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色相交相織,把開闊視野惹引一大片光怪陸離。朦胧若幻幾多恍惚間,安知我此時含了一懷怎般複雜錯綜的糾糾心緒?
安侍衛他說,他舍不得……
舍不得什麽?
他,舍不得我!
心念兜轉,氲出許多暧昧暖意。連帶一雙盈盈軟眸也有水霧薄薄斑斓。
他對我動心了……他的心裏,是有我的。
我擡睫,不由便有一抹茕然之色含及眼眸。再顧安侍衛時,他已經不動聲色的收起畫軸。
我心念又猝地一動,忙幾步過去擡手攔住:“既然拿出來了就不要再放回去!”語氣很急,動作也很急,一不慎便忘記了男女之防,恍然發現自己的手竟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緩然低頭,目光觸及到我們二人碰撞在一起的手心手背,眉目情态有些複雜、又有些溫暖。
我癡了癡神,忙後知後覺的将手離開,複重擡眸看定他,抿了下糯唇,一字一句:“我不想選秀,我想你将這畫兒毀掉,毀的幹幹淨淨!”
安侍衛收整畫軸的動作猝地停了一下,俄頃,将目光自我面靥離開,繼續把畫軸揣進袖口中。
眼見他對我一番發于肺腑的動容之話置若罔聞,我心實覺戚戚,又一時不知該怎樣繼續吐言,便直愣愣的僵在當地,無聲無息,唯有心潮起伏翻湧難以收束,仿佛這厚冗心念要将人兒壓抑死去!
“小主是想讓一幹人承擔丢失畫像的罪名麽?”終于,安侍衛最先開言打破這尴尬,聲音依舊極淡泊、也極寡味。
卻成功的将我理智喚回。我登地一默。
他重側目看我一眼,那刀雕般好看的殷紅薄唇恍若含笑,旋即撫撫寬袖褶皺,畫軸已經收好并重藏回了袖裏去。
只這須臾的光景,便讓我重又失了神。一懷心海無處奔流,幾多心事憑誰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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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見安侍衛俊俏美麗的面孔染就一層薄薄光輝,他又将單手負後,長長嘆出一口氣:“小主。”他盯着我的眼睛,音色又低沉許多、也正色許多,“你當真不願留在宮中伴駕,飛上枝頭變鳳凰麽?”雖問更近乎嘆,帶着一股妥協的味道。
“鳳凰?”我霍地笑開,旋即垂一垂眸,又擡起,“這宮裏沒有鳳凰,只有鬼。”
月朗星稀,銀輝溶溶下只見安侍衛錯開了眸色,眉心雖是展開的,可面目忽地一變、幾多沉默。
我本就不平靜的心海登地被他重攪起滔天巨瀾:“不要喚我小主……”蓮轉足髁與他又進一步,我神緒激動,揚睫沉聲幾多動容,“喚我扶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萬頃心事呼之欲出,便真的就這麽出來了。
“小主。”他又一應,口吻輕柔,卻将我刺痛的極深極重。
他喊的,還是小主……
“若小主不願鎖于深宮一試命途。”微頓言聲,他移開的目光又往我有些素白的面靥一個流轉,旋即垂目,“我可以保小主被‘撂牌子’,并安排小主到宮中一清閑又安穩之處做差事。不消五年,大抵只需過度兩三個年頭之後,便将小主送出這西遼宮。”一字一句皆是柔和,入耳皆帶着與他冷峻面色不相符合的和煦。
一番話有如拂過水面的春風,漸次柔和,漸次将陰霾渙散、讓陽光的芬芳氣息重新撥雲散霧。我心頭昙然一喜,但跟着并進而來的又是一重疑惑……
安侍衛,好大的口氣!我絲毫都不懷疑他辦事的能力,也絲毫都不質疑他是否在有意誇大與扯謊。只是驚詫,能有如此辦法的人,他的地位決計不會低微!
直覺不止一次的告訴我,他不會是一個侍衛,或者不會“只是”一個侍衛!然而他的真實身份,我卻始終不解,也不願去解;因為他不願告訴我。
他以“侍衛”這個身份來做敷衍,未必便感覺不到我的懷疑,可他心照不宣,只因那個真相,他不願告訴我罷了。
也罷,既然他有隐情,我也不會刻意執着、有意為難。因為我尊重他,我……我想我早在不經意間,不經意的連什麽時候都記不得,我愛上了他。
晚風又起,因着夜的漸深而有幾分料峭冷意。我眉心一展,眨了一下眼睛将神光定格在他面目間,滿滿的都是期待:“那我們……”
“我們不會再見面。”安侍衛打斷我,帶着一貫的波瀾不驚,卻低仄冷酷決絕如斯。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八話 表真心·欲蓋彌彰
我又一愣怔,似若有一股寒冰氣息由腳底慢慢升起,把全身上下所有肌體盡數包裹!
