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只貓 夫人歸
北地寒冷, 而允州地處南方,此時雖說也是冬日,卻比北地暖和許多。
蘇妧妧起先還不覺有什麽, 待過了渭河, 覺得身上大氅有些厚重了,這才漸漸覺得, 她當真回來了。
過了渭河後,燕昀便要率軍往西南蜀地而而去, 而蘇妧妧一行人則往東南方向的允州而去。
同燕昀朝夕相伴這許多時日,驟然要分開, 蘇妧妧心中有許多不舍,可随着距離允州越來越近,她心中的不舍也越來越淡, 只盼着快些回到允州去。
燕昀常年征戰在外,與家人分別是常事, 此番要與蘇妧妧分開, 他本不覺有什麽,可眼見着就要與她分路而行,燕昀卻愈發不想讓她從身邊離開。
待過了渭河旁的驿站,蘇妧妧與燕昀便要一個向東一個往西, 若要等再相見, 最快也要數月之後了。
蘇妧妧此時已歸心似箭,那些離愁別緒都被抛到了腦後,只等在驿站清點完畢後, 便同雲眠踏上歸路。
她此番回允州,燕昀思及上回她被人擄走一事,心中有諸多不放心, 在原本護送她回允州的人手上又添了一撥,這才稍稍安心些許。
這回護送蘇妧妧回去的人,說來也同她是舊識了。
魯韋昌上回奉命送蘇妧妧去信州與老夫人彙合,沒成想半路被賊人惦記上,蘇妧妧被人擄走不說,他也栽了跟頭,心中既是懊悔又是憋着一股勁兒,此番蘇妧妧回允州,魯韋昌便主動請纓,誓不出差錯。
魯韋昌此人粗中有細,更何況先前在護送蘇妧妧一事上吃過虧,這回想必定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警惕,因此燕昀也頗為放心。況且魯韋昌先前先前同蘇妧妧見過,也算是熟人。
蘇妧妧在淩城時倒沒怎麽同魯韋昌等武将見過,這回見了,不免又想起當年舊事。
同燕昀初初成婚時,她心中忐忑難安,又經歷了幾番波折,才漸漸同燕昀互通心意。明明不過幾月光景,卻仿佛一同經歷了許許多多。
蘇妧妧不由得同燕昀感慨了幾句,原只是随口一說,卻不曾想聽得燕昀嘆道:“誰人送你回去我都不放心,還是由我将你送去允州罷。”
蘇妧妧正同雲眠說着什麽,他這句話從耳旁過,也沒往心裏去,直到去允州的馬車使出驿站,她見燕昀仍騎着馬跟在一旁,才有些奇怪地打起簾子問道:“夫君送到此處便好,再往前去便要到錫州了。”
嬌美人一瞧便沒将他先前的話聽進去,燕昀言簡意赅道:“我先将你送回允州,再去蜀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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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如今亂作一團,晉侯與擁護小皇帝的楚國舊臣膠着不下,燕昀早去一日晚去一日,差別并不大。
說起來也是那晉侯太過自大,先前他雄踞南方,起了異心後吞并周邊幾座城池的那幾仗打得都順風順水,并未遇到什麽能阻攔他的對手,便漸漸有些膨脹起來。
加之他攻打蜀地時也很快逼.死了楚帝,便更覺這天下如囊中之物,只待他去取。
誰知楚帝的身死反倒激死了楚國舊臣們的血性,晉侯不僅未迎來預想中那些老臣的投降,反而等到了一次玉石俱焚般的反撲。
這一仗打得晉侯措手不及,傷了元氣,而小皇帝的簇擁者們本就是背水一戰,見晉侯氣焰被削弱,更是不要命地圍攻起來。
加之晉侯的勢力從前不曾滲透到蜀地,因此這一帶的百姓聽聞他是造反的亂臣賊子後,便自動自發地站在了小皇帝這一面,明裏暗裏給晉侯惹了不少亂子,讓他頗有些自顧不暇。
這些楚國舊部仿若紅了眼的狼群,誓死捍衛自己的領地,可晉侯多年來積累的勢力也非一朝一夕之間便能摧毀,兩方僵持不提下,都覺對方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卻又都不肯輕易舍下。
晉侯心知肚明,淮侯一脈在北地獨大,如今楚帝身.死,燕昀定不會只安心做一個諸侯王,因此他需得早些解決蜀地這些楚國舊部,再一心一意同燕昀周旋,看這天下鹿死誰手。
晉侯同燕昀打過幾回交道,知曉燕昀是何等人物,也明白他若是一心二用,一面攻打蜀地,一面吞并北地,只怕行不通,說不得還會被燕昀拿捏時機,狠狠咬下一塊兒肉來。只有全力相迎,方有可勝之機。
晉侯忌憚燕昀,蜀地那些楚國舊部自然也想到了他。眼見着同晉侯膠着不下,已方已隐隐顯現出敗勢,只得咬着牙,不甘心地遣了使臣去北地求援。
而這番求援,正中燕昀下懷。
他雖早有反了楚國的心思,卻一直缺一個能擺在明面兒上的理由出兵。
楚帝雖昏庸,卻不暴虐,因此一些官吏雖有不臣之心,卻都未擺至明面上來。
這些年來燕昀不斷擴大北地的勢力,可說到底還是楚國的諸侯王,楚帝的臣子,天子尚在,他若直接起兵,只怕名不正言不順,很難服衆。
而此番小皇帝的求援,正遞給了他一個機會,不僅能名正言順地掃清晉侯,還能順勢讓這天下易主。
蘇妧妧知曉這其中彎繞,明白燕昀去蜀地不急這一日兩日,再者,護送她去允州的皆是輕騎,允州距渭河不遠,只要燕昀将她送去允州後即刻返程,一日便能追上玄甲軍。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再阻攔,由着燕昀送她前去。
不過半日的功夫,一隊人馬便到了允州城下。
此時天邊夕陽西斜,暖金的陽光鋪天漫地,帶來一陣柔柔的溫暖。
蘇妧妧打起簾子,略略傾身往外探去,遠遠便見到允州城巍峨的城牆,不由得彎了眉眼。
正要照顧雲眠也來看一眼,忽覺面上被人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而後便聽得燕昀道:“就快到了,你且安心坐着,省得風灌進去着涼。”
蘇妧妧應了聲,乖乖放下簾子,過了一會兒卻又探出頭來,一雙美眸定定看着燕昀。
燕昀不知她在瞧什麽,好笑道:“怎的,終于想起你要和你夫君分開了?舍不得了?”
