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了大早,晨陽溶金、晨鳥啁啾,扯得一派景致如同活色生香的織錦,恬靜浮華不失靈動氣韻。
心性也因了這晨曦之景而霎時愉悅。
我陪兮雲在臨廂房回廊不遠的秀女宮一處小院散步,忽聽“簌”地一聲微響,貼耳廓劃過去。
我循聲側首,只見一架紅豔豔的錦鯉風筝挂于草莖叢中。那鯉魚制的極傳神,周身鱗片以紅紗一瓣瓣嵌上去,魚尾處還墜兩條淺藍色拖尾流蘇飄帶。晨風一吹,它便搖頭擺尾,摩擦的草尖花葉跟着泛起靈動聲息,清越越的煞是好聽,竟仿若在碧水清溪中游弋飄動、活了一般!
我心頭歡喜,緊走幾步過去摘下那風筝,擒在指間、湊到眼前想瞧真切些。
兮雲袅步過來,微推了我手臂一把:“扶搖,放風筝是放走晦氣,妹妹何必拾別人的晦氣!”柔言提醒。
聞言我一驚神,皺眉須臾、适才了然:“有如此說道?”莞爾笑起,“我出自小戶,卻是未曾聞過。罷了……”将風筝重放回原處,我轉身離了草叢、欲随兮雲往別處走走,“既是如此,便且不管顧它。”
兮雲抿唇回之一笑。
“什麽晦氣,還不快将我們韻才人的風筝取來!”
貼着院門驀地傳來宮娥驕橫跋扈的一嗓子。
我甫愣神,下意識轉身側首循聲看去,見是一青衣宮女侍立門邊,約莫十五、六歲的清淺年紀,一臉的仗勢之态;而在這蠻橫伶俐的宮人身邊,立着聘婷袅袅、桃面含春的韶才人酌鳶……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四話 暗示威·忍氣吞聲(2)
公孫酌鳶時今初封“韶才人”,較之先前秀女宮時那魯莽青澀模樣,果真是大大不相同了!
她着一襲藕絲琵琶衿上裳、下身配海棠小褶宮絹裙,頸以細銀絲穿碧玺蝶形小墜,秀面因精致宮妝而脂粉氣濃郁,雲發挽垂華髻、側插天鸾簪。就于此,但見她十分譏诮不屑的轉一轉眸,止了那跋扈宮人、慢條斯理:“行了行了,跟這兒費什麽勁。趕緊的,取了本才人的錦鯉風筝,好回去!”自始自終,她僅對自己的宮婢發命,除此之外便将目光游離別處,根本不曾正眼裏瞧我與兮雲一眼。
感知到身邊兮雲有瑟瑟顫抖。我心一動,忙握住她的手。果然,指間的溫度冰涼刺骨。
就是酌鳶,就是酌鳶将合該是兮雲的封位給搶了去的!這“韶才人”的份位原該是兮雲的,是屬于兮雲的……即便沈兮雲再有着怎般的城府與缜密心性,在與這奪了自己一切的人面對面相對咫尺時,她端得能夠雲淡風輕、心裏連一絲漣漪都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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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宮娥對着自家韶才人時,登地便轉臉換了一副恭順柔順的乖巧情态。旋即一轉足髁走到我跟前。
我心下憋着一股氣,可我又素來自持的很、關鍵時也能忍的很;竭力把氣焰平下幾平去,将錦鯉風筝自草葉間取下來,遞給那宮娥。
我自然知道,酌鳶此番前來秀女宮決計不是湊巧。不過好在她并沒有繼續難為我們,畢竟她的性子比起倩舞涓來,少卻些浮躁倨傲。
她并非意在炫耀、更并非刺激兮雲,而是意在暗中告誡我們,今時不同往昔,即便我們心中再有恨意,也只能吞聲忍氣,半點奈何她不得!
待她們漸次行遠,我才甫地想到自己同兮雲忘記了對這位韶才人行禮……念及這茬,終于再忍不住情緒積壓:“在哪裏放風筝不好,偏來秀女宮!”我一忿聲,騁脾氣不顧不管一通發洩,“惡心誰呢!”語氣不免就拔高了。
半晌沉默,餘下天風缭繞、塵沙飄轉。
就于此,我這才铮地想到身邊還立着兮雲呢!忙後知後覺側首看她,見她一張才有血色的臉又是素白一片,雖不及幾日前發病時那般駭人,也觸目驚心的打緊!
