣韻流轉而扯出飄逸勢頭的裙擺。那一席紅底暗花拖地長紋織錦裙,竟被她穿的分外妖嬈……原是這樣因了太過熱烈而多适于年淺宮人的顏色,着于她身,卻是自有一番無可臨摹、無可企及的風韻出來,沒有絲毫媚俗與浮誇,極致熱情奔放、鮮活璀璨如火如荼!更在其間,造勢着不容置疑的高貴與威儀。
即便這個三十餘歲的女人對我幾番刁難,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确實卓爾不俗、高貴入骨!
“金安康泰?”她聲息含笑,猛地扼住我的下颚将我一張臉擡起來。
她纖長的手指留有修飾尖利的長指甲,緊緊箍住我的颚骨,猶如隐于無形的鐵鏈束縛。
猝不及防的勢頭與不可抗拒的力道,使得我沒有半分走脫的契機與法門,只好就這樣被迫與她對視。
我心戚然,一雙軟眸也就沒了孤傲與倔強,大抵多是出于對此無妄之禍的惶恐、與無所适從的茫然。
但這樣有意無意的示弱還是沒能熄滅梅妃心頭正盛的怒火,她箍在我下颚的右手沒有松開,又擡起左手輕輕在我側頰上緩緩撫過。
我下意識側首反抗,她卻将我颚骨箍的愈緊。又加之她貴妃的身份放在那裏,我亦不好枉背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被她人拾牙慧,只好放棄掙紮,認命的垂睑錯眸心跳欲狂。
同時,她左手間戴了掐絲景泰藍護甲的無名指、小指突然向我面頰刮過,在旁人看來只是狀似無意的輕輕撫蹭,其實暗運力道,做弄的我面上皮膚生疼欲破!我眸子淚水不自覺便浮湧上來,強自忍耐、幾欲奪眶!
我心知,她恨不得毀去我這張不算出衆、卻委實因清澈純然而方顯獨特的臉。
但是她終究沒有。畢竟她是貴妃、我是才人,這又是在錦銮而并非崇華,她行起事來多少也得持些顧及。如是,她的力道雖狠,卻也掌握極好,面上皮膚被硬銳護甲折磨的殷紅腫脹,卻始終沒有破皮淤血。
一旁傾煙已重将癱于地表的身子跪好,我以餘光掃她,見她緊咬唇兮不敢言語。知她并非怕事,實在是梅貴妃氣場太盛,這個當口她若開言為我求情,只會更将梅妃心頭怒火加深加重!她與我一樣,亦在暗地裏流轉思緒想法子、擇時機。
被折磨了這樣久,我一懷散亂心緒反倒開始漸次澄明起來。像在走一條岔道不斷的路,看似無規無距,實則暗地裏又有規章可尋可覓。
我知道,梅妃今日應該不會要我性命,也應不會像當日杖責我那樣,對我下太重的狠手。
畢竟我已是皇上欽定的阮才人,她又并非我的主妃,僅這兩條便足可為我性命無憂作下彌深保障!
這麽想着,反倒漸漸放下心來。面上茕然與柔弱不減,實則留了心機默然靜待她下一步舉動為何。
“一個秀女被封為這小小才人,便是飛黃騰達了不是!”終于,她心頭氣焰似是因了折磨我雙頰的快感而略有緩解,又似乎是面着我這張讓她充滿厭惡的臉而更加深濃,鉗制我下颚的指尖兀地一個使力,借勢把我整個人向後狠狠一推,她百鳥朝凰髻畔一道流蘇前後劇烈擺動,一如碧海奔湧起伏的洶洶波濤。鬓邊幾根玉釵泠淙淙自發間滑脫,摔撒在了地上。足見她這一推使出的力道之重,也見她心底這團火氣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