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只貓 易主
瞬息之間, 岐洲便易了主。
年幼的小皇帝尚未明白權勢是何物,便懵懵懂懂的去了。
匆忙間改建的“皇宮”裏,幾息之間便漫上了一層血色。
晉侯提刀而入, 見如此輕易便取了小皇帝性命, 頓時身子都激動得有些微微顫抖。
他身邊的近侍也是興奮非常,拱手道:“賀喜陛下!”
晉侯聽得他這般稱呼, 撫掌大笑,當即封賞。
一同入殿的其餘人聽了, 紛紛跟着道賀,你一言我一語, “陛下”聲此起彼伏,聽得晉侯心中大悅。
李之允比這些人慢了一步,待她進來時, 便看到屋中之人全圍在晉侯身側,個個兒都在恭賀讨賞, 而在這群人周圍, 橫七豎八的躺着前朝官員的屍.身,一眼望去皆是血色。
李之允被房中的腥氣惡心得退了一步,但看見晉侯正在興頭上,便強忍着厭惡, 緩步來到晉侯身邊, 盈盈一笑道:“恭賀君侯。”
見晉侯聽得此話面色微變,李之允又緩緩道:“現在,該稱陛下了。”
晉侯原本微蹙的眉頭頓時舒展開, 哈哈大笑一聲,将李之允拉過身側道:“月夫人果然是傳說之中的貴人,輾轉得夫人相伴身側, 實乃天助我也。”
晉侯這話并不十分客氣,聽其語氣,仿佛李之允不過是提了他運氣他的一個物件兒罷了,同寺廟裏求來的平安福吉祥物區別不大。
更何況他眼下半摟着李之允,屋中還有一衆将士,他的手卻不安分起來,說話間毫不客氣地在她腿.根處掐了一把。
衆将士頓時哄笑起來,也不知是在附和晉侯的話,還是在調笑晉侯方才那輕浮的動作。
李之允懂得也願意放下身段去取悅晉侯,可她再怎樣也是名門閨秀,自有傲氣,現下那些将士們的目光,似乎同看風月之地的花魁沒什麽區別,讓她很是不快。
可再怎樣她也不能推開晉侯的手,只當作不在意般笑道:“我是陛下的貴人,陛下自然也是我的貴人,我志願年年歲歲長伴陛下身側,同陛下執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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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對晉侯說過什麽好聽的情話,為的便是等這樣一個時機,三言兩語哄得晉侯給出她想要的東西。
果然,晉侯聽了這話後消息更甚,當即便允諾道:“如此甚好!月夫人對朕一片深情,朕怎能辜負?待朕回京登基,便封你為貴妃!”
李之允唇邊笑意不由得一僵,又很快恢複如常,故意嬌嗔道:“陛下口口聲聲說最喜愛我,如今卻那妃位來打發我!”
說罷,似乎還有什麽想說,卻欲言又止了一番,委屈得別過頭去。
美人垂淚,自是惹人憐惜。
李之允清楚得很,晉侯身邊莺莺燕燕太多,若是等回京之後再說此事,只怕她連貴妃之位都撈不着。
可貴妃之位她已經嘗過滋味了,遠遠不及皇後之位那般好。
眼下若是能趁着晉侯高興之際,哄得他在衆将士面前許她皇後之位,有這些人證在,便不怕他回京之後反口。
可晉侯莽歸莽,卻也同那只知打殺的山匪大不相同。他封地裏還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子,雖然他這段時日寵愛李之允寵愛得緊,心裏也貪念她的美貌,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但若要他做出扶李之允為後、寵妾滅妻這等事情,他是萬萬做不來。
因此他雖聽明白了李之允話中之意,卻也故作不懂:“你同那些普通的妃子怎能一樣!”
