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縫隙
地下車庫裏的光線幽暗,車輛按着劃好的車位停的整整齊齊,裏面停放着的都是動辄上千萬的車輛。
阮羌将車停放在車位上後便熄了引擎,說話的語氣有些冷,“到了,下車吧。”
周則趁着垂眸解開安全帶的功夫,看了眼阮羌。
光線模糊,阮羌的一側長發垂下,靠近周則的那一邊別在耳後,留着一縷鬓角自耳前垂下,襯得原本就清楚的下颌線更加突出。此刻她的薄唇微抿,從周則的角度幾乎看不清這人在想什麽。
自剛才阮羌說了那句話後,便在也沒有開過口。
自己好端端的瞎問什麽,怎麽就把周童的事情放在阮羌身上了。明明兩個人就不是一類人呀。
咯噔一聲,安全帶解開了。
周則自知失言,耐着性子開始費力讨好,“今晚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餓了嗎?”阮羌的手放在了安全帶上,一副要下車的樣子,“餓了我給你煮。”
周則立即搖搖頭,“我不餓,你要是餓了,我可以給你煮。”
“我也不餓。”阮羌的手從安全帶上拿開,從上衣口袋裏摸了手機,随即便按亮了屏幕。
微弱的光線在那一隅地方散開,阮羌的神色很淡,幾乎是頃刻之間,車裏又恢複了剛才的昏暗,催促道:“你先上去吧,我今晚有事。”
完蛋,真的生氣了。
住在一起那麽長時間,也不見她回去,怎麽就偏偏選擇今天。
周則不太高興了,可現在自己站在感情窪地上,無法指責阮羌,只得重新提議,“都這麽晚了,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阮羌的語氣絲毫未見不耐,可拒絕的話卻是張口就來,“我家裏的事,處理快的話,明天就可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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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是說家裏,周則的眉目閃現出一絲不自然,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她磨磨蹭蹭的拿起自己的包,打開車門前,忍不住叮囑道:“那你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阮羌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随即目送着周則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而後發動了引擎。
外面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大了,細密的雨珠布滿了車窗,後視鏡上面浮現着車子後面模糊的紅,刮雨器有一下沒一下的工作着。
阮羌這次回的家不是父母的家裏,而是自己生日的時候,父母送的一棟公寓,雖然很長時間沒有住,但一直都有人定時打掃。
她拖着疲憊的身子,先換了雙鞋,脫下外套,然後撥了個號,便拿着手機,去了廚房。
冰箱門剛打開,裏面滿滿當當的擺滿了酒,白的,紅的,單從價格來說,就沒有便宜的。
阮羌沒有品酒的閑工夫,手指沒有絲毫猶豫的拎了瓶啤的,便合上了冰箱門。
她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睛在看向東西的時候毫無溫度,仿佛這裏不是她家,而她只是一個過客。
客廳的燈光亮的晃人眼睛,阮羌把易拉罐酒瓶放在茶幾上,随即慢吞吞的把衣袖整齊的折到了胳膊肘的地方,露出來的小臂勻稱纖細,腕骨凸出。
安靜的房間裏面,只有手機傳來嘟嘟的聲音,是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阮羌倒也不着急,她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随即便翹起了二郎腿。
電話終于通了,裏面傳來一道恭敬的男聲。
“大小姐,有什麽事情,請您吩咐。”
阮羌垂着眼眸,漆黑的眼睫裹着眼眶,壓根看不見裏面的情緒,“吩咐給你的事情不用查了。”
那邊的男人聽到這話後,沒有多問,只是回答了一個好的。
“給我把周童好好查查。”
阮羌說這話的時候,身子稍微前庭,腰背浮現出了一條優美的弧度,她的肩膀微聳,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桌子剛放着的酒瓶。
易拉罐的口子沒有被拉開,阮羌也不急着喝,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瓶身。
“查到什麽程度為止?”電話那頭的男聲問。
阮羌忽然笑了一聲,這一下很輕,說話的語氣卻是愈發的滲人,“給我查到她混不下去為止。”
伴随着她的話剛落,只聽咔嚓一聲,瓶身陷下去了一塊,原本平坦的酒瓶變得凹凸不平。
電話挂斷後,阮羌便仰在沙發上,眼神漫無目的的散着,腦子裏毫不以往的出現了周則今天說的話。
‘你會變嗎?’