借溶溶月華,見他一雙眼睛頃刻便布滿了寒星光影,那是說不出的冷如風霜,卻又幽幽的、帶着隐痛。
“為什麽?”我斂了一下眸子,徐徐的問。
他卻反倒将目光錯開,忽又起一層離合之意,似在遮掩、似在游移:“沒有為什麽。”冷漠又決絕如故。
這樣的決絕,只會使我心痛。不止是心痛,還有最本能的羞辱和嬌羞:“你……不喜歡我?”終于,我頓聲微微,把這通情緒具化成這樣淡淡的一句诘問。
原以為他會說“是”,又至少他會沉默。卻不曾想到,安侍衛錯落在遠方的清澈眸光在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竟甫地一個收束,旋即定格在我眉目之間,深深的定格:“喜歡。”極簡單的兩個字,就這樣爆破在他唇齒間。仿佛春風拂過杏林的溫軟芬芳。
他坦言,他喜歡我……
衣袂和柳枝齊飛,不知哪裏飄轉來一陣桂花的幽芬,甜絲絲的氣息游離其間,這種感覺惬意的讓人着迷。
我只覺緊繃着的心弦一個彈指便疏松開來,心間霍然一朗,寒意漸退,幾多明媚、幾多敞亮。我含笑又斂,凝眸柔柔然不解:“既然如此,那你為何拒絕我?你嫌棄我什麽?”側目疾聲。
那聲“喜歡”聽來簡單,言出這心跡卻是委實不易的!許是連安侍衛自己都沒想到,方才怎得便生出了那般沒走大腦的下意識?他颔首微微,一張俊顏半隐半顯在夜色的明滅裏,從我立身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将其間那些感情的錯綜變化盡收眼底。
但見他隐泛瓷白的面孔被起伏感情做弄的幾多尴尬,皎皎潭眸光華流轉,那是動容、是不舍、是失落、是黯然、甚至有些自卑和隐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終于,一通心潮起伏之後他重擡目顧我,面上情态一時難退,目色與口吻卻又重歸于素日冷峻沉靜:“因為我們不能在一起。”簡單而寡味。
他這句話,誠然等于什麽也沒說!
我心底苦笑了一下,斂眸輕搖首:“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你位高權重。”神思流轉,抿唇又道,“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在宮裏頭做侍衛吧!待你年滿不也可以出宮麽?”我當真是這麽想的,難道不該是這個道理?那還有什麽好顧慮、好千絲萬縷實難放下的?邊忖想間,我不覺與他又近一步,颦了娥眉急急低低,“只要我們心裏有彼此,我可以等。”
“你等不到!”他打斷我,話說的幹脆利落不留餘地。甚至還不待我恍一恍神,他已側過面去、漠了神色,“一輩子也不會有那個機緣。即便年滿,我們也不會有那個機緣。”語氣漸次低沉迷離,倒有些像自語了。
他真是,這話說得越來越奇怪的緊!我淺抿妃唇疑慮頓生:“你嫌棄我什麽?”側首微微,眉心不展。
安侍衛似有一縷輕嘆氤出唇齒,可那面目太冷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我是怕小主嫌棄我。”話雖已又是平板的了,可只有我能聽出,這時的平板與方才的無情無态到底有些言不出的不同,“不。”他微蹙眉,複一穩言,更是低仄了,“是一定會嫌棄我。”這一次不消質疑,真真是在自語。
“莫非……你家中有妻?”這個人實在太奇怪,生得這麽一副好皮相,又似乎手眼通天,現下又說出那麽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惱不得使我兜轉篤猜一番,“莫非你身染重病?”又一句後,目光不經意在他周身流轉一圈,複抿昙唇,“看你年齡也就是二十二、三的樣子,是合該娶妻了……但你一直在宮中做事,怎麽會有契機娶妻?”微頓聲,“看你身體康健,又何曾有半點頑疾纏身的羸弱之态?”這是實話。
許是我這一番話言的逼仄了些,安侍衛沒有言聲,但面色沒有變卻,又似乎是更冷了一些。
我思緒兜轉不停,沒忍住又輕聲道:“莫非是我五年之後年滿二十,而你便已二十七、八。你等不了我這麽久,做不到晚幾個年頭娶妻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