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只貓 耳墜子
蘇妧妧的披襖上登時濕了一片。
旁邊那粉衣女子瞧見被弄濕衣服的人竟是淮侯夫人, 頓時也慌了神,忙不疊向她道歉。
蘇妧妧只當那女子是無意的,便淡淡道了句“無礙”, 想借此機會剛好尋個借口脫身。正要站起身來, 就見一眼生的婢女上前來,對蘇妧妧笑道:“我家小姐見夫人濕了衣裳, 已吩咐人備了一身新的,若夫人不嫌棄, 還請随奴婢去後邊兒換上一套幹淨的。”
說罷,那婢女還解釋道:“奴婢便是李府的人。”
這女子雖是婢女的打扮, 可衣着用料卻比普通的仆從要好上一些,想來是哪位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而李府中出了年歲最小的李之溪還未出嫁外,其餘嫡女也好庶女也罷, 皆已成婚。
因而這侍女說是“李小姐”身邊之人,蘇妧妧下意識便認為是李之溪的丫鬟, 擡眼一看, 又見李之溪正在另一處同人說着話,就在她往那邊瞧的同時,李之溪也遠遠地看過來一眼。
蘇妧妧不疑有他,便跟着那侍女出了小廳, 往後走去。
那侍女直接将蘇妧妧帶到了一處小院裏, 看樣子應是李之溪的房間。那侍女也不多話,手腳麻利地從箱子裏捧出了一身嶄新的披襖。
青竹一般的顏色,清新淡雅至極, 看着與李之溪平日裏喜愛的那些花紋繁複的衣裳有些不大一樣。
那侍女在一旁笑道:“這衣裳是用去年從蜀地得來的織錦所做,花色素雅,正襯夫人氣質。”
蘇妧妧略略皺了眉頭, 這披襖的用料的确不錯,可這花色瞧着也太過素淨了些,今日裏是李之溪生辰,她若穿得過于樸素,落的可是淮侯府的面子。
那侍女仿若沒有看出什麽不妥似的,舉着衣裳又往蘇妧妧面前遞了遞。
雲眠也瞧出些許不對勁來,不動聲色地攔了一下,委婉提醒了一二。
那侍女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忙向蘇妧妧道了歉,又有些為難道:“其他衣裳都是我家小姐穿過一兩回的,不知夫人介意不介意?”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蘇妧妧只得無奈嘆一口氣,讓那侍女另捧了一件衣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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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結結實實地潑下來,蘇妧妧的披襖上那一片已濕了個透,冬日裏自然不能穿着這樣濕的衣裳在外邊兒,只得依着那侍女的建議,換上了她捧上來的衣裳。
蘇妧妧此時已隐約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只不過眼下那侍女只安安分分為她換衣裳,她便将那股怪異之感壓了下來。
這件披襖比先前那件竹青色的披襖紋樣繁複不少,顏色也更鮮亮,金線繡着祥雲紋與八寶紋,很是端莊華麗。
這一件……仿佛又太過豔麗了些。
蘇妧妧略皺了眉,本想說些什麽,又壓了下來,只想着一會兒着人去說一聲,她直接回淮侯府,便不必穿着這身衣裳往小花廳招搖了。
蘇妧妧這般想着,便把這衣裳換了上。
李家兩姐妹的身量都比她高些,因此這衣裳穿在她身上略有些長。若只長些也便罷了,待系胸前的帶子時,雲眠便有些為難起來。
無外乎其他,李家兩姐妹都身量纖細,這衣裳自是比着她們的身形來的,而蘇妧妧纖秾合度,雖也纖瘦,可胸前一片掩也掩不住。雲眠用力将衣裳攏了攏,好容易穿了起來,可前邊兒都被撐得變了形,怎麽瞧都別扭。
那侍女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呆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張了張口,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這倒正給了蘇妧妧不回小花廳的借口,着人往李母那兒通傳了一聲,便帶着雲眠直接出府去。
那侍女忙不疊跟上來,也不阻攔,只殷勤道:“夫人,讓奴婢來帶路吧。”
蘇妧妧的确不認識出府的路,便由着那侍女帶着,一路往前走去。
待走了一段路,那侍女停下腳步,對蘇妧妧笑道:“夫人,再往前走便可出府,小姐還等着奴婢回去複命,奴婢便不多送了。”
說着便轉身離去。
腳下這段路頗有些眼熟,蘇妧妧隐約記得方才便是從這兒進來的,便也未攔着那丫鬟,由着她離去,自個兒帶着雲眠往前走去。
才往前走了幾步,蘇妧妧忽地聽見前邊兒有說話聲,女子聲音嬌軟,聽着頗有些耳熟。
蘇妧妧正回憶着這究竟是誰的聲音時,就聽得聲音越來越近,從側旁轉過一個彎,便到了幾人眼前。
本應在花廳的李之允此時正在她面前,而她身側之人,正是燕昀。
見到蘇妧妧,李之允也訝異了一瞬,随後解釋般同蘇妧妧道:“君侯來府上同父親議事,我依父親之命,送君侯出府。”
平平常常一句話,可經由李之允之口說出來,倒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來。
說罷,李之允目光落在她衣裳上,很是探究,卻并未開口詢問。
只是她這一舉動将燕昀的注意力也落在了這件衣裳上,引得他開口問道:“怎換了一件衣裳?”