阮羌難得浮現出一抹挫敗感來,這種感覺不同于遇見不會解的題那麽輕松,而是單純的不知道從何下手。
如果阿則知道對自己來說有多麽重要的話,這種話是不是就不會輕易說出口來。
想到這,阮羌原本散漫的眼神一下子找到了聚焦點,認真了起來。
因為天氣冷熱不定,因此換季的時候最容易感冒,阮羌昨晚喝了好幾瓶酒,便直接在沙發上躺着睡着了。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覺得頭昏腦漲,嗓子發幹。
陽光透過窗戶格外猛烈的刺進來,阮羌伸着胳膊擋住,等适應了光線後,這才坐了起來。
手機已經掉在地上,阮羌撿起,想要看看時間,結果手機沒電,只得去卧室充電。
可能是太長時間沒有回來,阮羌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充電線,索性便放棄了,打算一會兒洗漱完,直接回周則那塊。
浴室裏面只放了洗漱以及簡單的清潔用品,阮羌擠好牙膏後,便把牙刷塞進嘴裏,便眯着眼睛看着鏡子裏的人。
臉色蒼白,衣服皺巴巴的,看着一臉病恹恹的。
這一會兒回去怎麽解釋。
阮羌頭疼的時候,恰好門鈴聲響了。
這間公寓其實知道的人很少,除了父母還有助理知道以為,便沒有其他人知道。
可父母平常不會來這邊,而小季她也給放假了。
阮羌疑惑的同時,快速吐掉嘴巴裏的泡沫,簡單擦了下臉,便開了門。
“姐姐,”她剛一開口,只覺得嗓子仿佛被石頭磨砺過了一樣,疼的她立即噤了聲。
周則聽到她的聲音後,便覺得不對勁,“感冒了?”
阮羌嗯了一聲,啞着聲音問:“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小季告訴我的。”周則聽着她的聲音,眉頭微微緊蹙,一臉的急躁。
阮羌立在門口,把門遮的七七八八,周則勉強還是可以看見裏面。
客廳幹淨整潔,冷清的可怕。酒瓶被亂七八糟的扔在地上。
周則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
怪不得聽着聲音不對勁,原來是昨晚喝了酒,真是不知道愛惜身體。
她唰的一下脫開阮羌,不顧對方的阻攔,直接進去。
客廳裏不止桌子上的幾瓶,地毯上也扔了好幾個。
“姐姐。”阮羌跟在她身後進來,看着她的樣子也不敢說話,只得縮在原地,像個小獸一般的試探。
周則冷着臉,撿起桌子上的酒,用拇指和食指輕捏着瓶身凹陷的地方,淡淡的說:“我看你是真的長本事了。”
她的聲音很沉,聽不出是什麽語氣,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壓的人半天都喘不上氣。
阮羌低着頭,像是小學生一樣,低着頭站在那裏。
房間裏的空氣驟然靜止了一般。
周則像是視察一般,把手裏的瓶子扔在地上。
地毯厚重,瓶子剛落下,發出了一聲悶響。
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最近對她太好了,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脾氣可以這麽好。
周則輕嗤一聲,走到了沙發前,把包扔在沙發上後,直接坐下。
“說說吧,為什麽喝酒?”
阮羌依舊不說話。
“我大清早的過來哄你,結果就看見你現在這幅德行,阮羌,你是覺得我好糊弄是吧?”
“不是這樣的。”聽到周則提起聲調,阮羌立即慌了,“我就是昨晚不小心喝多了。”
“騙誰呢。”周則毫不猶豫的揭穿,不給她留一分面子,“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你昨晚走的時候在生氣嗎?”