“雲姐姐。”我頓然後悔自己的失言,扯她雲袖急喚。
兮雲回神,側眸對我一莞爾,目示我安心。
這個笑容太虛弱也太蒼白,有些強持的味道。
我心缪缪瑟瑟,念頭忽起,複勾唇扯笑揚聲道:“雲姐姐大病初愈,不如我們也放放這晦氣?”聲音明媚許多,刻意輕快。
兮雲聞言,眨了一下眸子,旋即淺笑:“好。”應得徐徐。
我回之一笑,折步進屋取一只寶相花風筝。寶相花原是牡丹與蓮花的融合體,因怕牡丹觸了梅貴妃的眉頭,将合該牡丹的地方改成了海棠。
見我手裏執着這只風筝,兮雲甫地蹙了下眉。
我這才恍然想起,這風筝是初進宮時,兮雲命她貼身婢女親手紮的。
西遼後宮裏的規矩,因怕後妃自結黨羽诟害他人,秀女安頓好後,自身帶來的婢子便是要出宮回去。時今自己的貼心人不在,這風筝便是念想,自是不能随意放走。若非現下不知到哪裏去尋風筝,我也不會最先便記起這只。
“是我糊塗,這便擱回去!”自然不能放,我折步欲回。
“扶搖……”又被兮雲牽住衣角。
“嗯?”我回身。
見兮雲眉目淡淡:“不必了。往事往矣,留着也是執念,不如來個徹底了斷。”淡若自語,複擡目顧我,一笑嫣然,“就放這個吧!”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五話 又邂逅·邀約玉華(1)
我遲疑片刻,反複思量着她那句“往事往矣”。擡眸見她目中噙了盈盈光暈,便明了她的決心,也不執着,小心将那風筝一點點放高。
今兒個似乎是極适合放風筝的,天風很浩蕩,拂在人身上又十分柔和,并無任何粗糙、鉻疼之感。
粉紅色的寶相花包裹在曲折蜿蜒的青綠花徑裏,簡單的樣式,卻是傳神的手筆。我揚頸擡眸,看那風筝和着清風舒舒然直上,那天那雲似也成了它的樂土,它在其間盡情游弋、飄忽,得大自在。看似無拘無束,只是終究又不能夠真正自由,因為有一根細線束縛着它。那細線隐匿在廣袤虛空間,纖柔無色,不刻意仔細的看,根本無法察覺……
觸景生情,心底一黯,兀地想起那些無法收束的注定宿命。
我垂首側目,對兮雲牽出一笑:“雲姐姐,風筝飛高了,快些剪斷放了它去吧!”放了它,讓它己自扶搖直上而去吧……說着将手裏的金剪刀遞給兮雲。
兮雲擡眸顧那似乎越飛越高,不知要奔向何處、落往何處的寶相花一眼,即而颔首笑道:“是你歡喜着玩兒,不如你來剪。”邊自我手中把輕木制成的風筝軸接過,扯着細線,含笑喟我。
也罷!
我并不推脫,執起金剪子在指間,凝起眸色,對那細線一剪子剪下去。
于同時,高空那鮮活明媚的寶相花風筝因得以擺脫細線的束縛,而飛得愈發迅速、愈發的急不可待。只一須臾,便在眼中化成一個淺墨色的點,即又舒舒然消失無覓,連點都再不曾有。
兮雲說,往事往矣!
往事不可追也,如今這乘風而去的寶相花風筝,倒也真真是應了這個話兒。只是這放飛的,又是誰那一段不可追的往事呢?
往事不可追;來世,卻又那般缈缈缥缥不可待……
“何人如此大膽,膽敢在宮中私放風筝!小卓子,你去看看!”
突然一道男聲破着空,自宮牆那邊傳來。如此的威嚴冷漠、跋扈霸決。
但這聲音卻沒能令我大失方寸,只是心念隐一牽動,便平複如初、甚至唇畔抿了絲玩味之笑。
這聲音我自是熟悉得很,是安侍衛……
“遭了!”只聞兮雲一聲大噤,側目去瞧,見她滿面後知後覺,“扶搖,後宮裏頭是不準宮人私放風筝的。”粉唇輕抿,黛眉微蹙,“都怪我如此不查,這一病便牽連着神緒飄渺,竟疏忽了好多合該謹慎的事情!”
我因與着安侍衛的相互了解,心間并無急躁,只緩幽幽轉睑調侃道:“還有這規矩?”略轉念,噙笑揚聲,“倒是依稀聽說過。可方才韶才人不也放了?沒事兒。”
“扶搖!”兮雲沉沉搖首,低低仄仄道,“她縱是放了,卻是我們被抓了正着!”隐是着了急。
也對,韶才人放沒放那風筝都不重要,因為沒人看到她放,被看到的是我們!
兮雲的擔憂不無道理。還好這遭是被安侍衛撞見的,應當不妨事。但若如此魯莽行事,倘使哪天被哪個宮妃撞見,可不便要以此為柄的揪一幹大事出來!日後是該注意着些。
我斂眸展顏,于兮雲勸慰一句:“雲姐姐別急,我出去看看。”語罷便一轉身。
兮雲颦眉欲開言,我先她一步止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