說罷,又哄了兩句,便三言兩語帶過這件事情。
晉侯如今興致高漲,剛剛斬.殺小皇帝,身邊的女人立刻便為了後位争風吃醋起來,讓他更進一步地覺得這天下仿佛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了。
正當殿內說這些細碎的恭賀時,外邊兒傳來一陣騷動,晉侯聞聲望去,卻瞧不出個名堂,身邊有一副将立刻巴結着猜測道:“外邊兒那幫小子許是見您成了天下新主,忙不疊在慶賀呢。”
這話說得晉侯心中一陣舒坦,便也不覺外邊兒之人叫嚷是失了規矩,便擺擺手表示不甚在意。
其他幾人一見晉侯今日如此好說話,口中便更殷勤起來。
如今晉侯斬殺小皇帝,拿到了傳國玉玺,自然是新的帝王,而他們這些追随晉侯打天下的人,皆有從龍之功,自然要論功行賞。
他們這些随晉侯一道攻入岐洲的,自然是能封侯拜相,而眼下晉侯正高興着,也許他們美言幾句,便能得到更多。
這些人一個二個都這樣想着,全然未再在意外邊兒的動靜,直到一個渾身帶血的侍衛從門外跌進殿內,發出“砰”的一聲響動,一群人這才擡眼回望過去。
這一看不要緊,所有人心中皆是一驚。
倒在地上的那人,是他們的士兵,而院內卻不斷湧入大批身着玄甲的士兵,将四周圍了個水洩不通。
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通身玄甲在夕陽下折射出微微的光,甲片上混雜着斑駁的血跡,一眼看去,仿若煉獄修羅。
晉侯大驚失色,不可置信道:“燕昀?”
晉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以流雲城的地勢,燕昀怎會這樣快便攻破?更何況從流雲城到岐洲,旅途崎岖,他帶着這樣多的人馬,怎會他前腳破城,燕昀後腳便追了上來?
說起來,燕昀之所以能這樣快便追上來,倒多虧了晉侯了。
小皇帝手下人馬不多,從流雲城到岐洲雖要翻山越嶺,踩着小路倒也順順當當的過了來。晉侯卻不同了,手下數萬兵馬,走羊腸小道自然是覺得艱難,一路上除草砍樹,生生開辟了一條大路出來。
邊趕路邊開路,速度自然慢,但玄甲軍踩着晉侯的人馬開出來的路,倒是省了不少事兒。
晉侯眼下也沒工夫去細想這些,見玄甲軍來勢洶洶,便提議道:“如今皇帝身死,天下無主,不如你我二人分江而治,北地依舊歸你,我再奉上黃金千兩以示誠心,淮侯意下如何?”
晉侯心中算盤打得飛快,眼下這情勢,他雖尚有可戰之力,但已落于下風,為此能讨到什麽好,不如先提出分江而治的建議,待他休養生息一番,再去北地也不遲。
更何況他聽聞北地貧瘠,遠不比南方富庶,他提出奉上黃金千兩,想必燕昀自會心動。
晉侯自認為燕昀會好好考慮這個提議,也不成想聽得他冷笑一聲道:“逆賊!你弑君犯上,當真是目無王法膽大包天!今日,我便為天下人除了你這禍害。”
晉侯聽他如此不識好歹,氣極反笑:“年輕後生好大的口氣!我到要看看,你這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有什麽本事!”
說罷,便要招呼人馬。
可這時才發覺,門外盡是黑壓壓的玄甲,他的兵馬已不知蹤影。
晉侯頓時一口氣卡在胸中,憋悶不已,眼見大勢已去,說什麽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便故意挑釁道:“以多欺少算什麽真英雄!你敢不敢跟我比拼一場?”
燕昀勾唇一笑:“有何不敢?”
