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淩厲的很!分明是江于飛犯我在先,怎的口口聲聲全都成了我的不是?
只是,我方才一時被急氣沖昏了頭腦,傷了江于飛也非本意,眼下見她鬓邊烏絲已染了血跡,也是一個激靈回了神智。畢竟都是秀女,又身處帝宮,還沒參選便鬧出這等不大不小的事情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旋即下意識低首,這才察覺我手裏還握着江于飛的喜鵲鬧枝發簪。“咣當”一下,又條件反射的松了手去,發簪重新落在了鋪着淺紅薄毯的地上。
如此,自是又引得周遭這一幹人等嗤笑不疊。
不得不承認,初入宮閨的霍扶搖委實是個魯莽又愚笨的小戶丫頭,帶着青澀的膽怯與稚嫩的心緒,小心翼翼的去淌去走每一步路。她不曾鶴立雞群、也做不到一鳴驚人的奪下什麽驚豔彩頭……
“呵。”江于飛輕笑一聲,蒙着薄薄霧氣與忿愠的目色霍地輪換成譏诮不屑,“沒事兒,我原是想送這位妹妹一個見面禮兒,可她不曾會了我的好意。”言語間很自然的拂去蝶袖上幾絲褶皺,又迎着我走了幾步,卻也不再動,只把目光順着向下一落,落在我懷裏抱緊的粗布包袱上,“哝。”螓首淺擡,嬌嬌一嗔,“妹妹懷裏有些什麽好東西?也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幾近同時,貼着尾音,她一把搶過了我懷裏的包袱,順手抛給旁邊的秀女。
那秀女咯咯一笑,又向另一邊的姐妹抛了過去。
衆秀女們一笑哄堂,我那箍在懷裏抱了一路的粗布包裹,在這一時竟被她們擊鼓傳花般的做了玩物。
眼看那抹淺淺的藍色被她們左傳右抛的戲耍不疊,我竟頓覺一點兒力氣也再提不起來了……寡不敵衆,孤立無援!
心下忽地氤起一圈圈酸澀又摻苦的漣漪。在這偌大的宮城裏、在這陌生的殿宇瓊閣間,霍扶搖再也不是通州霍家的獨女、父兄疼惜寵愛的珍寶,而變成了一件脆弱不堪、又孱弱無力的即将破碎的琉璃。
我憤然着、惶恐着、怯懦着、卻又無力着……心比天高,可命途又安能與天比高?
西遼國法,凡是官宦小姐于這四年一屆的選秀之時到了年景,又無婚配,便必須入宮參選秀女。留用者冊為宮妃,落選者五年之後自行出宮。
話雖如此,真真落選了的,又有多少能夠撐過五年的宮城生涯、畔得雪融春開出宮還家?
只恨父親區區一個亭長,分明衆官員裏的細枝末流,卻還得應着國法送我迢迢趕來入宮參選……
提不上臺面的出身注定我無法跟這一衆秀女站在同一個高度,注定要比她們矮上一截。這樣的尴尬卻又是避之不及的,因為日後便要朝夕相見、避無所避!
可怕的是,往後的日子我看不到任何盼頭,這一切也僅只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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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才剛剛開始……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三話 恍如瓊臺仙子将圍解(1)
又是這麽過了小半會子,她們見我默默然不作聲息,許是沒了興致,淺藍色包袱重又傳到了江于飛手裏去。
她擡眸一嗤,并沒有将包袱還給我的意思,一雙青蔥指輕輕一下就解開了不太緊實的一個長結:“妹妹這裏邊兒,究竟放着什麽好東西?我見你可是着急這個呢!”