被戳中了心事,阮羌噤了聲,不在說話。
周則最讨厭的就是吵架的時候,一個人發脾氣,一個人再聽,這樣顯得發脾氣的人跟個神經病似的。
這次也是,她看到阮羌不發一言的站在那裏,登時火氣更大了,“阮羌,你有什麽事就直說,行嗎?”
阮羌從小父母寵着,很少有人這麽嚴厲的對她說話,現在被周則這麽沖着,委屈感如同潮水般翻湧上來,壓都壓不住。
“行,”阮羌驀然直接擡頭,毫不畏懼的撞進周則的眼睛裏。
“周則,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女朋友?”
“從我們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怕你是一時興起,和我玩玩,我拼命的想要靠近你,坐起最親密的人,可你昨天竟然問了我那麽一句話,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
“我這個女朋友做的可真失敗呀。”
“你真覺得我是一時興起嗎?”周則皺着眉頭問道:“你一時興起到帶一個戀愛對象去見我媽?”
“那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阮羌的聲音大了起來,“不相信我能保護你。”
周則忽然之間冷笑了一聲,眼裏滲出一些悲哀,像是在敘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誰又能和誰是絕對百分百的信任呢。”
周則毫不吝啬的揭露着自己的疤,露出裏面還未長好的猙獰傷口,上面還留着惡臭味的膿。
“我和周童剛出道的時候就認識,結果她差點把我送到張詠的床上。那個時候我去質問她,她告訴我,反正遲早都是要走這一條路,早晚又有什麽區別呢。”
阮羌從沒有聽說過這些事,現下只覺得心疼。
那個時候的周則剛出道,認為這個圈子和其他圈子沒有什麽不同,大家都是工作,完全不知道光鮮亮麗的背後早就生出了虱子。
她第一次知道,原本這個圈子對女生這麽不友好。
女生稍微胖了一點,營銷號,黑粉各種嘲,而有些男明星疏于身材管理,卻可以被粉絲誇上天。
“所有人都覺得,女孩子來這個圈子,除了□□,沒有一點點出人頭地的辦法,我一個人慣了,可能真的沒有辦法那麽快的相信一個人。”
一縷陽光直勾勾的打在她的身子,為她添上了不大不小的光圈。明明不算很冷,可提起這些的時候,她卻覺得周真冷的刺骨,寒冰捅進她的骨血裏面。
她才二十出頭,應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和她在一起,每天容忍着她的質問。
阮羌就應該無憂無慮地走在陽光下,肆意張揚的笑着,她可以擁有一堆的好朋友,而不是和她報團取暖。
“你要是願意相信我,那就等等我。”周則的眼圈已經紅了,她強忍着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如果不願意,那就散了吧。”
窗外的日光和煦明亮,一股清晰的白光透過窗戶折射在周則的身上,為她打了一個銀白色的光圈。
她今天的穿着很休閑,長裙配着一件針織衫,長發慵懶的垂下,五官豔麗,奪人眼球。
可此刻卻是眼圈微紅,眼淚半落不落的擠滿了眼眶,仿佛只要她眨下眼睛,那幾顆珍珠便可以滾下來。
“姐姐,你是想和我分手嗎?”
周則擡眼,表情很認真,“我是說,我們可以靜靜。”
“冷處理不就是不處理嗎?”阮羌的聲音有些啞,“你把一個不重要的東西放在角落,你還會記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會,你會等到它們失去色彩的那天,把它們通通丢掉。”阮羌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很冷靜的說:“姐姐,該認真考慮的人,其實是你。”
秋日的陽光并不耀眼,早晨更是有些涼,周則穿着薄衫都有些冷,現在阮羌卻只穿着一件襯衫,她的身材本就瘦高,現下發絲雜亂,像是樹枝上搖搖欲墜的葉子,稍微不注意,便落了下來。
自己在和她在置什麽氣。
周則有些後悔,聽阮羌的聲音,可能感冒還挺嚴重的。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神色憂愁,“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死活你真的關心過嗎?”阮羌自顧自地說着,仿佛積壓已久的洪水開了閘,“或者,我應該問,姐姐,你有喜歡過我嗎?”