晉侯看他無謂一笑,更是氣血上湧,只覺他壓根兒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轉了轉手中大刀,而後忽地爆沖,提刀便向燕昀砍了過去。
晉侯自小養尊處優,如今年近不惑,缺依舊日日習武,又師從名家,一把大刀虎虎生風。
這一刀揮去,晉侯用了全身的力氣,他也有些不好受,可他正是早讓燕昀在頭一回合便吃些苦頭,殺殺他的銳氣。
燕昀提劍相迎,兵刃相撞間,發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叮當聲。
晉侯自認寶刀未老,可他越是同燕昀過招,心中便越是驚駭。
不多時,晉侯手中的刀便被燕昀一腳踢飛,便敗下陣來。
他虎口被震得有些酸麻,半坐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氣,咬牙看向燕昀,心中滿是不甘。
晉侯眼下算是明白了,燕昀自始至終便沒打算放過他。
斬草除根,這道理他懂,燕昀也懂。
晉侯心中滿是不甘,這傳國玉玺他還沒捂熱,便要交到他人手中。
正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忽地見身側一繁複華麗的裙擺微微動了動,頓時想起了什麽,立刻擡眼看去。
正對上李之允居高臨下的目光。
夾雜着對戰敗者的不屑。
晉侯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怪異的惱火,猛然起身,在其餘人都尚未反應過來時便一把掐住了李之允的脖頸,一面将她拖着往後退,一面對着燕昀笑道:“聽聞這是你心愛的女子,你可想要留她性命?”
“一命換一命,你放了我,我便不傷害她!”
燕昀冷眼瞧着晉侯在做困獸之鬥,反問道:“何人告訴你這是我心愛之人?”
難道不是?
晉侯頓時有些驚慌,手中力道不由得加重了許多,質問李之允道:“你敢騙我!”
李之允從前用有意無意地暗示他,她如今是燕昀埋藏在心底的人,每每她這樣說,晉侯心中便得意,燕昀求而不得的人,如今是他掌中玩物。
可眼下細細想來,這何嘗不是李之允在他面前自擡身價的手段?
李之允被晉侯掐住脖頸,出氣都不順暢了,死命去掰開他手指,可她的力氣哪裏比得過晉侯?不多時,喉嚨中便發出粗重的“嗬嗬”聲,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晉侯半分憐香惜玉的心情也無,看着燕昀惡狠狠道:“人人皆言‘得李氏者得天下’,如今我得不到這天下,我便帶着李氏而去,你也休想得到!”
燕昀聽得他這蒼白無力自欺欺人的話,輕輕一笑,反問道:“李氏又不是頭一回嫁人,怎的大楚的江山還是覆滅了呢?”
晉侯也非蠢笨之人,起先不過是被李之允的甜言蜜語糊住了雙眼,現下聽得燕昀一說,便什麽都明白了。
“得李氏者得天下”這一傳言,從前都未聽人提起過,直到在他遇見李氏之前,才被傳得沸沸揚揚。
加之他早便明白李之允是刻意接近他,如今一想,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
晉侯一想到自己竟然被這個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間,心中便一陣氣憤,手中不知不覺下了狠勁兒,不過幾息之間,李之允便突着雙眼,不再動彈了。
一日之間,日月變了幾變。
晉侯大逆不道,弑君犯上,斬殺皇帝欲取而代之,淮侯救駕來遲,趕到岐洲時皇帝已氣絕身亡,于悲憤之中平定晉侯之亂。
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最終淮侯在百姓的呼聲中,登上國君之位。
待消息傳到允州時,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
蘇妧妧一開始聽得這消息比起歡喜,心中更多的是奇怪。
難不成已經無人記得,淮侯燕昀,早便是個騎兵謀反了的?怎的在百姓的口中,他倒成了忠心護駕、手刃謀逆之臣的大好人了?
蘇妧妧不知曉的是,在晉侯帶兵向蜀地推進的過程中,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惹得百姓怨聲載道,而燕昀每破一座城,從未從未為難過城中無辜百姓,如此一對比,燕昀完敗晉侯,字當是人人拍手稱快。再者,燕昀雖起兵,卻遲遲未稱帝,在老百姓眼中,說燕昀此行是清君側也無不妥。
蘇妧妧算了算日子,想必,燕昀也快回來了。
卻不成想,燕昀回允州的日子往後一推再推。
原因無他,新帝即位,自然有許多大小事務等着他去處理。
更何況南邊剛經歷戰亂,百廢待興。
蘇妧妧抱着初九倚在院中曬太陽,一面順着初九柔軟的毛發,一面笑道:“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們便不理他了。”
初九“喵嗚”了一聲,認出絨爪子,輕輕搭在蘇妧妧略微隆起的小腹之上,仿佛也在說:“我們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