百般滋味一齊在我心底下攪湧起來,五味陳雜,又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連阻止都忘記,就這麽愣怔怔的看着她解了包袱,十指蹁跹、一翻一翻。
“呦。”像是發現了什麽稀奇物件一般,江于飛把包袱裏裹着的一個大木匣子取了出來。
這匣子半新不舊,原也就是個極普通的烏木質地,其間更無半點花紋裝飾,同我一樣其貌不揚、特色毫無。
穿堂風起,撩撥的青絲流蘇貼着我的面頰擦過去,癢癢的。我恍然一下牽回神智,下意識的一伸手,搶回了烏木匣子,另一只手又忙不疊的順勢重将包袱拉回來。我如一只受了驚吓的雛鳥一般,将包袱和木匣子緊緊的放在懷裏抱着,纖纖明眸凝了微微水潤:“沒,沒什麽……”
一十五年,我從未離開過通州,也從不曾見過什麽極大的世面,加之自小性情孤僻寡言,最最不會的便是與人相處,故而時今在這一衆秀女裏,總也會一陣陣亂了手腳:“我出自小門小戶,比不得各位姐姐見得世面。”微抿唇角,竭力使語氣從容一些,微一停滞,幹脆将烏木匣子挪出懷抱、放于雙手間,小心的捧起來,“這是家父為我路上備的吃食,雖一路上經了颠簸,卻也是頂好的香米熬稠、冷卻後制成的羹糕。”我見她們漠了神色不言不語,盈眸微眨,以自認為熱情的态度忙着打開木匣子,“各位姐姐都嘗嘗,這也算是我們通州的特色吃食。”
我只一心想要化解她們與我的疏落,甚至有些巴結讨好的意味。腦海裏只有這一個念頭,又時不時一片放空,故而天知道我此時有多手忙腳亂:“江姐姐。”取出一塊香米羹糕放于幾上小盤,垂眉斂目的迎着江于飛最先遞過去,“方才是妹妹得罪了。請姐姐……請姐姐莫要見怪。”我盡量使自己舉止從容一些,往大家閨秀的舉手投足上靠攏。雖然江于飛犯我在前,可畢竟這是在秀女宮裏,且有一衆秀女對她言聽計從,她又是那般的出身。若我就此與她結下這等梁子,遭到孤立倒也罷了,她若給了管事姑姑什麽好處,只怕我往後會有好一段舉步維艱的坎坷日子!倒不如,權且忍了,日後再做從長計議。
江于飛的反應可以說不曾出乎我的意料,她挑了黛眉,連掃都不曾去掃我手裏托着的糕點一眼:“這麽寒酸氣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手來?”菱唇微掩,露出一行細碎貝齒。
“可不是小門小戶麽!”方才那個攙住江于飛的玲珑秀女轉了眼波讪讪一啓言,“方才我見她去勾名,還道是誰家的丫鬟婢子!找了姑姑一問,原不過是個區區亭長的女兒,也敢來這裏妄想作那吃天鵝肉的癞蛤蟆?”語盡抿唇輕笑。
旁邊又一人接口,也是不善:“哎,酌鳶,‘吃天鵝肉的癞蛤蟆’,你豈不是把宮妃比作癞蛤蟆,把聖上比作……”忽地噤聲。
這喚作酌鳶的秀女略微一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面色須臾一變,旋即又恢複如常,唇畔笑意更甚,卻不再對我,而是轉目看向那尋了她錯處的秀女:“姐姐原有這個心思,故才會曲解錯人的意思。”铮地一狠,鼻息一記悶哼,“真真陋俗不堪!”
“行了。”眼見那兩個人就要起了争執,江于飛恰到好處的懶懶兒一嗓子止了她們,“你們不累麽?這管事兒姑姑半天都不過來,再等一會子若是沒了安排,我便先回去了。”看似話鋒一轉,只是她的心并沒有完全從我身上移開。寬褶荷葉袖順着小幾狀似無意的使力一掃,那才被我放于桌面的烏木匣子便被她摔掃到了地上去,“哎呀妹妹——”她眨眨眸子,佯作失驚的顧向我這邊,“真不好意思,得麻煩你收拾。”
她的語氣輕松随意的宛若一句閑話家常,放在此情此境下,便更令我心寒生厭。
我又一次在衆目睽睽中吃了這個癟,停滞片刻,緩緩蹲下身子,去撿拾那已被摔掉了蓋子的烏木匣。
淚水在這一瞬間萬分不受控的浮湧上來,卻又只能被我噙在眼眶裏小心藏着。我什麽都比不過她們,只是這份傲氣決計不能再缺失掉,不然我便當真什麽都沒有了!
就這樣,清朗的明眸被灼的滾燙又通紅。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三話 恍如瓊臺仙子将圍解(2)
又毫無征兆的一下,側頰徐徐感知到一陣淺淺的微風,不像是穿堂風,倒仿佛是誰搖曳生姿的步韻帶起的小風。
我心下好奇,無意識的微擡首。只見一位曼妙女子正迎着我緩緩走過來。
“姐姐。”
尚未看得真切,她已微傾身子一把拉起我。
“快不消這般親為。”如徐雲半吐、似暖玉生香,她凝了水眸複又低低關切我道,“姐姐出來選秀怎也沒帶個使女丫鬟?”語氣并非不善,是極和煦的。不待我接口,旋即微側身子,向侍立在屏風邊的貼身婢女使了眼色,口吻比先前多了些沉澱,“還不快去幫姑娘收拾了!”
仿佛置身火海冰窟的人霍然看到了救贖的善知識,此情此景,像倏然闖入了一個夢,一個缥缈恍惚不可思議的美好的、純善的夢……
我淺淺擡眸,凝了目色顧向眼前幫我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