蘇妧妧便将方才被人不慎潑了茶水一事大略說了一遍。
李之允聽了,不由得掩嘴一笑道:“真是巧了,我方才正同君侯說着從前的事兒,就見你穿了這身衣裳。”
說得好像這件衣裳頗有淵源似的。
蘇妧妧聽着有些怪異,卻并未顯出來,只淡淡一笑。
李之允原想等着她問上一句,再順水推舟地将話說下去,誰知蘇妧妧并不接她的話,李之允心道這是個沉得住氣的,也不着急繼續說些什麽。目光卻不由得落在了蘇妧妧的衣襟上。
那衣裳是按着李之允的身量來做的,她穿過一回,正正合身,且因得是冬襖的原故,又特意做得稍大了些,尤其胸前腋下這些地方,做得有些富餘,以便活動,只将腰掐得緊了些,更顯身量纖細。
而蘇妧妧穿上這件衣裳,腰際還略有寬松,胸前卻繃得緊緊的。繃得緊緊的還不算,都撐開了許多,仿佛随時都有可能繃開一般。李之允目光不由得在其上一頓,平白有些羨慕。
不過這羨慕只一瞥就收了回來,李之允見蘇妧妧不搭話,只得自個兒将話圓過來,朝着燕昀道:“方才還同你說,有好些事都不大記得清了,可一瞧見這衣裳,什麽事兒都想起來了。”
“阿昀,你可還記得那一日?”
李之允說着,換了個稱呼,仿佛面前之人并非是掌控北地的君侯,而不過是那個同她有總角之交的少年郎罷了。
她喚得親昵,燕昀卻未多理會,只應道:“記不記得都不重要了,貴妃也莫總是陷在回憶裏。”
李之允神色一頓,而後湧上許多落寞:“我如今,哪兒還是什麽貴妃呢?”
燕昀卻并未順着這話繼續下去,大略說了兩句,便同蘇妧妧一道出了去。
走了不過幾步,蘇妧妧便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就見李之溪也過了來,看樣子似乎是想叫住燕昀,卻被李之允攔了下來。而後,這兩姐妹便一前一後往回走去。
蘇妧妧穿着這身衣裳,也覺全身上下都有些別扭,便也沒心思去問什麽舊事不舊事的,想先淮侯府再說。
哪知快到門口時,雲眠卻忽地拉了拉蘇妧妧的袖擺,小聲道:“夫人,您的耳墜少了一個。”
雲眠本也不欲多事,若是尋常的耳墜,丢了一個便丢了,可這一對兒是從前蘇妧妧過生辰時,蘇卓費了這番心思為她準備的生辰禮。
耳墜本身并算不得多貴重,卻包含着一位不善表達的父親對女兒的疼愛。
蘇妧妧聞言,擡手一撫,果然只有左耳的耳墜還在,猜它多半是在方才換衣裳的時候不慎落了去,便喚住了燕昀:“夫君,我有一只耳墜落了,能否陪我回去找上一找?”
一件首飾罷了,燕昀本想說不急,傳個話給李府,讓他們留意去幫着尋便好,但轉念一想,既然蘇妧妧在這時提了出來,那想必這耳墜定有些特殊,便也不多問,一面帶着她往回走,一面問道:“方才去做了些什麽?可知道大約落在哪兒了?”
蘇妧妧點了點頭道:“應當是方才換衣裳時碰掉了。”
說着又道:“我還記得過來的路,一路找找吧。”
燕昀淡淡應了一聲,雲眠在前細細看着是否有落在路上,他便放緩步調跟在蘇妧妧身側。
蘇妧妧這才想起他并未詢問她為何非要立刻去尋這耳墜不可,便主動解釋道:“這是從前父親送我的生辰禮,耳墜不貴重,卻是父親的心意。”
她從允州帶來的東西本就不多,到了淩城之後,一件一件添了新的,卻反倒更看重從前這些舊物了。
說罷,蘇妧妧伸手去勾了燕昀手掌,眸中笑意淺淺:“謝謝夫君。”
她主動來勾,燕昀自然沒有放手的道理,聽得她道謝,燕昀面上不顯,手中卻将人往懷裏拉了拉道:“這等小事,不必言謝。”
蘇妧妧方才折騰了一陣,此時穿着件不大合身的衣裳,冷風從略顯寬松的下擺處往上灌,前襟也遮不住,冷風直往裏灌,吹得人有些冷。
而此時被燕昀握住手掌,溫和的熱度從指尖蔓延上來,頓時讓她覺得暖和不少,不由得便往燕昀身側貼了貼,燕昀便依着她的力道将人攏進了懷裏。
燕昀将人抱了個滿懷,鼻間卻忽地繞上一股陌生的幽香,頓時皺了眉:“待一會府,你便将這身衣裳換下來。”
聽他說起這件衣裳,蘇妧妧又想起李之允那別有深意的幾句話,雖說她知曉若是問個明白只怕正合了李之允的意,可她也不是一個什麽事兒都能憋在心裏的性子,便問道:“這身衣裳從前是李之允的?”
燕昀應了一聲,實話實說道:“我不大記得了。”
蘇妧妧沒忍住“噗嗤”一笑,李之允方才在那兒憶舊傷感了好一會兒,卻不曾想這人連記都不記得了。
蘇妧妧正笑着,忽地又聽見李家兩姐妹的聲音,便忙止住了消息,左右一瞧,見不遠處有一假山,便趕忙拉着燕昀,帶着雲眠一道往後藏去。
假山裏有兩個洞口能容人,一個略小一些,雲眠便躲了進去,蘇妧妧便拉着燕昀在大些的空處站定,而後借着縫隙朝外看去。
燕昀被她塞進假山裏,這會兒不免有些好笑:“回來尋個耳墜子罷了,躲她們做什麽?”