蘇妧妧想的倒不是這個,只眨了眨眼,回憶道:“我只是在想,那日你在城牆下,可看得清我模樣?”
這話聽起來有些沒頭沒尾的,燕昀卻一下便回想起來,她說的應當是他率軍壓至允州城那日。
那時允州城已在晉侯麾下人馬的攻勢中岌岌可危,他前來解了允州城之危,卻又讓蘇卓陷入另一個兩難的境地中。
他目力極好,從城下往城樓上望,只見日思夜想的嬌美人就站在上面,渾身都透着不安與疲憊,卻仍拿出堅定的姿态,不肯折腰。
最後,她為了父親,為了城中百姓,向她妥協。
當時她的模樣似乎就在眼前,看向他的那雙桃花眼中充滿了對未知的不安,分毫也不信任他。
而眼下——
燕昀垂眸看去,蘇妧妧正掀着簾子往外看,眉眼間皆是笑意,清澈的眼瞳中,裝着他的身影。
燕昀這一瞬間心中忽地有些漲漲的酸澀。
他用卑劣的手段将人搶來身邊,好在,這嬌美人已完完全全屬于他了。
這些心思,他卻不能說與蘇妧妧聽,只是笑道:“我目力好,看清你自然不在話下。”
蘇妧妧想起那日裏燕昀一箭便射倒了城樓之上的旗子,自是相信他的話,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又聽得雲眠在裏邊兒說話。便放了簾子,同雲眠說去了。
允州城樓之上。
守城的衛兵早便發現了他們的身影,起先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便只留意着他們都動向,見這一行人越行越近,直向城門而來,絲毫未有停下的意思,便立刻發出警告的信號,示意這一隊人馬停下。
魯韋昌聽得響動,擡頭往城牆上一瞧,就見弓箭手已拉滿弓弦,只要這一行人行動有異,便會有劈天蓋地的箭雨迎面而下。
魯韋昌哈哈一笑:“好家夥,迎接咱們的陣勢可真夠大的。”
說罷,又想起允州城如今仍完完全全由蘇卓掌控,城中士兵皆是土生土長的允州人,不識得君侯也無可厚非,便清了清嗓子,打算自報家門。
卻見燕昀擡手先制止了他動作,沉聲問道:“你打算如何說?”
魯韋昌一頓,琢磨了琢磨燕昀的意思,允州既然是蘇妧妧家,那便是君侯岳家,那君侯便是歸家。魯韋昌這樣想着,便看着燕昀道:“君侯歸?”
燕昀瞧了一眼馬車,魯韋昌頓時福至心靈,扯開嗓門大聲道:“君侯夫人歸——!”
聲音響徹城樓,驚的一衆守衛面面相觑。
君侯夫人?哪個君侯夫人?他們允州城什麽時候有個君侯夫人?
正在這些守城侍衛拿不準城下之人身份事,就見到了聞訊趕來的蘇卓。
“大人!”
為首的士兵立刻上前,将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還猜測道:“他口中的君侯夫人,莫非是蘇姑娘?”
蘇卓心中一跳,忙往城樓下看去,只見一隊輕騎身姿挺拔,為首的那名年輕男子身形高大,氣質卓然,一瞧便知身份不凡。
蘇卓只同燕昀見過寥寥幾面,可燕昀周身的氣勢實在令他印象深刻,此時一看,幾乎立刻認了出來,城樓下的人便是淮侯無疑。
那他們口中的君侯夫人,莫非是蘇妧妧?
蘇卓不由得心中一喜,正要下去迎接寶貝女兒,卻又忽地想到了什麽,喜悅的心驀然一沉。
他早便聽聞蘇妧妧去了淩城,而淩城距允州路途遙遠,好端端的,将人送回娘家做什麽?
蘇卓心中諸多猜測,一刻也不敢耽擱,飛快向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