“不是,我——”
阮羌直接打斷,“姐姐,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
“我累了。”阮羌輕垂眼睫,微微顫了顫,像是撲朔着的蝶翼,“姐姐,讓我休息一下吧。”
周則想着她還生病,索性也不争辯,拿了包,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道:“你記得去看醫生。”
“嗯。”
房門被拉起,重新又合上,屋子裏便剩下阮羌一個人了。
原本打算回去一趟,現在中間出了這麽一出,她也沒有心思了,便打算回卧室睡個回籠覺。
卧室的窗簾大喇喇的敞着,陽光傾斜而下,阮羌把窗簾重新拉上,扯開被子,準備睡一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了,阮羌睜開眼睛的時候,便覺得腦袋脹脹的,仿佛裏面灌滿了水,沉的她容不得思考,只得重新合上。
手機不知道被扔哪了,阮羌梗着手,在頭頂囫囵摸起來,待摸到後,心裏惦記着事情,伴随着刺眼的光,她重新睜起了眼睛。
手機屏幕的下面已經有了好幾十個未接來電。
阮羌勉強睜開眼睛,一只胳膊半掩不掩,另一只手握着手機,指尖在上面滑了滑。
除了周則外,還有另一個號碼。
阮羌立即起了精神,從床上坐起。
手機閃爍着一串號碼,沒幾下便接聽了。
“大小姐,查到了,已經給你發過去了。”聲音還是昨晚那個男人的。
阮羌嗯了一聲,“有沒有什麽特別發現?”
“周童一直都有引誘剛入圈的女生,把她們介紹給張詠。”
阮羌靠在床頭,脊背微垂,輕咳了一聲,“未成年?她膽子這麽大嗎?”
“她還沒有這麽大膽。”那男人的聲音聽着有些鄙夷,“具體的證據暫時沒辦法有,我給您發的那些您先看看。”
“我待會看一下。”阮羌沒忍住咳了一聲,用手背倚在嘴角。
以往電話進行到這個時候,差不多就挂了,這次卻沒有,電話那邊一直沒有開口,要不是聽見呼吸聲,阮羌都以為那邊人有事先走了。
“怎麽了?”阮羌問。
“大小姐,查周童的事,是老板幫忙查的。”男聲聽着有些吞吐,“老板讓我,讓我——”
一個大男人說話婆婆媽媽,阮羌垂下壓在嘴角的手,氣場大到可以壓到對面的人,“說。”
“老板讓我告訴你,最近抽空回來一趟。”
“知道了。”
電話挂斷後,手機的屏幕暗了下來,阮羌的長發垂在手腕上,一只手捏着山根,無奈的嘆了聲氣。
她原本打算找個機會,以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告訴周則。
結果現在她爸先知道了。
這下子難處理了。
阮羌睡飽了,腦袋的沉悶緩了不少,她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把長發挽在後面,重新坐在了客廳。
郵箱裏面關于周童的一系列文件都躺在裏面。
阮羌翹着個二郎腿,慢悠悠的看着。
裏面記錄的大多是一些是不痛不癢的事情,什麽替身呀,和誰在一起又分手呀,劈腿。
确實沒有确切的證據。
阮羌合上手機,腦子裏仔細盤算着昨晚發生的事情。
昨晚,周則把那個女孩子帶過來,肯定是在那邊遇到事了,至于是什麽事情,阮羌腦子裏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張詠。
她低頭,重新發了個消息,打算好好查一查張詠。
海城的氣候已經到了十一月末了,樹葉已經掉的徹底,街上好多人穿上了棉衣。
阮羌的感冒越發嚴重,本來打算今天去醫院,結果接到消息,周童會和張詠會面,在上次她和周則吃飯的會所。
她穿了件襯衫,外面套了個厚點的大衣,下面穿了件宅口的牛仔褲,雙腿筆直修長,很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打扮。
只是在她臨出門的時候,手機叮的響了一聲。
是周則的微信。
阮羌掀起眼皮,重新将手機摁滅,不發一言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